第64章

  门房回忆了一下:“约是戌时二刻息的灯。”
  不早不晚,正正好是燃完一盏油灯的时辰。
  下人得了答案,心满意足的回头去复命。
  而此时伪装成仆从的卫三已经摸去了阮行继的院子,借着对这儿的熟悉摸到了后院,然后将后院的扫洒仆人迷晕,扒了其衣服换到自己身上,略微伪装了一番后将其丢进了灌木从中。
  阮行继的院子里是从未有过的闹腾,挤挤攘攘的全是人,闹得他脑瓜子嗡嗡嗡的疼,他一怒之下干脆将无关的闲杂人等全部撵了出去,包括那些个帮不上忙的太医,情绪过于激动的太子。
  老皇帝倒是没敢拦,但老皇帝自己没进去,而是站在院中沉着脸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卫三便在这时趁着混乱,又借着身份的便利进了院内,混在最外围的一众宫女和太监之中,倒是无人发现多了一个人。
  卫徵姗姗来迟,先是与老皇帝行了礼,老皇帝没心情理会他,只是微微颔首,权当回应。至于太子自然是不会给任何好脸色的,但他还是规矩的也见了礼,也不等太子回应,径直就站直身往一侧走去。
  下人便是这时回来复的命,他得了卫徵的指示以后才敢上前来,压低了声量小声道:“小人去时云侧妃已经睡下,门房说是戌时就熄了灯,小人恐吵扰了侧妃歇息,便自作主张先回来复命来了。”
  卫徵蹙紧了眉头,心中不安感更甚,但往常卫三便睡得早,或许是真睡下了。
  他不想怀疑卫三什么,可那个仆人的背影实在让他在意,他让下人退下,改叫来李旦让他通知卫二进内殿里一探究竟。
  李旦欲言又止,但他知道卫徵的性子,若是不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可能会自己忍不住回去看看。
  王爷这般看重卫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旦只好暗自叹息一声,领命退下。
  阮行继的院子院门紧闭,小皇孙仍不知生死,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院外等候的人无一不是提着一颗心。
  云层渐渐遮蔽了天空之中的上弦月,渐渐刮起了凉嗖嗖的风,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过了子时。
  紧闭的房门被拉了开来,神色疲惫的老院使与阮行继并肩走了出来,霎时就被围在了中心。
  “阮大夫,闵儿如何了?”
  最紧张的莫过于身为父亲的太子,唯一的嫡子生死攸关当头,他也顾不得老皇帝还在场,略为失态的扑过去握住了阮行继的手腕。
  阮行继很想甩开他,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压下心中的嫌恶,耐着性子道:“小皇孙中的乃是蜀南奇毒忘忧,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毒素未解,若想痊愈我需要去一趟蜀南取得忘忧解药的药引。”
  “阮大夫走了闵儿若是再毒发那谁来救他?”对于他要离开的要求,太子是极为不认同的,他武断的命令:“药引是什么?孤派人去找便是,阮大夫还是留在京中好好为闵儿诊治才是。”
  阮行继道:“我倒是可以不去,只是那药引极为难寻,只生长在毒气弥漫的沼泽之中,便是我说了特征你派去的人也未必找得到,更不知该如何保存。”
  “小皇孙眼下这情况可拖不得太久,拖得久了,能不能救活是一回事,便是救活了体质十有八。九是要垮了的,您可要考虑清楚。”
  阮行继这番话算不上客气,太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卫徵这时横插了一句:“既然阮大夫会这般决定自然已是最好的选择,还是快些将阮大夫送去蜀南才是最紧要的。难道皇兄不想闵儿快些痊愈吗?”
  卫徵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好像已经将一切都洞悉,太子被他看得发怵,悻悻然的道了句:“孤当然是想闵儿快些好起来的。”
  他不得不放了手,老皇帝做主拨了一队禁卫军护送阮行继,让他即刻出发去蜀南。
  阮行继只收拾了些细软就随着禁卫军往院外走,只是还未走几步,院门却被人暴力冲开,一个浑身沾满了血的人滚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嘶吼了一声:“齐王逼宫谋反了!”
  那人话一说完便断了气,满院子的人齐齐被震住。
  一簇烟火在夜空之中炸响,徐徐夜风骤然加急,裹挟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第67章 六七此时已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今个儿这么热闹,怎么少得了我啊?”
  卫延踩着被撞塌的门板走了进来,身上的外袍早已被血染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手中长剑剑尖滴答滴答的落着血珠,仿佛催人性命的修罗恶鬼。
  “老五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早已知道他意图谋反,如今装起不知来装得跟真的一样。
  “我要做什么?”卫延嘲讽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皇兄看不出来吗?我在逼宫造反啊。”
  他话语落下时,身后的破门霎时涌入一队杀气腾腾的叛军,而院子外头,早已被重重包围。
  老皇帝面色阴沉,绷紧了下颌线,眼底的愤怒和失望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齐王逼宫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卫徵不动声色的侧目看了一眼那群宫女太监,混杂在其中的暗卫死士瞬间明了了他的意图,借着人群的遮掩缓缓后退,直到退到最外围,一个闪身消失在暗处。
  眼看着暗卫们顺利离开,他正要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突然撇到一个萧萧瑟瑟的躲在角落的人影。他意识蹙眉,隐约觉得眼熟,但一时没看出异样来,正要多观察几眼,不知老皇帝说了句什么,卫延突然发狂般一脚踹飞了脚下的碎门板。
  门板砸在院墙上,四分五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院中的下人们吓破了胆,一片细细弱弱的压抑哭声不绝于耳。卫延一个冷眼横去,顿时全都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哽住发不出声来了。
  “既往不咎?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老东西。”
  他阴狠的半眯眼,也懒得再维持往常装出来孝顺,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赵福指着他鼻子:“大胆!你竟敢这般大逆不道的称呼陛下,他可是你的父亲!”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像得了失心疯般放声狂笑:“我把他当父皇,他把我看作过儿子吗?我在他眼中,跟那些卑贱的奴仆有何区别?”
  他骤然冷下了脸,指向一直沉默不语置身事外看戏的卫徵:“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老七仗着宠爱封了王还可以留在京中,而我却要被打发到封地去?”
  “我哪点又比不上这个废物?太子当了这么多年,无贤无德又无功绩,就因为是嫡出,皇位就合该由他继承?”
  他声声控诉,将卫徵与太子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通,倒显得好似自己怀才不遇,老皇帝有眼无珠一般。
  老皇帝被气得急火攻心,指着他你你你了半晌却说不上一句话来。
  他冷哼一声,身侧的卫兵的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笔墨,还有一张摊开着却还未被书写过的粉蜡笺。
  同时那些涌入院内的叛军手中长矛一扫,矛尖直指院中众人。
  他这分明就是在逼老皇帝写禅位书。
  卫延自信满满,京城和皇宫已经是他囊中之物,连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和卫徵的性命都被他拿捏在了手里,何时杀他们怎么杀,不过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忍不住志得意满的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抬起手中的长剑,指腹沿着剑身擦拭血水。
  “父皇要是干脆点把禅位书写了,我这当儿子的怎么着也得为父皇好好养老送终一下,若是您不听话……”
  他话不多说,手腕轻转了一下长剑,挽了个小小的剑花。
  “儿臣不介意再背个弑父夺位的骂名。”
  老皇帝已经过了气头,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呵斥卫延:“你当真要做这乱臣贼子吗?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哈哈……”
  卫延失笑出声,竟第一次觉得他这个精明狡猾的父皇如此的单纯可笑。
  “我既然敢起兵造反就没想过要回头。这禅让书您写得写,不写也得写!”
  “既然如此,朕明白了。”
  老皇帝轻叹一声:“卫徵,让他们动手吧。”
  “一个活口都不留。”
  他说罢转身让赵福搀扶着自己往屋内走,明明是老态龙钟的身影,却显得肃杀又冷硬。
  卫徵在太子与卫延震惊不解的目光下一扫之前的病气,精神奕奕的挺直背脊,朝老皇帝的背影拱手行了礼:“遵命父皇。”
  他话音落下,外头传来一声声震天的擂鼓声,节奏密密麻麻又紧凑,震得夜风也被鼓声搅得破碎。
  卫延性格高傲自负,他从来就没把卫徵放在眼里,自觉千余人的叛军就已经足够将贤王府整个拿下,当面对几倍数的禁卫军与兵马司的士兵,就完全不够看了。
  厮杀声不绝于耳,原本一面倒的情势瞬间被扭转,卫延脸色越发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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