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带她去医院。”
  听筒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在穿衣服,没过多久,便传来下楼的动静,“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车就停在你家门口。”陆元昭坐在主驾上,“你上车吧。”
  “……”
  不过片刻,就见隔壁那套宅子里晃过男人匆忙的身影,沈淮序站在主驾的车门边,敲了敲窗户,“我来开吧。”
  陆元昭瞥了眼躺在后座睡着的陆灕,解开安全带,下车,拉开了后座的门,让睡得昏沉的陆灕抱起,让她枕在她的膝头。
  陆灕的眼皮微微地动了下,呢喃地问:“妈妈你怎么来后座了?”
  陆元昭摸着陆灕发烫的手,说:“爸爸来开车了。”
  陆灕含糊地应了声,没有反应,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车窗外的雨依旧滴滴答答地下着,在玻璃上滚落一道又一道水痕,陆元昭看着窗外缠绵的夜雨,手指无意识地拍着陆灕的肩膀,听见沈淮序轻声开口道:“这事怪我。”
  今日湖上景色好,陆灕看得迷了眼,沈淮序就时时看着陆灕,连她靠近船沿都牢牢地圈住她的腰,却不成想陆灕的围巾松了,在船沿看风景时,一头就泡在了湖里。
  系着一条湿漉漉的围巾总不是个事儿,沈淮序只得让陆灕将围巾摘了,见她大衣里头还穿着一件半高领,询问陆灕又觉得不冷,便也没再要求她将围巾系上。
  还是自己的疏忽。
  “小荔枝体质不好,容易着凉。”陆元昭没有责怪沈淮序的意思,手背轻轻地碰了碰陆灕的额头,叹了口气,“你以后多看着她点,特别是换季的时候,她最容易感冒了。”
  幸好医生说陆灕这大概只是个寻常感冒。
  牵挂了一路的陆元昭总算放下了心,拿着单子去药房拿药,独留沈淮序抱着女儿,坐在大厅里头的椅子上等陆元昭。
  陆灕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睡饱了,眼下精神看着比方才好了些,靠在沈淮序的怀里,盯着沈淮序看。
  “小荔枝,怎么了?”
  “就是觉得好神奇。”陆灕圆圆的眼眸里晃着澄亮的光,她咕哝道:“以前发烧身边都只有妈妈。”
  “还有司机叔叔。”
  胸口的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扯动了下,撕开了一个小孔,汨汨的血水从缝隙里涌出,直到那丝痛意通过神经传至大脑皮层,沈淮序才恍然发觉,自己好似做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出国的这么多年,陆元昭是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慢慢地长大,又是如何在。
  他为了能早日陪在她们身边,硬生生地错过陆灕成长的六年。
  兴许是雨夜里的微风,叫羽睫不着痕迹地颤动了下,沈淮序从包里拿出了从车里带出的毯子,将陆灕严严实实地裹上,同她承诺道:“爸爸以后都会在我们小荔枝身边。”
  等到回到家,给陆灕洗完澡,将陆灕哄睡,已经凌晨三点了。
  陆元昭下楼时,沈淮序还在沙发上坐着,闲着无事可做,就盯着她丢在茶几上的那份论文初稿瞧。
  “有什么见解?”陆元昭陷进沙发里,有些疲倦。
  “术业有专攻。”沈淮序点评道:“从我一个外行人的角度来看,你写得挺好的,至少做到了文笔连贯,逻辑通畅。”
  “谢谢。”陆元昭浅浅地勾起唇角,也不知道是否是在感谢沈淮序的夸赞,“今天麻烦你了。”
  “元昭,你不该对我说这样的话。”沈淮序轻轻地叹息了声,凝望着她疲倦的神色,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我这辈子除了爸妈。”
  “也就护一护你们母女了。”
  已近凌晨,客厅的灯火未熄,蓊郁萋萋,描摹出他眼中执着的眸色。
  “元昭,无论我们在不在一起。”沈淮序说:“以后有事情,你都可以来找我。”
  “我搬到隔壁,你不要怕麻烦。”
  他都回国了,那么费尽心思地搬到她的身边。
  如今遇到了事情,怎么能再让她一个人扛着。
  沈淮序只希望,无论做什么事,陆元昭需要什么帮助,能第一个联想到他。
  而不是和今天这般,自己给她去了电话,才联想起隔壁还住着孩子的父亲。
  “我知道了。”陆元昭安静地点了下头,坐在沙发上,透过挂着雨幕的玻璃窗,去量一园雨落。
  淅零零细雨打着一园未开的海棠,微润绿苔,淅淅沥沥。
  她恍惚感觉到,夜雨之中密雨垂丝,有那么几滴细雨,随着柔和的晚风,飘进了自己的心房,滴入一方正泛着涟漪的湖面。
  沈淮序随着她的目光,落向窗外的夜色,隐约地又想起了另一桩事,“你上次说,想见抒泓?”
  陆元昭的目光未动,很轻地应了声。
  “明天晚上他会在杭城转机。”沈淮序说:“我送你去?”
  陆元昭盯着一帘夜雨发着呆,她不知道自己的一腔疑问,是否能在明日有个答案。
  “不用了。”她说:“你把时间发给我,我自己去就好。”
  第56章 明天ing“我来接你”
  杭城的雨下了一夜就停了,等到第二天陆元昭睡醒时,园里的鱼池正倒映着悬浮着几片棉絮的蓝天,空气中还沾着水汽,好在太阳露出云层,晒得一园子的花草都散着阳光烘焙后的暖香。
  陆元昭就着好阳光,在家陪陆灕呆了一天。
  沈淮序今天似乎有事要忙,等到陆元昭同陆灕用过了晚饭,才来到陆元昭家里,因着陆元昭要去见沈抒泓,今晚就由他来照顾陆灕。
  “她晚上七点四十就得上床睡觉。”陆元昭说,指着桌上的两本故事书,“你给小荔枝读这个。”
  “好。”沈淮序将陆元昭的叮嘱一一记下,看陆元昭已经换上了出门的衣服,还是不太放心道:“真不用我送你?”
  陆元昭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她早就猜到了沈淮序会要送她,昨晚就给他想了个理由,“你送我去了,陆灕怎么办?”
  “留她一个人在家?”
  沈淮序不说话,无声地拉过她,低头,指腹轻轻地蹭过她唇角的水渍,动作亲昵,温声叮嘱道:“那你早些回来。”
  暧昧而旖旎的嘱咐。
  好似陆元昭不回来,他便一晚上阖不上眼。
  分明再亲密的动作也做过了多次,但如今陆元昭对沈淮序的靠近仍旧无法彻底免疫,仿若刻进骨血里的本能,他无时无刻的亲近就好似一双无形的手,在她心上拨乱琴弦,乱她的心神。
  也叫奏曲的她下意识地弹错一个音节。
  陆元昭后退了一步,她直勾勾地,盯着沈淮序那双含笑的眼眸,过了半晌,才堪堪地挪开眼。
  好像自从允许他做自己的床伴后,看上去仍是如沐春风的一双眼,可眼中流露的光却骗不了人,总像是在温柔的丝绒布面下,藏了把侵略性的匕首。
  一个眼神,就仿佛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从前还加以掩饰,作出一副温和从容的做派。
  如今是演都不演了,明晃晃地把心底的那些想法摆在了明面上。
  偏生陆元昭还不怎么反感。
  “照顾好荔枝。”陆元昭拿起包,将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撇了个干净,跟脚底抹油似地往外头跑,“我走了。”
  -
  陆元昭和沈抒泓约在了机场的贵宾休息室见面。
  沈抒泓是孤身前来的,身后就跟着个助理,陆元昭往他的身后看了看,奇怪道:“梁淼呢?”
  “还在伦敦,她朋友过两天有个展览,她等开幕了再回来。”
  陆元昭点点头,将自己带来的那幅字画放在桌上,问沈抒泓,“抒泓,这样可以吗?”
  沈抒泓接过字画,认认真真地品鉴了一番,不由感慨,“嫂子这能力,不去为文物保护添砖加瓦,当真是可惜了。”
  陆元昭从本科开始就研究这个,算起来在文保这块的学海中沉浮了十一年,不去博物馆或是研究所上班,当真有些可惜。
  “去博物馆上班可就没有寒暑假了。”陆元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说:“我留守后方,培育下一代的人才也是一样。”
  沈抒泓微微一笑,眼底露出几分钦佩来,说:“大嫂真的为荔枝付出了很多。”
  他将字画拿给助理,让他先拿回飞机上,随即摆正了坐姿,同陆元昭道谢,“还劳烦大嫂亲自送一趟。”
  “大嫂。”沈抒泓猜到陆元昭此番亲自送画的非同寻常,问:“你叫我来,是还有别的事吧?”
  陆元昭盘着腕间的沉香手串,理清了番思路,缓缓开口道:“确实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抒泓。”
  分明真相近在眼前,但话一问出口,陆元昭才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
  倘若沈淮序的感情如滔滔江水般奔涌至眼前,她会内疚,会心疼,或许还会自责,可当诸多情绪在脑中占据上峰时,她不知道哪样的方法,才能弥补沈淮序多年的无声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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