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沈淮序定居杭城,是不是和他父亲做了交换?”
沈恪是不可能放沈淮序走的,沈淮序定居杭城,除了代替沈抒泓出国以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
“我如今这个位置,本来不是我的——”沈抒泓看着陆元昭目光灼灼的双眸,叹了口气,“我哥说,你喜欢呆在杭城,作为你的丈夫,他就应该来陪你。”
“所以他代替我出国,用四年的时间,干完了本该六年完成的任务。”沈抒泓说:“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
心口猛地一颤,冥顽不灵的,又如陶瓷般易碎的心,在听到自己早已猜测的结果时,茫然地撞上了身前的树干,撞开了一个缺口。
陆元昭无措地往那块缺口里塞入棉花作为填补。
还真是这样。
那些细碎的,成段成段的话语在此刻被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结论。
陆元昭得到了自己再三确认后的真相,低着头,声音渐低,“我知道了。”
“不说这个了。”沈抒泓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这些事情,其实周总知道,我想大嫂应该也有听说。”
周总,就是周毓。
陆元昭都差点忘了,最开始沈淮序出国的因由,是从谁那里听说的了。齐祺说是从周毓那里得知,而周毓始终只字不提,希望她能借此机会,看清自己的心?
“在遇见我之前,沈淮序有过联姻对象吗?”陆元昭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不愿耽搁沈抒泓过久,她暂时地撇开胸口的烦闷,问:“你们家,应该都是得走联姻这一遭的吧。”
据陆元昭所知,沈淮序的爷爷和赵淑贞是联姻,沈抒泓的父母也是联姻,就连沈恪和苏静澜,也是靠家里长辈牵线走到一起。
以赵淑贞的性格,必然是着急抱曾孙的,陆元昭遇见沈淮序时,他已经三十岁,事业稳定,在这样的前提下,沈家不可能没有给他安排相亲。
有联姻对象在先,为什么沈淮序会这么草率地和自己在一起?
六年过去,陆元昭回想当初靠近沈淮序时,自己使出的手段放在如今可谓是格外拙劣,怎么看都只有年少时的一腔孤勇。
然而沈抒泓听到这话的反应和陆元昭所预想的不同,他明显地踟躇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观察陆元昭的神色,试探道:“嫂子,你都知道了?”
陆元昭把玩着沉香珠的指尖一顿,不明白自己应该知道些什么,但看沈抒泓这副模样,还是点了点头,说:“嗯,我都知道了。”
“……”沈抒泓呼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一鼓作气似地开口,解开了那层鼓面,“那阵子,我奶奶在给自己物色孙媳妇,我哥是有向伯母提出,想和你家联姻的想法,指名道姓了要和你结婚。”
“但他也是知道你和那位江先生分开好几年了,才做出的决定。”
“什么时候?”陆元昭的瞳孔骤缩,她想了下,这么久远的事,要换自己估计也想不起来,便挖出来了个时间节点,“闻毅的酒吧,那时候开业了吗?”
“小荔枝出生那一年的三月?”沈抒泓回忆道:“那段时间我在国外,没赶上他的开业典礼,我妈来同我打听,只说我哥看上了陆教授的女儿,问我和你有没有交情。”
“我那时候不认识你。”沈抒泓谦和地笑着,实话实说:“我想了半天,也就只能想到跟我念一所大学的齐祺和你有关联。”
沈淮序竟然还同苏静澜提过,要和自己结婚的想法?
陆元昭的神思涣散着,问:“后来呢?”
“后来我一回国,就听见我哥就说,他跟你在谈恋爱。”
估计是在她刻意接近沈淮序,只为了怀个孩子的时候。
“你哥为什么忽然看上我了?”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比起京城里头的其他小姐,你一直呆在南方,基本不露面,我那时候看我哥谈恋爱,实在好奇,你们怎么会有牵连。”
“我也问了我哥。”沈抒泓给陆元昭倒了杯水,娓娓道来:“我哥说,你们小时候见过。”
陆元昭把玩沉香的手微微地在桌下攥紧了,她蹙了下眉,实在想不起自己和沈淮序有什么过往,“我不记得有这件事。”
她蓦地想起昨晚陆灕对自己说,爸爸以前看妈妈也扎过哪吒头。
怎么会见过?
“我五岁就不在京城了。”
“那估计那时候大嫂还小吧。”沈抒泓也不意外,陆元昭要是早就认识沈淮序,哪会今天跑来问自己,“要照我哥的说法,那时大嫂都还没到五岁呢,不记得也挺正常的。”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在自己还不记事的时候。
陆元昭眼神靡靡地注视着桌上的水杯,淡声问:“除此之外,还有说什么吗?”
沈抒泓神色复杂地,看着陆元昭,欲言又止,“其实这事应该我哥自己说。”
他当真得敬佩沈淮序嘴巴的严密了。
这么多年,愣是一点口风都不透,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也难怪跟陆元昭走到离婚的地步。
陆元昭拧着眉,追问道:“什么?”
“他暗恋你很久了。”
“……”
“真的,他从齐祺姐生日那会儿就喜欢你,可你那时候不是有男朋友吗——”沈抒泓犹犹豫豫地开口,“他本来想着,你和你男朋友修成正果,他也会选择祝福。”
“只是没想到你们分开了。”
所以,沈淮序才不顾一切地想要走上前,去抓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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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机场出来,陆元昭婉拒了沈抒泓派人送自己回家的邀请,坐上了自家的车,只让司机将自己送到了延安路,选了一家时常光顾的酒吧进去。
孟漻毕业后考进了考古研究所,结婚生子,前两年攒了些钱,和丈夫盘了个酒吧下来,由她丈夫经营,就在延安路边上。
陆元昭也时不时地来坐坐。
今天也是凑巧赶上周末,孟漻也在酒吧里头搭把手,见到陆元昭进来,哟了一声,“稀客啊。”
陆元昭同她在吧台坐下,大手一挥,只让孟漻老公调杯烈酒上来。
“怎么了?”孟漻拉开她身侧的高椅坐在她边上,稀罕道:“受情伤了?”
鸡尾酒的度数高,咽下去,喝得胃里头火辣辣地疼,陆元昭喘了口气,察觉到眼中一片凉意,抬手一抹,竟全是泪,也不知道是被酒精辣的还是心里难受的,她又喝了口酒,说:“让人受情伤了。”
“漻漻,怎么办?”
过去的那些疑问,都在今夜得到了解答。
可陆元昭不喜欢这样的解答。
就为了一段她所不知晓的多年暗恋,彻彻底底地付出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倒头来还要瞒着她,哪怕放弃一切随她定居在这儿,也只说是为了陆灕。
为什么要这样一言不发,怕说出来惹人发笑,还是怕她会有负担?
叫自己跟个负心人一样,迷迷糊糊地过了这么多年,还自诩自己等过沈淮序,只是因为没能等到他回国,才提出的离婚。
分明在这段感情里,等得最久的人是他。
孟漻问:“他还爱你吗?”
陆元昭抬起那双已浸染了五分醉意的眼眸,点头,“爱吧。”
孟漻安慰道:“那就没事,你们不还有明天吗。”
还有明天吗。
陆元昭摇晃手里不过十分钟就见底的酒杯,数着玻璃切面在昏黄的顶光下,折射出的细碎光斑,打了个哈欠,招手让孟漻老公再调一杯酒。
喝到第三杯时,搁在吧台上的手机就剧烈地响动起来。
陆元昭醉醺醺的,只觉得四四方方的天地都在旋转,她撇开孟漻的搀扶,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大着舌头,喂了一声。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把小荔枝送到奶奶那儿了。”
爷爷,谁的爷爷,是荔枝的奶奶陆凡枝,还是陆元昭自己的奶奶。
陆元昭的脑子转不过弯,“谁的爷爷。”
“你喝酒了。”本该是问句,却被沈淮序笃定地陈述,他礼貌地回答她的问题,“你的奶奶。”
“我的奶奶——”陆元昭眯着眼睛,诚实地回答道:“我奶奶在之江。”
“嗯,我正从之江往西湖这儿开。”沈淮序问:“元昭,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
陆元昭握着手机,醉眼迷离地转过头问孟漻,“漻漻,这儿是哪啊?”
“……”孟漻拿过她的手机,替她接起来,“元昭她喝得有些多。”
她认识陆元昭这么多年,喝过不少酒,陆元昭酒量好,很少喝醉。
今天却是一杯杯烈的往嘴里灌。
孟漻给沈淮序报了串地址,转头就见陆元昭侧着脸,枕在了吧台上。
“……”孟漻只得拿着手机走上前,把手机的听筒对准陆元昭的耳朵。
“元昭,你听孟小姐的安排。”
陆元昭隐约听见他说。
“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