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青归玉有些慌张,稍微挣动一下,却发现沈镌声的膝盖正抵上她的腿弯。他一只手隔着衣物,压在她未受伤的肩胛骨下方,另一只手穿过她颈后的空隙,缠绕着金线的五指,轻巧地插入她的发丝。
“外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车辕下砂土研磨而出,以一种刻意蛊惑人心的频率,“跟着的人,耳朵可是尖的很。”
沈镌声微微侧过头,嘴唇掠过她的耳垂,气息便像冰冷的毒蛇般缠进耳道。
“青姑娘忘了?我……可是应该中了情蛊的。”
他蓄谋般地咬过最后几个字,尾音颤颤地拖长,挟着戏谑又危险的意味。
“中了情蛊的两个人——”冰冷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边的脉搏,像是被那突然加速的血脉刺激到了,这玄衣青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恰似与情郎,背着外人私密徘徊的呓语,
“同行独处,若是一直这样安静,毫无响动……实在是……不太合适……”
第59章 不就是抱一下打我是应该的
青归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压迫,和刻意蛊惑的耳语,激得浑身汗毛倒竖。
那双总是带着冰翳的漂亮眼睛近在咫尺,妍亮的针痕在眉边红得刺目。这美貌过于撼动,使人心脏都多跳了几下。
暗流涌动,混合着冰冷的算计,和某种显然温度极高的渴望。
“啪!”
青归玉的手比脑子更快,一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了他那张过分美丽却苍白如纸的脸上。
“闹够了没有?沈镌声?”
沈镌声被打得微微偏过头去,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蒙蒙红晕的颊侧。
那惑人的脸上清晰地浮现出几道指痕,几缕散落的黑发垂落到颈边,遮住了部分神色,只露出紧绷的、失去血色的唇线。
有用于束发的金丝,被这个耳光带得从脸颊边划过,白玉般的皮肤上渗出微小的纤细血痕。
“......对不住,”他低哑的声音响起,好像是恳切的歉意。那桃花剪裁出的眼角边,甚至多了点浸润的意思,
“打我是应该的,”沈镌声为难地道,“被青姑娘看见......我这种样子,委屈青姑娘了。”
然而,他嘴上说着歉意,身体却丝毫未动。
那只压在她肩胛下方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顺着她的腰线滑落,甚至收得更紧了些,将她更深地陷进柔软的狼皮锦褥里。
膝盖依旧抵着她的腿弯,属于成年男性的、带着苦香与寒气的重量,沉沉地覆压着她。
他俯视着这因慌张而泛红的脸颊,以及因怒火而更显明亮的眼睛。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下流哄笑和议论,显然是那些贺兰部的骑兵听到了车厢内的动静。
北疆番话叽里咕噜的听不明白,青归玉只能听懂夹杂的几句南朝官话:
“嘿,听见没?里头动静不小啊!那小娘皮还挺辣,敢打沈天机?”
“你懂什么,就得是这么辣!人家不就喜欢这样的?不然金声公子能中那劳什子情蛊?”
“打是亲骂是
爱嘛!说不定是故意惹她动手呢?啧啧,中原人的花样就是多......”
“什么天机谋主,在女人面前还不是软脚虾!”
“那小娘们看着清高......”
接续几句番话,然后是哄笑。像是还未曾说完,插入她发间的手指猛地收紧了,覆压在她身上的金丝刃,骤然发出细微却明确的震颤嗡鸣。
沈镌声脸上那点混杂着病态满足和歉意的神情,霎时间隐没无踪。那些她曾窥见过,阴鸷暴戾的东西,从这个覆压着的身躯上忽然地渗露出来。
靛蓝色的险恶冷光,在绷紧的晶丝上回绕流转。
丝丝缕缕的寒冽气机,像是沉雾般,迁延薄散,瞬间弥漫了整个车厢。连迷蒙的苏合香气,都被这凝练的杀意割裂。
“找死。”
青归玉眼睁睁地看着这金声公子,直起身,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车帘。
向着那车壁外的声响处,微微侧头,淡漠地伸出一只纤细苍白,金丝缭绕的手。
不不不。
这就太过分了。
士卒行伍之中,能有什么好话?
这些人想必也有母亲孩子,而她青归玉,也远没娇弱到,被人说几句腌臜话,就要杀人的程度。
毕竟普天之下,除死无大事。
心念电闪,青归玉咬一咬牙,采取了此时此刻唯一理智,姑且算是效率极高的办法。
在金声公子指尖悬丝即将洞穿车壁的刹那,
她猛地抬起未被压制的右臂,用力勾住了他绷紧的脖颈,将他整个上半身拉向自己,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
“别动!”
她低声喝道。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沈镌声整个人重重跌回她身上。
身躯紧密相贴,毫无罅隙。她的嘴唇因剧烈动作,险险掠过那冰凉的耳廓,说话时,灼热的呼吸附在他颈侧皮肤上。
压着她腰侧的手像是忘了用力,金声公子伸出的手上,原本嗡鸣的,附着险恶杀意的金线,也零乱地垂落。
他腰腹间原本就蓄势待发的肌肉突然绷紧,能清晰地感觉到玄色衣料后面,那悬命针下的心脏,开始以一种失控的、狂乱的频率撞击着身体。
车厢内突然死寂一片,只剩下两人紊乱交缠的呼吸声,和她因紧张而压抑的细微抽气声。
但除了那感受到的心跳外,此时沈镌声毫无一点活人的气息,如同被切断了丝线的,制作精巧的傀儡人偶。
终于,被她紧紧抱住的身体,以一种极其细微的、难以控制的幅度开始颤抖。
略过了之前的愤怒,更像是堤坝崩溃前的剧烈震动。
沈镌声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从金线结束中散了出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疼么?”
总算是沙哑着开口。
却把青归玉给问懵了,疼?什么疼?
然后想起来,自己受伤了的左肩。
赖她自己调配的伤药,和金声公子那精纯寒功强横的压制,伤口疼痛这两日已经好得多了。
“不疼了,”她有些烦躁地说,“没有在疼。”
“嗯。”沈镌声怔怔地回应,半晌,才缓慢而谨慎地抬起一只手。
那只缠绕着金丝、刚刚还蕴含着冰冷杀意的手,此刻带着惶恐的轻柔,在她背脊上方,犹豫着,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落下。
“青姑娘......”声音闷闷地从她颈侧传来,像是从喉咙深处抖出的哽咽,
与金声公子那或温和或冰冷的语调完全不同,
“我刚才......不是......不是真的想强迫你。”
“我......只是想让你也因为我慌乱一下......”
他顿了顿,仿佛在牵扯词句,又像是在剖析自己混乱不堪的心思,
“就像......就像你为了他那样......急得落泪......气到发抖......”
青归玉那里应对过这种场面的金声公子,霎时间觉得自己也有些凌乱,只是大约按他的心性,猜到他说得是师兄的事情。
环在她背后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收紧了一点点,如同依偎般。
“这么多天,连命都不要,也要去寻他......”他指斥般地低低说道,“茶肆旁边,青姑娘急得都要哭了......”
“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走。可是,”那语调仍然闷闷地,“我还在那里......”
他大约是垂着眼睫,因为那颤动的睫毛从耳后划过,有点细细密密的痒感。
方才那种游刃有余、掌控全局的缜密,以及秾艳绮丽,充满蛊惑的压制,都在这苏合香味弥漫的车厢里散乱得不见踪影。
搞得青归玉也愣在此处,觉得自己大约是,被金声公子这突如其来的怨怼和愤懑给吓到了。
此时车外,那些贺兰部骑兵们似乎觉得车内突然少了声响,又开始试探性地嘀咕,
“——怎么没声了?该不会是......那沈天机被小娘制住了?”
“嘿,说不定是美人儿心疼了?刚才那巴掌听着就够带劲......”
“啧啧,要我说,这南朝小娘们儿肯定有手段,瞧把这天机阁主迷得......”
这话刚刚听见,
青归玉就感觉到沈镌声的身躯微微一顿,她赶紧抬起手,熟门熟路地拍一拍他的后背,权且作为安抚。
黑色的发丝散下,像是抚摸黑缎般柔和的手感。
似乎当年在药庐中,她也曾经这样抱住过这个人。这触感有些熟悉,青归玉心里打鼓,不信这个邪,又抬起手摸了一下。
像是环抱着冰冷漂亮的毒蛇。
不管怎样,这——至少看起来像是脆弱美貌的生物。
于是沈镌声只是僵硬地维持着倾身的姿势。原本暴戾的杀意,在这只言片语和拥抱中,古怪地被按捺了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冰冷,沉甸甸地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