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隔了片刻,却听那徐鑫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世家名门高墙大院,果然有我等叫花子闻所未闻之事。就算这姑娘是沈家的女婿,也不能到我丐帮杀了人便想一走了之吧?”
沈拂衣脸上微微一红,却毫不退避,冷然说道:“那以徐舵主之意,是要我二人以命抵偿了?”
只见徐鑫脸色一变,迟疑片刻才说道:“这个老夫倒是不敢,老夫恳请沈二小姐赏脸,与老夫同去襄阳盘桓几日,一切请我们钱帮主定夺,若是钱帮主不予追究,自然就会恭送沈二小姐与这位姑娘回家,到时还要去向沈大侠讨一杯喜酒。”
沈拂衣转头看向石柒,见她也正看向自己,听了这徐鑫的讥讽之语,脸上也泛起红晕,对着自己挑眉一笑,双眸间又恢复了机变灵动之色,轻轻扭了扭手臂,假意想要挣扎捆在身上的麻绳。
沈拂衣心下了然,此间高台孤岛,又被群丐层层包围,自己决计不能当场救了石柒逃跑,反正那万象归尘之术已修习了几层,寻常捆缚已能轻易挣脱,不如先假意逢迎,再伺机抽身。群丐既已知晓了自己沈家二小姐的身份,想来沿途之上,也不敢再对自己二人无礼。
想到此处,沈拂衣冷冷说道:“徐舵主既如此说,晚辈客随主便,与徐舵主同去襄阳拜见钱帮主就是了。只是此去襄阳,还望前辈能约束手下弟子,不许对我二人污言秽语,动手亵渎。”
只见徐鑫脸上一喜,说道:“我丐帮虽不如沈大侠那般德高望重,却也不是淫邪下流之辈,刚才这女子乃是勾结金贼的余孽,我等叫花子才敢任意妄为,又岂敢亵渎了冰清玉洁的沈家千金?”
沈拂衣听他故意拖长音说了冰清玉洁四字,虽是心下坦然,但想起自己冲动之下竟当众挑明了与石柒的情愫,也不禁又是脸上一红。她收敛心神,见丐帮弟子已拿着麻绳围在自己身边,只得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向地上一掷,将双手负在身后。只见那徐鑫作势一笑,说道:“沈二小姐,叫花子们多有得罪,勿怪。”
跟着他一挥手,已有丐帮弟子拿着绳子转到自己身后,沈拂衣漠然挺立,任由丐帮弟子捆住她手臂。沈拂衣略一发力,便察觉以自己此时的万象归尘心法修为,这束缚随时可以挣脱,更是暗自松了口气,转向石柒,却见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狡黠笑意。
沈拂衣与石柒这样一闹,丐帮的封赏仪式被扰得大乱,青年才俊陈石头命丧当场,群丐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去虐打阮家小姐。趁着天色渐明,君山岛聚集的千余弟子陆续散去,徐鑫亲自留下百余精锐,分成三条漕船,从君山岛横穿洞庭湖,经由水路转入长江,逆水西行,向湖北而去。
沈拂衣被捆着坐在高台上一整夜,虽是石柒坐在身边,但始终有丐帮弟子横剑看守,倒也不能相谈,直到转入长江水路,两人被群丐押入暗舱,再各自被丐帮弟子用麻绳捆住了双足,才留下两人独处,皆站在舱外戒备。
石柒既已出言亮明了沈二小姐的身份,徐鑫与群丐自然不敢再对沈拂衣无礼,又应了她之言,派丐帮弟子去岳阳城客栈中取回了她和石柒的包裹行囊,与佩剑一道丢在舱房之外。
沈拂衣此刻在暗舱挣脱捆缚易如反掌,但船行江心,徐鑫和船上三十余个丐帮好手皆是手持利刃,若要自己空手群斗,还要分心照顾石柒,自是痴人说梦,只得权且忍受被缚之辱。
沈拂衣叹了口气,暗想需得到漕船行到潜江转入汉水,才能从陆路换乘,到时方可伺机逃离,少说还要两日光景,想到此处,不禁心下暗自烦闷。
却忽觉半身麻痒,只听石柒紧贴着自己耳朵轻吐兰气道:“小妹鲁莽行事,累得姊姊受苦,都是小妹的错。”沈拂衣横了石柒一眼,借着舱壁缝隙的晨光,见她轻咬下唇望向自己,竟是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的歉然神色。沈拂衣心中一动,回想石柒素来机警谨慎,为何会做出如此莽撞搏命之举?
她看着石柒脆弱模样,心念一转,已隐隐猜到多半是她从前与阮家小姐境遇相似,一时心下激愤,才会奋不顾身出手,无怪她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世。想到此处,沈拂衣怜惜之心顿生,更是一阵怒火烧遍全身,她凝视着石柒双眸,轻声道:“你若不杀那恶贼,我也本要杀之,你又何错之有?”
只见石柒双眸涌上盈盈泪水,连忙低头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隔了片刻,才抬眸笑道:“好姊姊,小妹不识文墨,却不知所谓金兰连理一词做何解?”
第22章 疾风结连理(下)
沈拂衣满面羞红,早知这无耻少女如此相问,不如适才不出言抚慰。她顿了一顿,看着石柒正笑吟吟盯着自己,满眼调笑之意,不禁冷哼一声,说道:“便是婢女之意,可遂了你的心愿?”
只听石柒嗤的一笑,悄声道:“那奴婢多谢二小姐收留之恩。”沈拂衣与她皆是手足被捆,依偎着蜷缩在暗舱之内,几乎鼻尖相触,见她娇美容颜近在咫尺,一颦一笑间尽是撩人风姿,不禁心头一荡,几欲探身去吻她双唇。
正恍惚之间,却见石柒眼眸中光芒一闪,竟抢先在自己双唇上吻了一下,这下两人皆是一怔,只见石柒低头笑了笑,轻声道:“若不做些样子出来,原也骗不过那些臭叫花子。”
沈拂衣暗哼一声,本想脱口问道“原来只是做样子?”,但想到石柒那自伤自怜之态,便强行忍住,又不敢挑明心事去宽慰她,只好冷笑道:“我家中婢女可不敢这般对我。”
却听石柒轻笑一声,又附耳说道:“罢了,那姊姊来做婢女如何?”沈拂衣脸上更红,自知论起调笑斗口,自己绝非石柒对手,也不必自取其辱,索性转开了头不再理她。
只觉石柒又在向自己耳畔轻轻吐气,沈拂衣一阵麻痒,只好转回头来,见石柒眼珠一转,悄声道:“姊姊是想要到襄阳再行脱身?”
沈拂衣心下一凛,她见石柒从老和尚处偷学的武功既有打狗棒法又有灵猴拳法,本以为丐帮与湘西阮家皆是受害者,却不想竟是丐帮以铲奸除恶之名灭了湘西阮家,丐帮又劫掠阮家小姐,莫非丐帮才是青龙帮背后之人?青龙帮需要将石柒送与丐帮交差?但丐帮帮众认不出石柒,石柒面对群丐也并未显出特异之色,可见此推论多半不准。
她此时神魂恍惚,听了石柒此言,才想到若是要继续探查江湖变故,原是要到襄阳丐帮总坛一看究竟。
她怔了一怔,低声正色道:“襄阳自是要去,我才不愿被臭叫花子捆着去,待到船停江岸,便伺机而动。”石柒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姊姊不愿被臭叫花子捆着,却愿被小妹捆着,实是小妹荣幸。”沈拂衣脸上又是一红,瞪了石柒一眼,横肩撞了她一下。石柒啊呦一声,也要挺肩撞还,却被沈拂衣用力抵住,反击不得。
正笑闹间,却觉眼前一亮,暗舱布帘被掀起,只见正是徐鑫探出头来,见到两人嬉闹之色,假模假样的笑了笑,说道:“老夫鲁莽,扰了沈二小姐的亲热好事,还望两位姑娘莫怪。”
沈拂衣双眸罩上一层寒光,还未出言,便听石柒笑嘻嘻说道:“不怪不怪,我二人昨夜也扰了贵帮的侠义之举,大家扯了个平手,谁也不要怪谁。”
只见徐鑫笑容瞬间隐去,脸现怒色,顿了一顿才冷冷说道:“老夫教人备了些糕点,不致怠慢了两位姑娘,不知可否送进来?”
沈拂衣冷笑一声,说道:“多谢前辈厚待,晚辈自会如实禀报家父,以报答丐帮对晚辈的恩德。”
徐鑫脸色更阴,重重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丐帮弟子将一盒糕点放到暗舱地上,便放下帘子退出暗舱。两人一唱一和,惹得徐鑫吹胡瞪眼又不敢发作,皆是心怀一畅,忍不住相视而笑。
只见石柒挣扎着俯身,张口叼住一块枣糕,送到自己唇边,含含糊糊说道:“奴婢服侍二小姐用膳。”沈拂衣脸上一红,见了石柒眼中笑意,却是心下一动,便张口咬住了石柒口中叼着的枣糕。
漕船一路西行,徐鑫与丐帮弟子也不敢多来暗舱中打扰,沈拂衣与石柒依偎在一起,手足受缚不敢挣脱,与她半真半假的调笑亲昵,或是被她探身亲吻,或是被她低语调戏,虽是身上酸麻,心中却飘飘如在云端。
不觉已过了两日,石柒正倚在自己肩头沉睡,沈拂衣探身从舱壁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斜阳西悬,江水一片殷红,已近了日暮,算来漕船临近潜江,便需转走汉水去襄阳,今夜多半便要在潜江城略作休整,正是脱身良机。
身上麻绳虽易挣脱,但要夺回佩剑,保护石柒,逃离群丐围堵,此番行动极是凶险,想到此处,沈拂衣闭目敛神,养精蓄锐,只待一击得手。
她潜运内功,两周天行毕,已是神采奕奕,长舒了口气,却瞥见石柒已清醒过来,蜷缩在身边,正凝视自己,与她对视一眼,见她双眸满是柔情,不禁心中一动。
忽地船身一晃,跟着隔帘掀起,又是徐鑫俯身站在舱外,冷冷说道:“烦请两位姑娘移驾上岸。”沈拂衣冷哼一声,淡淡说道:“前辈捆着我二人双足,实是移动不得,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