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找药材?骗鬼呢!谁知道你们这些卖药的,杏林坞跟药王谷通不通有无!你们是不是得了药王谷的消息,也想来捡漏?”
青归玉一听药王谷三字,猛地站起
身来,就要推开门去。
眼前金丝流光一闪,玄衣的身影已如一道沉默的屏障,挡在门前。
金声公子无声无息地封住了她的去路。
第55章 装的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救一救你呢?……
左肩伤口在疼痛,但她此时却全然顾不上了。
沈镌声背对着她,挡在门前,他本来身形挺拔,但这玄色的背影看起来却像是凝滞在那里。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
“让开,”青归玉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得不太寻常。
沈镌声依旧未动,低下头,金线在指间垂荡,神色晦暗难分,如同遗落在这午间的阳光之中。
“青姑娘伤势未愈,何苦趟这浑水?”
那去路被他挡得严严实实,急切之下肩伤又是一阵抽痛,她只能隔着沈镌声的身躯,听见楼下愈演愈烈的争吵。
“捡漏?哼!”文士的声音拔得又尖又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压着被冒犯的怒气,“药王谷如今自顾不暇,哪还能有什么漏给人捡?”
漕帮汉子哈哈一声,声震屋瓦,
“呸!哄三岁娃娃呢!谁不知道你们!早把眼珠子抠红了盯着药王谷!”
“人家后院起火,谷主被自家人捅了刀子,亲亲弟子还跑得影儿都没了!你们这帮酸狗,不正是闻着腥味跑来的?”
文士大怒,气得声音都劈了叉,“粗鄙!白衣剑何等人物,不也叛门而出!药王谷废物至此,连自家第一剑都拴不住,与我杏林坞何干?”
叛门?
这两个字如同一块大石,直直击中她的心口。
荒谬。
叛门是什么?叛门?!
窒息感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来,扼住了她,胸腔里的空气像是被一丝丝抽离。
青归玉急迫地喘了两口气。
小师兄是谷中明月流泉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弃药王谷不顾?
“你听见了么?”
她猛地伸手,攥住沈镌声的衣袖,扯着摇晃了几下,身子都有些颤抖,声音沙哑,“让开。让我过去。”
沈镌声终于侧过身,正面迎向她。任凭她抓着自己,目光却是沉冷的静默,那双总是带着雾气的眼睛里,意外清晰地映出她愤怒和疼痛的脸。
青归玉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昏蒙,楼底下的声音却还朝她耳朵里钻。
漕帮粗莽汉子,嘴里能有什么象牙?七嘴八舌地,污言秽语骂了起来。
那文士似乎气疯了,也顾不上斯文,结结巴巴地吼回去,
“你,你们漕帮,是什么好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北地,谁不知道是冲着雪山派秘宝?呵!天机阁的饵,是那么好吞的?也不怕崩了满口狗牙!”
漕帮那群人立刻炸了锅,
“雪山派当年被灭得蹊跷,手指缝里怎么不漏点宝贝了?金声公子的饵,有的是人抢着吞!”
“天下谁人不知,就为这个他跑去勾搭北疆!”
有人“呸”地啐了一口,
“如今江湖上长了耳朵的,谁不往雪山这边赶?”
“十里八村就这一家破店,老子们来探探路,没见着什么英雄好汉,就见你们这帮瞧不起人的酸狗,他娘的晦气!”
……
耳朵里好像塞进了一团沉重的铁块,嗡嗡作响,又闷又痛。
叛门?小师兄叛门?金声公子。天机阁的饵。勾连北疆……
这哪里是什么饵,这是明晃晃的,竖着尖刺的陷阱。
是被眼前这个漂亮到近乎妖异的青年,精心编织起来,丝丝缕缕绞杀的罗网。
“好,好手段……”青归玉听见自己的声音被从齿缝里挤出来,猛地抬起头。
她这双眼睛平日是明亮的,此时却隐隐泛着涟漪。忽然正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沈镌声猛地一怔,微微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青归玉一把抓住他的胸口,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拽过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她气得用上了内力,沈镌声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激烈,又或许根本未曾想过抵抗。竟被她拽得脚下虚浮,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咚的一声重响,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的老旧木门上,门板剧烈震颤,发出吱呀的响声。
这一撞显然极重,震得他胸腔起伏,闷咳出声,一缕细微的血丝从他抿着的唇角流下。
青归玉急促地喘息着,抢上几步,手指牢牢抓着他的衣襟,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因痛苦咳嗽而传来的震动。
想起前几日他说的“只要青姑娘身边再没有了旁人”——
“是你做的,是不是,沈镌声?”她死死盯着他染血的唇,甚至能看得清那唇上血珠冰冷的反光,
“是不是!”
“小师兄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可能饶你,你该明白。”
她视线左右晃动,血在往飞快地往头顶上冲,身体滚烫,手指在冰冷的触感下显得好像烧着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到呼吸相闻。空气中浮起一点血腥味,混杂了他身上的苦香。
“真好,”
他竟在这时仰起头,后脑抵上冰冷的门板。
那张精巧的脸上,居然缓缓绽开一个浅淡的微笑,他低声叹息,那叹息却透出和他表情完全相反的,零散的悲凉,
“真好啊。”
他垂首,几缕黑发从耳边滑落,滑到额前,与发间垂下的细细金线绞杂,拂过他流着血的唇角。
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抬了起来,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看着她,目光不是蒙蒙的,而是带着沉静得令人心惊的审视。
“不知道我要是死了,青姑娘……”他轻轻地说,睫毛微动,像是搅扰着拂过心尖,“会不会也为我急成这样?”
“不,”他忽而又冷淡地否定自己,“一半也好。”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缓慢地抬起,轻轻抚上她因盛怒而滚烫的脸颊,指尖捻过她发热的眼角,动作含着怜惜似的轻柔。
“为什么不是我呢?”他用梦呓般微薄的声音,低低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我就要被你医治呢?”
寒凉的触感与她脸上生起的温度格格不入,激得人有些心悸。
“……为什么我遇到青姑娘的时候……”
他的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语调愈发低柔缱绻,充满了困惑,“你已经……这样聪明,这样坚韧,不让我也……救一救你呢?”
“如果,”他居然阖上了那双总是藏着雾气的眼睛,像带着渺杳的期盼,轻轻重复,
“或许……或许……”
金声公子沉默了一瞬,复又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只是一些江湖妄人的胡话,青姑娘就认定了是我。”
交缭着金丝的细长手指,慢慢地覆上她紧紧扣着他胸口的手。
腕骨相贴,两人的血脉倚侧着一起搏动,他轻轻笑了起来。
如此淡漠的辩解。
然而板上钉钉,是沈镌声千方百计,甚至不惜勾连北疆,将她带到此地来的。这些江湖客随后而至,携着天机阁精心炮制的流言。
普天之下,哪里有这样环环相扣的巧合?
可是,多少受了他这几日的无微不至的小心照顾,要说立刻与他生死相搏,青归玉又着实有些挣扎起来。
她觉得自己那该死的心软毛病又要犯了,恨恨地抓向自己的头发。
“不成的,”那手刚抬到半空,就被一只覆盖着冰冷金丝的手紧紧握住了手腕,沈镌声面色苍白,唇上血痕未干,那双雾蒙蒙眼睛里含着些哀恳般的脆弱,“你若是疼痛,我也会……难过。”
青归玉咬一咬牙,猛地挥开他的手,转过身。
然而脚步刚动,还没退出一步,她就僵住了。
身前身后,不知何时,已被数缕纤细渺茫,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疏落地缭绕交缠。
这些金丝,恰似环抱
一般,温柔地将她禁制起来。
“肩上的伤,还没有好。”他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带有一种失魂落魄般的茫然,“青姑娘说了愿意和我一起的,现下要走了……那我呢?”
她忽然想起当初与陆归衍见面时,那凝重到切如严厉的叮嘱。
不要相信他,
不要可怜他。
可是这痛苦看起来像是魂魄都在颤抖,又是如此真实。
如同怀抱着一条色泽鲜红,美艳绝伦的冰凉毒蛇。
放开!她正要强行运功震开这些金丝——
嘭!哗啦!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碗碟碎裂的刺耳声紧随其后,紧接着便是呛啷啷一片兵刃出鞘的冷硬摩擦与撞击声响。
“狗娘养的!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