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拂衣羞愤之下,不禁满面潮红,怒道:“好,既是如此,休怪姑娘翻脸无情。”
石柒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是了,你早便该翻脸无情,何必处处怜我?”
沈拂衣又羞又恼,劈面一掌便向石柒击去。
石柒轻巧的向后一仰,避开了这一掌,沈拂衣趁势跨出一步,正要追击,却觉肩头腰间被龙爪钩所伤之处皆是剧痛。
只见石柒退开两步,讥笑道:“沈大人伤成这样也要讲打吗?就不怕这英名毁在小人手中?”
沈拂衣冷笑一声,咬牙紧了紧腰间绷带,倏然欺身,已闪到石柒面前,连劈两掌,使得皆是家传绝学,石柒以一招九幽堂的探幽掌法、一招湘西阮家的灵猴拳法拆过这两招,皆是当日初次交手时她所使过的招式。
沈拂衣见她翻来覆去只会使这几招,暗哼一声,翻腕作爪,已抓向石柒的手臂,眼见这一击要抓住她,却见她皓腕一转,纤手如蝶,从自己这一抓的缝隙之间穿出,这一抓竟是抓了个空。
沈拂衣看得一呆,顺势再出一抓,又被石柒以极为轻巧的招式躲开,这一次看得分明,这招式正是那石壁上第一套“蝴蝶穿花掌”心法所授,自己虽觉习之无用,这一路并未仔细参研,倒也能看出她这两招使得精妙,深得心法真传。
石柒在乌篷船中诓骗自己只默学了第三套的万象归尘神功,怎料这少女竟聪慧至此,还在暗中领悟了这掌法?
她既有如此悟性,莫非真如她在岛上所言,这些门派密招,是从某个老和尚之处偷学而来?那老和尚又是何人?
沈拂衣心下隐隐有些骇然,抬眸一瞥,只见石柒脸现得意之色,已看不出这份天真是真是假,不禁暗自戒备,一口真气流转全身,纵身出掌,这一式已使出了五分功力,势若疾风,将石柒上盘完全罩住。
石柒想要招架已全然不及,待要使那蝴蝶穿花掌时,早被沈拂衣看破招式,一把捉住了她手腕,将她手腕反扭在身后。
却不防石柒顺势一转,沈拂衣不敢放松她的手腕,只得跟着她转身,这一下正牵动了肩头伤口,不禁痛得一声轻呼,只觉已有鲜血渗出,却旋即咬牙强忍,但这瞬息之机已被石柒的转身带动,双双滚倒在地。
这下近身肉搏,已无法拉开架势拆招,沈拂衣虽伤后力弱,毕竟幼时学过短打擒拿之术,三两招之间,又将石柒双腕反剪在身后。
她一把扯下腰间素裙衣带,用这衣带绕过石柒双腕,此番再不似从前那般轻柔包裹,顾不得她腕间疤痕,径直将她双腕紧紧捆在一起。
石柒也不似之前那般顺从受缚,在地上奋力挣扎,趁着沈拂衣伤势未愈,一扭身摆脱了她,手腕一转,立时挣脱了衣带。
这下沈拂衣看得分明,她卸里转腕用的正是那万象归尘的心法,她虽无内功根基,但运力之法与自己领悟的全然相同,足见她天资之高。
沈拂衣见她一骨碌要爬起身,倒比自己更快,便抬脚一勾,便又将她勾倒。
这一招甚是巧妙,石柒全无防备,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身下虽是木制地板,却也摔得不轻。
沈拂衣心下一凛,连滚带爬凑近几步,却见石柒背对自己,痛得抱住双臂蜷缩起来,却不肯叫出声,也不知是否摔伤。
二人这一番滚地缠斗,沈拂衣肩头伤口已血染外衫,一滴滴落在石柒的白裙上,竟有如娇艳桃花。她咬牙忍痛,紧了紧肩头绷带,一把扳过石柒肩头,只见她剧斗一场,气息未平,胸口仍是剧烈起伏,确是毫无内功根基。
她身形瘦弱,脸色惨白,颈上刀伤仍是清晰可见,白衣染血,尽显凄然破碎之感,一双美目却冷冷盯着自己,恍如前夜在八字桥横刀引颈时的决绝。
沈拂衣坐在地上,毫不退避,傲然与她对视,任凭肩头血液浸染衣衫。
此刻正值晌午,书房之外艳阳高照,透过窗棂照在二人脸上,映出二人眼中寒芒,一时间针锋相对,却是谁也不肯口出恶言,却都不再动手拆招。
第12章 同心泪下痕(下)
也不知这样对视多久,忽听门外脚步声渐近,只听一个府上婢女柔声道:“二小姐,管家伯伯教奴婢送来餐食,说给二小姐和那位小姐朋友享用,可要送进房里?”
沈拂衣听侍女说到“朋友”二字时,忍不住心下一动,却见石柒凄凄一笑,眼圈已渐渐泛红。
沈拂衣咬了咬下唇,冷冷说道:“我要审讯犯人,把餐食放在门外,任何人不许进书房来!”
只听门外侍女应了声是,便渐渐走远,石柒挑眉讥笑道:“来啊,沈大人尽管用刑,也让小人领教下沈大人的手段。”
沈拂衣忍痛探身,凑近了石柒,略一迟疑,便俯下身去,在她耳畔轻声道:“我不是天仙下凡,也不觉你低贱污浊。”说罢,便转过头,双唇在石柒脸上轻轻一吻,这才回身坐地。
只见石柒神色剧变,怔怔看着自己,本已泛红的眼圈中更是泪如决堤,薄唇微颤,向来狡黠诡诈的口中竟说不出话来。
沈拂衣扯过衣襟擦了擦肩上鲜血,淡淡说道:“大胆贼犯,还不如实交代,你这各门派招式从何处学来?”
石柒啜泣一声,又侧身背对着自己,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极力将脸埋在双膝之间,虽是强自掩饰哭泣之声,却仍是抽搐不已。
沈拂衣心下更软,又不知如何安慰她,便挣扎着站起身,推开房门,俯身拾起侍女放在地上的餐食,放回书案之上。
一瞥之下,却见父亲书房抽屉开着一道缝隙,隐隐看出里面放着一叠信件。既然父亲早在暗中查探这些门派变故之事,却不曾对自己吐露,是否会在这些往来信件中找些线索?但未得准许,怎能翻看父亲书信?
沈拂衣深吸口气,正犹豫间,只听石柒止住了抽泣,轻声说道:“沈大人明鉴,小人流落江湖,只是赌钱骗饭为生,至于这武功,当真是从一个老和尚那里偷学来的。老和尚怎么使,我便怎么学,大人所说的什么帮、什么堂,什么狗儿猴儿,小人全然不知,绝不敢欺瞒。”
她顿了一顿,又续到:“小人也不知怎地,这些招式只看一遍便能学会,便如那岩洞石刻,那掌法今日首次使出,便能躲过大名鼎鼎的沈二小姐家传绝学,想来小人便是传闻中的武学奇才。”说到此处,已是语带笑意。
沈拂衣凝目看向这蜷缩成一团的羸弱少女,暗想她这番话当日便在普陀山林间对金鳞帮说过,当日自己看不出她眼底本色,此时也仍是真伪难辨。
但她全无内功根基,竟能在几日间偷偷学会了“蝴蝶穿花掌”的掌法,更能参悟那“万象归尘”的心法,足见她天资极佳,以此反推,她这番话倒也平添了几分可信。
沈拂衣冷哼一声,说道:“你这掌法滞涩生硬,徒具其形,尚未领会贯通,也不必太过自满。”
只听石柒轻轻一笑,说道:“多谢姊姊指点。”
沈拂衣冷笑道:“怎么不叫沈大人了?我还没审完,你说你流落江湖,青龙帮方长青这般人物,为何如此忌惮于你,他又要向何人交差?石柒究竟是你的名字,还是你的编号?”
只见石柒沉默片刻,勉强笑道:“方长青也未必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是被姊姊一刀杀了吗?”
沈拂衣哼了一声,正欲追问,却见石柒转过脸来,凝视着自己,轻声道:“姊姊,小妹除了赌桌出千,再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姊姊今日怜我之恩,小妹绝不敢忘,故此不敢欺瞒,所言句句属实。”
她说到此处,略一迟疑,低头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续道:“但方长青要向何人交差,以及小妹的身世,一来小妹不愿启齿,二来不想拖累姊姊。姊姊今日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坦白,姊姊若还有酷刑,小妹虽不情愿,也只好勉强一试。”
她这番话虽轻,却是字字恳切,倒是听得沈拂衣一怔。
只见这娇俏少女双眸如星,脸上泪水纵横,沈拂衣却无端回想起适才在她脸上那轻轻一吻,仿佛仍能闻到她的淡淡香气,不由得脸上一红,顿了一顿,岔开话头,低头问道:“老和尚在哪里?”
石柒低眉一笑,说道:“老和尚在一座高山上,山间有一处缓台,他就住在缓台上的木屋内,上下山道极是险峻,除此之外,小妹一无所知。”
沈拂衣凝视石柒双眸,见她目光灼灼,回想这几日来生死相依,不禁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好,我信你就是了。”
只见石柒眨了眨眼,低下头去,又有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顺着本已干涸的泪痕流到颈间,正滴在她刀伤血痕之上。
沈拂衣不忍再看她,垂眸又看向那书桌抽屉缝隙中那一叠信件,心下一横,一把拉开了抽屉,取出那叠信件来。
她看这信件共有三封,落款皆是沈字的三点水旁,乃是师门密信,父亲弟子众多,或在朝中为官护国,或在前线为将抗金,也不知这些密信是哪位师兄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