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不客气。”
  楚晚棠盖着毯子,感受着杯子传递的水温,笑了笑,回问:“请问是小陆总吩咐的吗?”
  “不是小怀总……”管家下意识给出怀幸让她说的回答,结果就掉入楚晚棠设下的陷阱,连忙补救,“是、是的,是小陆总吩咐的。”
  楚晚棠失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小陆总。”
  管家不再多说,转身以后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思索起来,她该不会要被扣钱吧?
  楚晚棠吃过药,没有再在草地待着。
  怀幸在关心她这个朋友,她怎么也不能一直都在外面,本来她们就有好一阵子没见,她不想错过太多。
  返回来时,怀幸刚去陆老太太那里说祝寿的话,而陆枕月站在她身侧,双眸温柔地看着她。
  甚至是,又自然抬起手来把她耳旁的头发拨了下,处处透着亲昵。
  楚晚棠在位置上坐下,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翻涌的浪潮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止一次看见陆枕月跟怀幸这样亲密,而且这样习惯性的动作,是她曾经会为怀幸做的。
  美食菜肴都有些难以下咽起来。
  怀幸祝寿结束,回到她们这桌,唇边笑意浅浅,看见楚晚棠略显苍白的脸色和桌上放着的布洛芬,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几分钟后,楚晚棠也起身去给陆老太太祝寿。
  她往外冒着好听的话,再加上楚逸明还在旁边,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去过,还笑着控诉楚逸明:“逸明,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要是你和阿莺当初愿意出来见我们,那棠棠跟我们家枕月、衔月也会一起长大,何至于现在才认识啊?”
  “是啊。”楚逸明苍老的面孔上都是赞同。
  楚晚棠面容含笑地看着陆枕月,说:“现在跟陆小姐认识也不算迟,很有缘分呢,之前我还特地去看过陆小姐在京城的话剧演出。”
  陆枕月跟着点头:“是啊,我对楚小姐的印象也很深刻,她看了演出后还复盘,觉得内核让人感动。”她捏捏老太太的肩,“奶奶,您看,我当话剧演员也会有出息。”
  “我不管你演话剧有没有出息,你迟早都得回来继承家业。还有,你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家?都三十一了,枕月。”陆老太太想着这件事就叹息,又问,“逸明,棠棠可有男朋友了?感情稳不稳定啊?”
  楚逸明回答:“没有。”
  “得上点心了。”
  “棠棠。”楚逸明看向自己的孙女,严肃地道,“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你可得有所打算啊。”
  ……
  用餐结束,在庄园的一个会客小房间里,怀幸跟楚老太爷再次见上面。
  楚逸明中途派人取了一本相簿来,此刻拉着怀幸翻看着那些旧照片,一张张说明。
  “阿卓和千兰都是顶好的人,就是太有自尊心,当年怀家盯着一单很重要的生意,但失败了,堪堪用手里的资金填补上所有的窟窿。出事过后我和阿莺跟他们商量往后的打算,他们什么都不愿意接受,最后我们两家大吵了一架……”楚逸明回想起来不禁神伤,“气得我们跟他们断掉联系,说此生再也不要来往。”
  怀幸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不由得问:“楚爷爷,这位叔叔是谁?”
  跟妈妈站在一起,看上去长得有些相像。
  “你是小昭的女儿,那这位是你舅舅啊,怎么?认不太出来啊?叫怀章。等着,后面还有你舅妈的照片……”
  楚晚棠看着怀幸显然呆住的神色,皱眉提醒:“姥爷,您别翻了。”
  “翻到了。”楚逸明戴着老花眼镜,取出来一张背面写着1998年3月的旧照片,“这还是小章给我寄来的照片,说小路怀孕了,预产期在七月份……”
  他架了架老花眼镜,想起来很关键的点,看着怀幸,问:“你是几月的?孩子,对啊,小章的孩子呢?什么叫只剩你一个……”
  怀幸红着眼:“我……我就是七月份出生……”
  突然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她什么都思考不了,说完这话只能转过头去看着楚晚棠。
  楚晚棠心疼的眉头拧起,又听她故作镇定但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抱歉,楚爷爷,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
  外面的空气清新,怀幸却什么都闻不到,脑海里全是刚刚那些照片和楚逸明说的话。
  楚晚棠跟着她出来,张了张唇:“杏杏……”
  话音一落,怀幸转身抱住了她,带着鼻音地开口:“姐姐……”
  “借我几分钟可以吗?”
  第83章 不要得寸进尺可不可以?
  这一座小楼由好几间会客厅组成,门都没锁。
  楚晚棠勾着怀幸的腰来到另一间无人打扰的小会客厅,窗外能看见庄园清新的景色,看上去很像漫画里的场景。宾客们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闲聊,香槟杯碰撞间激起一阵笑声,陆枕月和陆衔月在中间忙碌穿梭。
  一抬眼,今天风轻云净,但楚晚棠知道怀幸的心里正在下着如十一年前墓前那天的暴雨。
  她没有回答可不可以,因为她知道怀幸清楚答案是什么,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听见怀幸喊她期许已久的称呼,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胸腔弥漫着的只有心疼和后悔。
  心疼怀幸得知如此残忍的真相,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所有的情绪都卡在喉间,让她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只能把人抱得很紧,就连自己身体还残余的痛经都可以忽视。
  怀幸环着楚晚棠的腰,她的脸贴在楚晚棠的肩头,怔怔地看着洁白墙壁上挂着的画,但看得不是很真切,因为眼泪始终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把一切都模糊。
  她倔强地没让它掉落下来,抱着楚晚棠的力度却紧了又紧,一些回忆在脑海里翻涌——
  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有同龄小孩嘲笑她,趁着老师们不在就说她没有爸爸,为此她黯然过一阵子,尤其是看着那些小孩都有两位家长来接的时候,但她并没有向怀昭提起这件事,她那会儿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不要事事都跟妈妈讲。
  后来还是老师们发现了这件事,屡次纠正也不起效果,就告诉了怀昭。
  怀昭第二天放下手里的工作,前往学校义正词严地上了一堂课,她本来就是律师,身份摆在那里,一堂课下来那些小孩全都泪眼汪汪地给怀幸道歉。
  也是从那时候起,怀幸看着朝她露出胜利笑容的妈妈,对这件事释然了,不再为此而内耗。
  她跟妈妈生活得很好,她也没见那些有父亲的同学比她快乐很多啊?长大以后更是觉得这个想法没错,班上好多同学被父母离婚影响得都无心学习,好多都是父亲出轨,而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可在今天,她知道了一切。
  她从来没有听妈妈讲起自己还有舅舅和舅妈,更不知道原来舅舅和舅妈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她?在妈妈眼里,她就是一个承受不了这些的小孩吗?
  怀幸的呼吸没有节奏,睫毛最终经受不住眼泪的重量,顺着她的眼角流下两颗,晶莹水珠落在楚晚棠肩头,浸润这块舒服高级的布料。
  楚晚棠垂睫,嗅着怀幸头发的清香,低声开口,询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怀幸回过神来,想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臂。
  楚晚棠不让她走,按着她的背,声调轻柔无边:“不用这么快,杏杏。”她说,“再抱会儿吧。”
  “谢谢晚棠姐姐,但我不需要了。”
  怀幸坚持己见,从她的怀里挣开,毫不费力。
  空气重新灌满身前,冷冷地流动着,楚晚棠凝着眼前的人,只觉得痛经的程度还在加深。
  称呼又回去了,那声过去里数次出现的“姐姐”像她做的一场梦。
  怀幸的眼睫有些湿润,流转着盈盈水光,但也将这双杏眼衬得更加清澈透亮,她回视着楚晚棠,在得知真相那刻脆弱的模样消失不见,现在的她看上去跟平时无异。
  她极为顺畅地藏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外泄太多,过去这五年,她早就学会了不要去依赖任何人,她也早就学会隐藏、处理自己的负面心情。
  当那个看上去明媚的怀幸。
  楚晚棠喉咙漫出苦涩,她肩头的眼泪挥发很快,不像五年前在墓前那天,由着女生将自己打湿。
  “……不客气。”这三个字说得分外艰难。
  怀幸颔首,礼貌地说:“那我继续跟楚爷爷交流了。”
  言罢就要转身,却被身着旗袍的女人拉过手腕,随后沁润女声在一侧响起:“可以再做一次家人吗?不止朋友,我想成为你的家人……”
  只是问得很没有底气。
  在眼前的怀幸即将27岁,不是当年16岁模样,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横亘着那么多过去。
  那么多她错误的过去。
  “家人”这两个词触动怀幸的神经。
  她挑了下眉,把另一只手按向楚晚棠的手背,再把人的手轻轻拿开,而这个过程中,她始终盯着楚晚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任何人都有这个资格,但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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