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66章 应有鬼神授剑你这师兄,看起来很不好……
林间窸窣之声愈发清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和压抑的喘息。不过转瞬,两道人影便连滚带爬地从山道拐角处冲了出来,形容狼狈,衣衫上满是划破的口子和泥土,脸上更是带着魂飞魄散的惊恐。
这两人看到火堆旁有人,先是一愣,其中一人指着来路,语无伦次地叫道:“鬼......鬼!雪山上有鬼!”
另一人稍镇定些,却也脸色煞白,拉住同伴,颤声道:“不是鬼......是,是白衣的剑仙......不,是剑魔!”
青归玉眉头一蹙,沈镌声向前半步,目光平静地落在二人身上,“二位慌不择路,可是从雪山派旧址而来?”
本是较镇定些的那个,先是看见沈镌声神色冷峻,继而才认出他身上那玄衣金线,又是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金......金声公子?!”
这二人正是前来探路的剑派门人,未曾想宝物未见,先撞上了索命的煞神。此刻逃出生天,却又硬生生撞进了另一位煞神的罗网,脸上惊惧之色更甚,掺杂着绝望,竟是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青归玉心头猛地一跳,
“好好说,”她厉声道,“说完就可走了。“
听她这样讲起,沈镌声无可无不可地朝边上移开视线。
那汉子方才冷静些,惊魂未定地比划道:“我等十数个门派的好手,本是去探查那雪山秘宝,谁知刚到剑
冢,便遇上了他!那人不由分说,提剑便杀,剑法......剑法邪门!一剑一个,血流成河啊!”
他越说越是恐惧,牙关都在打颤,“我们......我们是侥幸才逃出来的!”
“剑冢?”青归玉心里烦躁,摸摸嗓子,觉得这句话自个声音都尖了。
沈镌声收回目光,那股凛然的杀气敛去,又恢复了温和平静,他低头看着她,与她说道,
“雪山乃是剑派,那是历代高手埋骨之所。门中弟子身死,佩剑若无传人,便会折断,与主人一同葬于此处,是为剑冢。”
他顿了顿,声音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据说,后来多有门中无传承的耆宿,自知大限将至,便事先拣选方位,将毕生得意剑法刻于墓前石上,以待后世有缘。”
青归玉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天机阁传出的雪山秘宝,到了各派剑客耳中,想必就成了绝世剑法了。这些人,是去寻剑谱的。”沈镌声轻叹一声,“贪念一起,便只看得到‘剑’字,却忘了那‘冢’字,本就是埋骨之地。”
他话音未落,远处山谷中,一声清越的剑鸣穿云裂石而来,紧接着是数声凄厉的惨叫,而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也不再多问,只对那二人礼道:“多谢告知,二位请去吧。”
二人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山道的拐角。
青归玉沉默不语,运起听雨步,转身便朝那两人逃来的方向掠去。
沈镌声低下头,玄色身影如一缕轻薄的烟雾,默默跟上她身后。
二人循着那逃亡者留下的凌乱足迹,绕过山涧,一路向雪山深处行去。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寒意便越是森然,并非单纯的天时之冷,而是混杂着一股苍凉的、久经岁月磨砺的剑气。
行出约莫一里,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开阔的平地,遍地插满了长短不一、形制各异的断剑,剑中间或有些石碑。有的石碑高大巍峨,字迹清楚苍劲,有的则矮小简陋,早已被风雪侵蚀得模糊不清。
风雪穿行于这片碑林剑海之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便是雪山派的剑冢。
而此刻,这片本该寂静的亡者之地,却聚集了上百名江湖豪客,三五成群,将剑冢中央一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各色服饰,各派兵刃,将这片素白的雪地搅扰得五颜六色,嘈杂不堪。
人群之中,青归玉一眼便认出个熟悉身影——点苍派的山道人。他依旧是那副矮胖的模样,此刻却并未与人争执,只是抱着他那柄宝剑,站在一处较高的石坟上,皱着眉,神情凝重地望着场中。
剑冢之中,死气沉沉。
青归玉与沈镌声择了一处断碑之后,悄然隐住身形。她身上那件玄狐裘在雪地中断了颜色,倒成了绝佳的遮掩。
场中,正是一场惨烈的围杀。
七八名使着各色兵刃的好手,正将一个白衣青年团团围在中央。
那青年眉目如画,俊逸已极,可浑身上下却都透着一股非人的、玉石般的清冷。手中一柄长剑薄如秋水,剑光吞吐不定,直似斥退一切人间气色。
无妄剑。
青归玉只瞧了一眼,心便陡然沉了下去,周身血液都仿佛被这雪山的寒气冻住。
是小师兄。
可这不是小师兄的剑法。
小师兄的剑法她太熟悉了,迅疾飘逸,如明月流泉,带着一股舞剑般出尘的意味。
而眼前这人的剑,却冷得没有半分生气。
剑招散漫,看似毫无章法,却又如漫天飞雪,乍合乍分,空灵点染,每一剑都似轻描淡写,却又封死了所有进路,无迹可寻。
她正自心乱如麻,场中形势已是瞬息万变。一名使着双钩的汉子寻着个空隙,双钩交错袭来。
白衣青年却似未卜先知,身形略不移动,只手腕轻翻,剑光如一捧碎雪般泼洒开来。化作千点万点,如漫天飞雪,霎时间竟不知其剑锋指向何方。
那汉子只觉眼前一花,漫天皆是清冷的剑影,分不清虚实,辨不明来路。他心头大骇,急忙收招自保,可哪里还来得及?
一点寒星仿佛从风雪中凭空而生,轻飘飘地点在他眉心。
没有半分声息,那汉子脸上的惊骇神色凝固,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眉心一点殷红,在雪地上分外刺眼。
这一剑,空灵,飘忽,全如羚羊挂角,四下无迹可寻。
剑光并不快,却像漫天飘飞的雪花,每一片都空茫无力,却又无处不在。
围攻的好手武功本都不弱,刀风凌厉,掌影呼啸。
可那白衣青年只是信步闲庭般地在围杀中踱步,剑尖轻点,如跃水珠,如拈白雪。
每一点,必有一人应声倒地,眉心或咽喉处沁出一点殷红,面上兀自带着惊愕不解的神色,仿佛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
青归玉看得心惊胆战,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边上沈镌声的衣袖,沈镌声没有作声,只是反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倒不是担心他落了下风。
“这......这是什么邪门的剑法!”人群中有人骇然惊呼。
白衣青年每递出一剑,他那乌黑如墨的长发中,便会无端地多出几缕银丝。初时还只是几丝,在风中不甚起眼,但随着他剑招愈发散漫,那银白之色便如墨入水般蔓延开来。
风雪卷过,吹起他额前几缕散发,已全都是霜雪般的颜色。
他杀得越快,白得也越快。
白衣,白发,白色的剑光,那不再是青丝染雪,而是骨中生出的、带着生命枯萎气息的皓然霜白。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围攻他的八人已尽数倒毙。
剑光一敛,这人收剑而立,身形在风中微微摇晃了一下,雪白的衣袂与新雪般的白发在风中交织飘荡。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的江湖客,那双素来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竟是死水般的沉寂,再无半分活气。
寒风吹过他的白发,那身穿了白衣,在此刻雪山的映衬下,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缟素之色。
站在高处石坟上的山道人,抱着剑,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场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矮胖的脸上,此刻竟满是凝重与敬畏。
“雪山派的剑法......”
“阁下究竟是何人?”一名手持铁杖的老者越众而出,声如洪钟,“为何在此滥杀无辜!”
白衣青年转过头,面色如切琢白玉,清冷无加,白发在剑气中翻飞忽止。
他沉默片刻,终于道,
“雪山派,陆归衍。”
山道人抱着剑,从石坟上“噌”地一声跳了下来,矮胖的身形在雪地里踩出两个深坑。他几步走到人前,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那白衣青年,“雪山派?早八百年就被人灭了满门!你这晚辈,休要在此处装神弄鬼!”
“并非装神弄鬼,”
白衣青年,不,陆归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地道,“我名陆归衍,自幼体弱多病,被先父送往药王谷寄养,这才侥幸避过了灭门之祸。”
他环视四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沉沉的悲意。
“自此身负血海深仇,这二十三年来,日日身着白衣,非是为了风雅出尘,而是为我雪山派上下三百七十一口冤魂服丧。”
此言一出,群豪皆是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白衣剑陆归衍的名声,江湖上谁人不知?人人都道少年人爱白衣潇洒,却无人料到,背后竟藏着这般沉重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