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只半湿的手忽地探上他的侧颈,因为太突然,指腹还不经意间擦拂过皮肤,但很快便屈起手指用指甲顺着脖子上下抓挠了几下。
  陆痕钦洗手的动作一顿,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键一般僵在空中,只有淅淅沥沥的水还在从高处往下淋,浇在手背上时炸开数点水珠,还有一缕顺着胳膊流进挽起的袖子内,像是一条细长的小蛇钻了进来,让人轻微发痒。
  他缓慢地抬起眼,脖子也跟着轻微仰起,脖颈处的青筋隐约浮起,随着她每一次用指甲抓过轻轻搏动。
  夏听婵认真地替他抓着红肿的皮肤,指甲挠过,留下淡淡的抓痕。
  还痒吗?她歪着头研究了几分,看那冷白的皮肤上交错斑驳的红印子越发潋滟。
  她迟疑了下,指甲抓挠的动作越来越慢,一不小心对上了他晦暗不明的目光。
  头顶的栎树将月光打碎,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流动,他的眼睛在明暗交替中显得格外深邃,一根树桠枝条的影子在他的眼窝处投下细长的阴影,忽明忽暗间再也看不清他的眼神。
  夏听婵的动作一下子顿住,小指轻微缩起,离开时指甲不小心带到了某条被她抓挠数下的青筋。
  他的喉结也跟着缓慢且重地滚动一下。
  手上还剩小半桶水的洒水壶咚的一声掉在泥土里。
  夏听婵如梦初醒,腾地直起身子,将将撤回手的刹那就被另一只湿淋淋的大手猛地拽住。
  她原本快风干的手重新被弄得濡湿一片。
  陆痕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抓着她的手往他侧脸拉,他甚至还看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地偏过了头,让那截修长的脖颈能暴露出更多的皮肤。
  颈侧的肌腱在转头时微微凸起,像两道隐现的山脊。
  他抓着她的手,像摊开一张纸一样摊开她的掌心,然后浅浅地扣紧十指固定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完完全全地按在他刚才被甩过巴掌的侧脸。
  接着一路缓缓向下摸到他的侧颈。
  两只手都是湿漉漉的,擦过后留下断断续续的水痕。
  还痒的。他说,这里,这里,都痒。
  夏听婵好像被踩到耳朵的兔子一样几乎要跳起来:陆痕钦你酒劲上来了?不是,我不是给你换了西芹汁吗?
  你手是温的。他忽然喃喃自语道,可能是因为花园里的水管被太阳晒烫了,你洗了手,也不冰了。
  你之前的手一直冰得他轻微地停顿了下,目光不知道虚虚地落在哪里,像死人一样。
  死这个字一出来,夏听婵立刻板起了脸。
  陆痕钦,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冲人道,你恨死我了。
  陆痕钦面色不变,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无波的水:嗯。
  纸糊的一层窗户纸被挑破。
  他淡淡道:我不该恨你吗?
  茶几上还放着我父母的照片。
  夏听婵,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夏听婵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像对他的回答非常不满意,她中规中矩地道谢:那好吧,这几天来多谢照顾,我明天就走。
  她往回抽手,对方箍着她的手腕,纹丝不动。
  放手。
  陆痕钦:你还能去哪里?
  不劳挂心。
  你如果走,前脚迈出家门,后脚我就把你带照片的寻人启事贴满全网。
  话音未落,她快准稳地抽来一腿踢在他小腿骨上,陆痕钦单膝重重地磕在地上跪住,下一秒她的膝盖抵住他的胃,同时横肘梗在他咽喉处,将他用力往后压。
  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犟种。
  可即便这样,陆痕钦依旧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没放开。
  夏听婵没有半点犹豫,用极度冷静的一张漂亮脸蛋睨着他,扬起手,横劈下来的掌风扬到他脸上前堪堪止住:陆痕钦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轻微皱眉后,压在他大腿上的膝盖往后退了点。
  陆痕钦的腿被她桎梏着叉开跪在地上,大腿处的裤子布料扯紧,没有一点褶皱,她发现他居然勃.起了。
  陆痕钦被她压制得完全仰起了脸,喉结一滚,脖子上全是她抓出来的指甲印。
  同样的痕迹,在这种潮湿的氛围里无声无息地暧昧了起来。
  他闭了一下眼,然后又快速睁开,瞳孔过了很久才慢慢聚焦,她看到他很浅地吸了口气,居然从那张冷淡的脸上读出了一点稀薄的情谷欠和死志。
  但他说话时依旧是冷静的,整个人有一种矛盾的割裂感,他望着天上缓慢移动的云层说:
  茶几上的照片不是用来提醒你,是用来提醒我的。照片放在一眼就看见的地方,一开始,我一天只要看两遍就行,后来是五六遍,今天直到吃晚饭前,夏听婵,我看了十一遍。
  整整十一遍,今天还没过去。
  月亮被云层掩去部分,夜风吹拂,这一刻,不再是一人一树的影子照了,茂盛的树冠影子正好笼罩住两人,将一切都悄悄隐藏。
  可现在我看不见照片,你却一刻不停地在我眼前晃。
  他突然放轻了嗓音,用一种随时等待自毁的、极端平静的气音说:夏听婵,我真恨透了你。
  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潮湿的气息,花苗的嫩叶在风里轻轻摇晃。
  阴影给了人无穷的安全感,也笼罩出逃避现实
  的虚幻感,就好像躲在这里就能短暂忘掉茶几上的照片,忘掉抽屉里日日上油保养的手枪,忘掉他说过哪怕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他都对她恨之入骨。
  树影下,他闭上眼,引颈就戮般抬起下巴,在寂静无声的空气里亲吻了她。
  第15章
  不小心跟前男友接吻了。
  而且还亲了好久。
  夏听婵有点转不过来,她的鞋子踩在新鲜翻好的泥土里,鞋尖处被刚才掉落的水壶打湿了,这时候却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
  走吧。陆痕钦倒是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借口从他嘴里出来就是名正言顺,他轻描淡写道,这里蚊虫多,我们回去吧。
  夏听婵重新上了弦,掉头就走,陆痕钦跟在旁边,走出五六米才发现他手上的手套还没摘,于是叫停了她等等,回过去摘了放在架子上。
  她侧身站着等他,看到他脱了手套后镇定自若地选中了搁在花架上层的剪刀,迈腿就要走过来。
  夏听婵冷静伸出手指往那一指:你拿的是剪刀,手机在旁边。
  陆痕钦顿了顿,脸上依旧毫无波澜,拿着剪刀的手轻微地抬起来,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去:哦,拿错了。
  再次来回,倒是没出错了,但他步履迈得急了点,转弯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黄杨绿篱,身形晃了晃才站稳。
  瞧瞧脸色,还是云淡风轻的。
  夏听婵木着脸:没事吧?怎么心不在焉的,看来真的是恐高后遗症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两人默契地再没说什么,夏听婵友善地抱着照顾病人的心态,借用他的浴室洗漱完后出来再确认了下他的状况。
  陆痕钦宁静致远地捧着本书靠坐在床上。
  夏听婵:没事了是吧,我回房间了。
  走到房门前才听到背后传来一句:二楼朝南还有套间,里面有内置浴室,方便一点。
  夏听婵扭过头,他不知何时放下了书,手里松散地握着杯子,目光静静地落在水面上。
  反射的壁灯光圈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滑动,映照得他此刻居然有两分温柔。
  夏听婵不是有意拿他原先的说辞怼还给他,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记性很好的守规之人:
  你不是说你睡眠质量差,住在同一层容易影响睡眠?
  杯面的涟漪消失了,好像捧着它的主人跟着死了。
  他生硬地解释:我家的隔音倒也没有那么差。
  可是我嫌搬行李麻烦。她摆摆手,晚安。
  陆痕钦只睡了很短的时间就惊醒了。
  床头的小夜灯还亮着,散发着莹莹的光芒,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床头柜上面湿淋淋地散落着一堆创口贴。
  ?
  他丢掉的过期创口贴怎么又回来了?
  陆痕钦坐起来,静静地看了许久,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里一般微微翘了下嘴角,最后才将其一片片捻起来收拢进盒子里。
  这一打岔,本就寥寥无几的困意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想了想,拨通了国内的一个电话。
  国内这个时候是中午,阮成礼接起来电话,熟门熟路地揶揄:每次月初都要来一个电话,比发养老金都准时放心,这都多少年了我就是只狗都学会了,何寻雁的生活费我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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