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被他这一问,倒是微微一怔,略一迟疑,才想起学着石柒的样子,低头把玩着腰间玉佩,说道:“在下出银钱,阁下出力气,何必动问缘由,明月楼还有这个规矩吗?我倒不曾听闻。”
  只见阿徒罕笑容更显,语音却仍是平稳低沉,说道:“你又从何处知道了明月楼的规矩?”
  沈拂衣抬起头直视阿徒罕深邃眼眸,淡淡道:“我若不知道规矩,也上不了云台峰。阁下若没本事杀沈江,也不必推三阻四东拉西扯,在下另请高明便是。若有这个本事,便开出价钱来。”
  那阿徒罕也盯着自己,隔了片刻才说道:“我这价钱,便是要你说出杀沈江的缘由。”
  沈拂衣心下一沉,他如此追问,已无法再虚张声势震慑,但一时之间实是难以编造,不由得又是一迟疑,忽地心念一转,冷冷说道:“我这缘由,说来与丐帮钱帮主一般无二。”
  话音刚落,只见阿徒罕脸色陡变,眼中瞬间透出杀意。沈拂衣更不犹豫,探身便要抓起桌上长剑,猛然间只觉一阵凌厉劲道袭向手腕,正是阿徒罕挥手来抓,她翻腕一挡,与阿徒罕手臂相交,只听咔嚓一声,面前的木制方桌竟被两人劲力震成几截,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长剑也砸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拂衣纵身而起,顺势抬腿一撩,将座下木椅挑起,砸向阿徒罕,这一下见机极快,轻便的木椅裹挟着浑厚内劲,好似千斤巨石撞出,却见阿徒罕竟连着身下座椅一同飘然而起,也不知他使的是妖术还是轻功,便轻易躲过了这雷霆一击。
  木椅撞在墙壁上,登时砸得粉碎,木屑四处飘散。沈拂衣得了这瞬间先手,已俯身抓住了剑柄,还未等她拔剑出鞘,便觉烛影一暗,阿徒罕已欺身近前,幽光一闪,一柄短匕已割向自己咽喉。
  沈拂衣连剑带鞘抬手一挡,只听叮的一声,手中长剑竟被短匕削断。沈拂衣的佩剑在襄阳折断,这柄剑是她上山前仓促之间寻来,虽不是什么宝剑,却也甚是锋利,竟不想这短匕削铁如泥,只一招便断了自己的兵刃。
  总算她身法极快,向后一纵,飘开几步,那短匕擦着喉咙而过,但觉黑影一闪,阿徒罕手腕一转,短匕追着刺出,轻功身法之快竟犹在自己之上。
  沈拂衣心下骇然,深吸口气,一掌拍出,至刚内力到处,阿徒罕也不敢硬接,身形一晃,倏然而退,避开了这一招。
  三招一过,两人方才拉开了架势,只见阿徒罕上下打量着自己,神色间微见诧异。沈拂衣更是心中砰砰直跳,这三招凶险远胜于虚明禅师的百余招缠斗,此人轻功身法与招式狠辣竟皆在自己之上,更兼这极为锋利的匕首在手,自己单凭内力如何能胜?
  正迟疑间,只见密室四角的火光晃动,阿徒罕又瞬间贴近身前,短刃刺向自己心口,沈拂衣侧身一闪,横剑一架,手中断剑便又被匕首削去一截,几乎只剩剑柄。
  沈拂衣顺手将剑柄掷出,阿徒罕却早已飘然退走,在这咫尺间趋退往来,竟如鬼魅。
  沈拂衣一咬下唇,身形一晃,追着阿徒罕劈出一掌,掌风到处,早被他闪身避开,空中将身一转,短匕却戳向自己眉心,这下变招匪夷所思,沈拂衣奋起全力挥臂架开,同时向后一仰,但那匕首仍是轻轻划过额角,沈拂衣只觉额头一凉,眉梢已流下几滴鲜血。
  但阿徒罕忌惮自己内功深厚,也并未追击,又是退到密室一角,与自己遥遥对立。
  沈拂衣不禁又惊又怒,这阿徒罕武功竟邪异至此,诡诈飘忽远胜自己,正克制自己这一路上所出的刺杀之法。
  她心念一转,猛地想起在试锋台上虚明禅师的临别诫语,不禁心头一震,既是要斩妖除魔,自己便要收敛戾气,否则与妖魔何异?
  想到此处,沈拂衣强自沉下心来,牢牢盯着阿徒罕,脚下踱了两步,忽地双掌左右挥出,竟同时拍灭了自己这一侧墙角的两盏烛灯。
  第42章 修罗焚业火(中)
  这密室本来无窗,全靠烛灯照得甚是明亮,但两灯一灭,她便瞬间藏身黑影之下,反倒衬得阿徒罕那一侧火光更亮,显得他俊朗容貌也更加清晰,炯炯双目中闪过一丝惊讶,也被沈拂衣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火光一晃,阿徒罕又要纵身扑来,但沈拂衣早已运劲于胸,提前使出家传飞燕穿云掌中的一招“鹤唳九霄”,待到阿徒罕近身时,掌风如鹤唳,浑厚真气已护住全身,阿徒罕短匕未及刺出,便被这掌风逼退,倒纵回火光之下。
  只见阿徒罕眉头一皱,眼中寒意大起,再次晃身扑来,沈拂衣更不多想,先一招“鹰扬于天”,抢先以掌风内劲守住要害,逼得阿徒罕收招卸力,再紧接一招“鸿鹄高翔”,趁着阿徒罕要折身倒退,反倒一掌拍向他胸口。
  这一下阿徒罕身在半空,纵然轻功身法再诡异,也不得不挥掌遮架,双掌相接,沈拂衣身子微微一晃,却见阿徒罕被震得横向飘开,落地连退四五步方才站稳,足见他三十余岁的内功修为虽已极高,终是比不上虚明禅师那般淳厚,更是逊色自己一分。
  沈拂衣守在暗处,只需观察火光晃动,便提前出掌,以刚猛内功驾驭正统家传掌法,阿徒罕便无法正面招架,如此一来,她虽是空手对战利刃,却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沈拂衣全神贯注凝视火光,收敛了满腔杀意,每挥出一掌正统武功,灵台便清明一分,所吸入的钱睿毕生功力直到此刻才发挥出来,只觉内力源源不绝,掌风越来越疾,数招之后,阿徒罕便已不敢再纵身扑来。
  两人对峙片刻,却见阿徒罕眼中光芒一闪,反手将短匕插入腰间鞘内,跟着缓缓伸手入怀,扯出一条长长的黑色绳索。
  沈拂衣看到这绳索,蓦地回想起当日与石柒在溶洞中同练武功时的嬉闹,虽是生死关头,也忍不住心头一甜,脸上竟泛起了红晕,却跟着呼吸一紧,刚刚收敛的戾气几乎难以抑制,只想尽快除掉这些拦路恶贼,杀上二楼找到石柒。
  只见火光一晃,墙壁上的绳索剪影如吐信毒蛇,兜着圈子绕向自己手腕。沈拂衣纵身一跃,双腕一转,手掌从索套边穿过,轻飘飘拍向阿徒罕的肩头,瞬间从刚猛凌厉的家传掌法换成那飘逸轻巧的石壁遗篇“蝴蝶穿花掌”。
  只见阿徒罕脸色陡变,闪身避开这一掌,手臂挥动,黑索又盘旋而起,绕向自己腰间,但沈拂衣这套“蝴蝶穿花掌”,便是那南宫前辈专门为克制这飞索邪功所创,每一招都能化解那诡异绳路,阿徒罕身影飘忽,长绳在这密室飘忽盘旋,但沈拂衣双掌如蝶,始终在索套中翻飞挥动,全然不受飞绳所制。
  如此缠斗良久,沈拂衣不禁心下暗暗焦急,那南宫前辈在石壁上写明了这掌法是与她夫君打闹时所创,虽能破了这邪功,却实是没有半分杀招,每一招都是软绵绵拍向阿徒罕的肩头腰间,更是有几招要与他贴身游斗,几乎呼吸相闻,倒像是调情嬉戏,哪像是生死搏杀?更何况掌法中还有未曾补全的破绽,也不知是否会被对手看穿?若要变招使出杀招,却又怕躲不开那飞索,反倒要受制于人。
  她心神一乱,掌法便使得慢了几分,眼见那索套又使出一招佯装缠绕左腕,实则运劲盘旋向腰间的变招,左掌并不收回,向前扑出,却忽地腕上一紧,这一招竟并未变招,那黑索紧紧缠在手腕之上。
  沈拂衣心下一沉,想起当日在枣阳道观便因膂力不足被那金人用力拖拽以致受制,便运起内功全力向后收回左臂,怎知阿徒罕竟顺势飘向自己的身后,借着自己力道一拉,反倒被他趁机将自己左臂拉到身后,紧紧缠绕在腰间。
  她慌乱之下,立时手足无措,那蝴蝶穿花掌只能躲开索套,还未等她缓过身来,阿徒罕身法极快,早已拉着黑索绕着自己前后纵跃,数招之间,便已被他用这黑索将双腕缠在身后,连同手臂一起捆在腰间,只觉阿徒罕用力一拉,她脚下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双膝也已被缠在一起。
  沈拂衣这才缓过神来,刚要运起那万象归尘的脱缚之术,忽地心念一动,若是此时挣脱,那掌法破绽无法补齐,只怕还要再次受制,若被阿徒罕看出自己有挣脱束缚的本事,只怕要刀剑加身,需得趁着阿徒罕毫无防备时再挣脱暴起,方才一击奏效。
  想到此处,她硬生生收住了已贯注双臂的劲力,只假装挣了挣身子,便任由这黑索捆住。只觉颈中一凉,阿徒罕那柄短匕已抵在咽喉,只听他冷冷说道:“说,是谁派你来?”
  沈拂衣垂眸不言,却死死盯着阿徒罕的手腕,若是他要发力,自己便只好提前挣脱。却忽觉额角伤口处被阿徒罕伸手按住,只觉他用力揉搓了几下,自己用眉笔画上的剑眉竟被他用手擦掉,只见阿徒罕忽地收回匕首,沈拂衣抬眸看时,却见他露出残忍的笑意,低声说道:“倒是有趣,竟是个婆娘。”
  沈拂衣听得心下一凛,只见阿徒罕俊朗的面容带上这笑意,竟显出几分狰狞,他又是一笑,说道:“既是婆娘,便不忙着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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