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谢谢。陆痕钦慢慢擦去桌子上的水渍,然后起身走到垃圾桶边上,自动感应盖一打开,他两指捻着创口贴悬在上空,顿了顿。
垃圾桶只有一支注射过的空药剂。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注射哦对了,今天从闵丰羽那里拿到药之后就
阮成礼:她已经不太认得出人了,但是清醒的时候,你们几个她还是叫得出名字的。
我有时候会跟她说,是夏听婵工作忙所以没空过来,转了钱,让她想通点,该吃吃该用用。
麻烦了。陆痕钦最终还是将湿透的创口贴放下。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还有,我说过了,你别每次顺便给我也转一笔,这算什么?劳务费?阮成礼不满道,要是真的觉得麻烦我,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兄弟几个。
好,有机会的话。陆痕钦话一转,忽然提起,对了成礼,我记得唯一赡养人想要移民的话,可以通过赡养依赖或者人道主义移民?
阮成礼:你想把何寻雁带到你那里去?
嗯。
可这个很麻烦吧,先不说要抽签,要医疗证明和经济依赖流水
这些都不是问题,陆痕钦靠在桌旁,手指慢慢搓着。
好,就算这样,那何寻雁需要一个有绿卡的相关亲属,你是亲属吗?
陆痕钦好像根本没有把这个当成什么问题,他的语气微妙地轻盈了些许,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天色未明,陆痕钦坐在书房里,仔细地搜索着一些信息:
【如何通过结婚拿到绿卡。】
【身份信息有误可以进行婚姻登记吗?有效力吗?】
【流程申请最快要多久?】
网页信息中跳出一条2年条件绿卡:婚姻时间未满2年只能领取临时绿卡。
再下一条,2年后若立即离婚,则会影响绿卡转换。
他用光标在这几句上来回选中,左手拿起杯子慢慢酌着,将一整杯温水全灌了下去。
没用。
他还是将这段话直接复制粘贴给了知了。
【问过人了,其他问题倒都是可以解决的,就是婚姻存续时间这一条是硬性规定,我也没什么办法。】
【最低限额也是2年,当然,2年后能不能尽快解除婚姻关系这一点我也不能保证,总之,我俩都勉强下,先把奶奶接过来吧。】
这两段话花了他不少时间,放下手机,窗外的夜色被悄悄稀释,寥寥的星光好像尚有余温的火星子,驱散黎明前的雾气。
陆痕钦在桌子上留了纸条,跟夏听婵说早饭不必等他,换了一身纯黑的正装就出门了。
事发突然,他原本想去教堂预约祭奠祷告,但今日已经有约了。
陆痕钦转了好几家店,最后才买到蜡烛和花。
姜敏的墓非常简单,她身前就为自己设计好了墓碑上的铭文和样式,在陆文成的要求下勉为其难做成了一个夫妻墓。
只是陆文成最后落到那个下场,生前的酒肉朋友们怕因此受到牵连,所以几乎散得干干净净,至于那些真心朋友多少不是下去了就是进去了。
墓里有一半是空的。
陆痕钦在父母的墓前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能是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但很奇怪的是,他又会经常来这里看一看,有时候明明也不算路过,但只要靠近这个范围,他总是愿意特意绕过来待上十五分钟。
他点起蜡烛,想了想,第一句话是:我要结婚了。
第二句:跟夏听婵。
远处的云层里滚出一声闷雷,天阴沉沉的,太阳一直没有出来。
陆痕钦抬起脸往天际眺望了一眼,唇角弯起一个淡笑:这就要劈死我了?
我是挺犯贱的。他说,就当我这个儿子白生养了,您有什么不满都罚到我一个人身上吧,我记吃不记打,但她这人心里藏事,受委屈了也不说,比我难搞。
不过本来也该罚我,是我拎不清,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跟她纠缠在一起,可是
他的喉结滚了滚,短暂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皮低低地压着,好像实在没有办法了。
可是我的人生好像没有锚点了,您明白吗?
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吃饭,可以不睡觉,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这是几月了,几号了,是周几了,总之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但有她在之后,好像每天24h真的变成了24h。
时间原来是有意义的啊
淅淅沥沥的雨还是下了起来,陆痕钦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黑色西服像是被洇湿的墨一样晕开水渍。
我以为我会在第一时间把她赶出去,我还以为我能把她弄死在
房子里,花园里那块空地都还留着,我想着就埋在那里,然后上面种点花花树树,哪天我就在树下吞枪自杀,就当是浇最后一次水了。
我舍不得。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到眼尾,再一起往下坠,他平静地说,我舍不得,飞燕草真漂亮,我又把它种好了,是我犯贱,我知道。
她在那天敲响了我的门,我就不会放她走了。
下着雨,蜡烛点了没多久就灭了,陆痕钦就重新蹲下身将蜡烛一次次点亮,手盖在跳动的烛火上挡雨,静等它慢慢烧着。
我们结婚后,我可能会尽量不带她来这儿,我怕她多想。
头顶又是一个闷雷,但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一个弧,昭示着这场雨不会太久。
这也是我的想法,不关她的事,他抬头看了眼雷声隆隆的云层,雨水砸得他睫毛微颤,所有的错都在我,要怪都怪我一个人,抱歉。
一场短暂的雨很快就停歇,陆痕钦一直仰着脸望向天空,好像在等一道狂暴的雷砸下来,成年人的人生太辛苦,好像每一次祈祷拥有一点小确幸都要小声的,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这样才能瞒过老天偷偷幸福。
等到最后一滴雨结束,他才久违地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自言自语道:那我可跟你们说过了,我今天起了大早过来说的。
大概是觉得姜敏他们会原谅他,陆痕钦的语气越发轻松,不自觉地笑起来,对着墓碑闲聊道:
我今天呵,你们不知道,大二那次生日我跟夏听婵在影音房里看了场恐怖片,看的就是她刚还给图书馆的《厄舍府的倒塌》,我在她还了之后就借来了,因为不小心泼上了水,直接买了本新的还给图书馆了。
她看完电影,突然发现白天还了的恐怖片原小说湿淋淋地出现在桌子上,吓得脸都白了,还要强装镇定跟我说她的房间里空调坏了,先在我这里暂住一下。
但后来被发现了,她还恶狠狠地打我胳膊,全是她的指甲印天地良心,我根本没想吓她的。
今天我床头就洒了一堆湿透的创口贴,我白天扔了,她半夜又浸了水给我一片片捡回来放在床边他笑起来时眉梢跟着轻轻一挑,报复我是吧,她真小气,还记仇,这么久的事了,还要扳回一城。
那些湿透的创口贴我收起来了,受不了,除了她还有谁那么无聊啊。
天空放晴,太阳一出来后温度也跟着上升。
旁边有个穿着素色裙子,绾起头发的女人,她也来祭奠逝者,放了一只小型封闭式焚烧炉在墓前。
妈,不能烧纸钱,这不是国内,会罚款的。她的女儿在一旁劝。
我就烧一点点,昨天我梦到你爸了,我洗完床单没绞干拎不动,他站在晾衣绳对面帮我把床单撑开了挂在上面。女人碎碎念道,我想留他吃个饭的,但他很快就走了,我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不知道他要来,所以菜里油放多了点,你爸血脂高,要清淡饮食,他吃不了,所以走了。
我以后知道了,不会放那么多油了,万一你爸哪天回来,那一坐下就能吃。
女儿沉默了片刻,再说话时带了鼻音:妈,以后叫我,我拎得动,我帮你晾衣服。
我也拎得动的,没事,我后来问了问,他们说人上来一次要500,让我给他烧一点黄纸,他好在下面打点打点。
女人说:要打点够了才能上来见见家人,你爸真没用,这么久才来一次,不知道有没有人能一直上来让想见的人见到,那真是福气。
陆痕钦收拾完东西路过母女,两人的火机好像一直打不着,凑在一起反复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