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液争先恐后地渗出来,他却不见慌乱,只是平静地转身,将手伸到水流下冲洗。
背对着人,他看着水槽里浅粉色的水流在排水口旋出一个小小的漩涡,解释说:没想好种什么,就空着了。
身后有人靠近,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只手伸进水流中捏住了他的手指,伤口处顿时冒出更多的红色。
陆痕钦顿住,不是因为痛,而是她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身子时不可避免地贴上了他。
我可以种吗?她兴致勃勃地询问,飞燕草可以吗?我今天收拾东西到最后发现了一盆飞燕草,是你买的吗?地栽的话更好。
陆痕钦抬眼看了眼她,飞燕草是她最喜欢的花。
他以前种过,只是后来又全部铲除了。
他淡淡道:我以为你更喜欢窗边的文竹。
夏听婵:拜托,那张照片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是啊,那么久的照片也值
得你发个朋友圈。
她无言地凝望着他。
可以。陆痕钦避开眼神,想种就种。
夏听婵挤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才捏着他的手指提起来,用手背噔地揿灭水龙头,然后扯着他就往厨房外走。
贴着他的触感消失了。
陆痕钦:不用麻烦。
夏听婵扭过头不冷不热地瞧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是笨手笨脚,没点用处。
她带着他走到客厅,拉着人蹲下,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视机柜下方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日常护理用品:碘酒、棉签、创口贴
诶?她掏了掏,将整盒创口贴都倒出来,每一张都泛黄已久,几乎没什么粘性了。
你怎么她顿住,忽然想起这盒创口贴好像是以前两人同居时她买了放在房子里的。
一只手伸过来将这盒散落一地的创口贴拢了拢挪到一旁,陆痕钦轻描淡写道:等下扔。
他看上去还算镇静,把那些过期创口贴拨到角落里后,重新从抽屉里取出一盒崭新的递给她。
夏听婵对于处理伤口这种事简直是炉火纯青,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有个磕碰跌打再平常不过。
她三两下处理完,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将他的手转了转,点评:我要是被剪刀划一下才不管,当然,我根本不会剖只虾都能剖到手,还割出这么深的口子但你的手太好看了,所以能不留疤就不留疤吧。
大概是怕碰到他的伤口,她说这话时,手掌温和地覆在他手腕处,将那些扭曲斑驳的陈旧疤痕轻轻遮住。
陆痕钦想生硬地解释这些伤不是为她留下的情伤,毕竟她断崖式分手比这还要早得多,时间根本对不上,他也不是那种被初恋甩了就寻死觅活的玩意,她不在的这几年,他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话还未到嘴边就散了,他问了句在意很久的话: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
夏听婵疑惑地看向他。
陆痕钦平静道:这几天一直都是,家里冷气开太低了么。
哦没有,可能血气不足吧,我吃点好的就行,晚上的扇贝记得多放点蒜,你是不吃蒜但我吃,刚好你胃不好,海鲜高蛋白难消化你少吃点,我替你吃。
简直在胡说八道,她看着瘦,可劲大,长跑、骑行甚至单手吊在外墙都不在话下,就连睡他的时候都
她虚什么虚。
夏听婵替他包扎好后就收回了手,陆痕钦反应慢了一拍,那只手还呆呆地滞留在原地,等到她看过来才慢慢地收了回去。
掌心里没了她的手,他不太舒服似的轻轻摩挲着指间,回答:嗯,我剥了,你要是觉得不够就再剥几粒蒜。
夏听婵抿嘴笑了一下,她一早就看到了小碟子里剥好的蒜:开玩笑的,别放了,一起吃。
包扎完,玄关处的可视门铃忽然响起来。
夏听婵机警地更低伏下身,等到确定那是庄园主入口门的铃声才步履飞快地往里小跑几步。
陆痕钦微微抬了下手,示意她没关系,等她往里走远才不急不缓地接通了门铃。
来的是闵丰羽。
夏听婵虽然藏在暗处听不清两人在门口说了些什么,但瞧见陆痕钦接过一个印有公司logo的小盒子。
那是一只充电式恒温保冷的智能雾化盒子,里面一般用于储存需要低温保存的药品。
不过几分钟,闵丰羽就回去了。
关上门,夏听婵才慢吞吞地踱出来:药?
陆痕钦没多说:样品。
他转身上楼,长腿跨上第一阶台阶时停了下,说:今天想去露台上用餐,多做点就多做点。
刚才不回答她装高手,现在来解释了?
夏听婵目送他上楼,心里明白他是要把这个药放在他房间里的小冰箱。
不放在厨房冰箱,大概是不想让她看到。
她因此省略了下半句:什么药不从家庭医生白昊英那里遵医嘱服用,需要自己私下往公司里取?
视线飘移间她看到茶几上陆痕钦一家三口的照片,想起他每一次路过总会往相框上望去一眼
她望向厨房里丰盛的食材,脑子里忽地冒出断头饭三个大字。
陆痕钦过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回来,边走,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
晚上吃饭,夏听婵似乎对这顿饭抱有很大的期望,在陆痕钦下厨的时候就候在一旁全程恪尽职守地盯着,绷着一张认真的脸连续夸了三四遍:
你以前给我做的爱心餐都有些不太嗯好的你别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想说也不错,但是现在看起来才叫色香味俱全。
虽然陆痕钦手指受了点伤,但被她这三两句唬得不折不扣地完成了这顿饭,从头到尾没肯让她碰一点。
只有出锅时,夏听婵才过意不去地端起盘子,说什么也要为这顿饭付出一点劳动力指端着菜从厨房拿到露台去。
陆痕钦将火候拧小,余光看到她在厨房里晃来晃去,恍惚间甚至联想到了婚后生活。
怔愣的几秒间,小火慢炖的热气蒸腾上来燎了下手侧。
他收回手,摸了下发烫的皮肤,低头看到指腹上她包扎的创口贴,又抚了下。
痴人说梦,哪有跟仇人新婚燕尔的。
等到正式开餐,天已经暗下来,风是微凉的,带着花园里清浅的青草香气,环形露台的围栏都是透明半身玻璃,用餐时随意往身旁一望都是全景视角。
夏听婵的心思一直放在风景上,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不少,期间还一直在给陆痕钦夹菜,鼓励他多吃点。
这个尝下,这个也来点夏听婵扫荡了一圈,盯着他咀嚼完咽下后才谨慎地跟着动筷子。
盘子是她端的,其他菜品或许不明显,但那盘蒜泥粉丝扇贝因为陆痕钦强迫症发作,摆盘时还特意调整了个开花位置,但现在每一只扇贝都不在它们原来的位置。
她特意摆得异常明显,好让他知道盘子里的菜被她动过。
如果他下了药,他肯定不能接受她的投喂,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沾上了毒药。
吃点花椰菜。她又从盘子里随机夹了筷子放到他碗里。
陆痕钦抬眼瞥了眼她。
夏听婵自然地冲他抿出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
他慢吞吞地夹起来咬了口。
她没动。
细嚼慢咽后吞下,她瞄见他喉结一滚才欣慰至极,跟着在方才落筷的地方夹了个花椰菜。
陆痕钦好像什么都没发觉,自行夹了颗炸鳝球。
她依旧不动。
一直到他连续吃了三颗,她仍然谨慎地没有跟着将筷子伸过来。
不吃么?陆痕钦搁下餐巾,另夹起半只黄油蟹,右手拇指沿着蟹腹边缘的软壳处一压,发出轻微的咔声,剥出肉后浸了下蘸料,再送进嘴里细细嚼。
夏听婵只相信她随机夹菜后他安然咽下的菜,但话到这份上,她还是挨着他下筷子的地方夹了一颗炸鳝球。
他抬起脸,筷子一搁,支着手臂将十指松松交叠抵在下颌处,居然摆出一副准备看她用餐的模样。
夏听婵的筷子在收回来的时候打滑了下,这颗炸鳝球一不小心掉到了盘子外,她轻微叹了口气,万分遗憾地将其放入骨盘里。
面前伸过来一双筷子,陆痕钦用公筷重新给她夹了一颗。
谢谢。夏听婵绷着脸承情。
他盯着她看了会,忽然扯了下嘴角,不温不火地问:这一盘我吃过了,还是不放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