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陆元昭从不畏惧去表达自己的爱意,喜欢一个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同他黏在一起。
陆元昭也不是没有暗示过,可以一起出去过夜,但江聿虽事事顺着陆元昭,骨子里还是刻板守礼,始终未曾越过那一道红线。
他们之间的亲密,也只局限于在情浓时的亲吻。
那时的德寿宫尚未建成,他们在南宋御街上闲逛,陆元昭听江聿讲,说过去这里是宋高宗晚年退位后的居所,赐名德寿宫。
他们一逛就是一下午,饿了,就走在江南春门口,买两块定胜糕饱腹。
那时的博物馆也还在老地方,陆元昭为课程作业的选题纠结了半天,江聿就带着陆元昭在博物馆里呆上一整天,从那把战国越王者旨於赐剑讲到十里红妆的万工轿,两人再晃悠到北山街,寻一处长椅看落日余晖。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没有掺杂多余的杂质。
家里人都知道江聿的存在,周砥和齐成钧也见过江聿,总说江聿这孩子彬彬有礼,遇人不卑不亢,让陆元昭跟着学着点。
这样的生活贯彻了她一整个本科,她也曾以为自己大约也会和林从颐遇见周平一样,在年少时遇见一个人,至此相伴一生。
直至那个雨夜,江聿被送进了医院。
那天她在临摹毕业设计,选的是莫高窟257窟的九色鹿本生,才起完稿,就听到手机剧烈地震动着,一下一下,好似心跳。
陆元昭在工作室画毕设时手机向来是开的免打扰,只是那几天江聿一直高烧不退,陆元昭担心得紧所以关了免打扰。
就这么接到那通江聿室友打来的电话,她慌乱地摘下围裙,桌上的那堆玻璃瓶在手忙脚乱中被撞落在地上,昂贵的矿石原料碎了一地,她也无暇顾及。
她着急地赶去医院,他苍白的脸色仿佛要和病房里的床单融为一体。
从发病到死亡,只过了一个月不到,明明只能维持短时间的清醒,却还是选择花时间来安慰她,“昭昭,别哭。”
“昭昭,好好的,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们昭昭,要一直开开心心的。”那双素日里牵着她走街串巷的手最后一次落在她的发顶,他声音微弱得要听不见,“昭昭,再给我笑一个,好不好?”
陆元昭扯开嘴角,眼泪不管不顾地划过脸庞,隐入唇线,濡染在舌尖,一滩咸湿。
过去的记忆好似热气蒸腾的镜面,陆元昭在白茫茫的迷雾中,看见看见他冰冷的身躯覆上白布,站在一旁的医生机械式地宣读他的死亡时间。
她站在原地,费力地去抓脑海里仅存的那些记忆碎片,展开,放在眼前细细回顾。
直到记忆中的少年褪去了温和,眼尾的那颗痣落在了鼻梁,柔和的似工笔的五官愈加凌厉,慢慢地扭曲,化成了沈淮序的脸。
男人站在阴影里,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那叠资料,问,你是在找这个?
陆元昭看见,那是江聿的档案。
她顿时失了仪态,快步上前要去抢,“还给我!”
“还给我——”陆元昭半睁着眼,背上出了一身薄汗,将丝质睡衣黏在背上,她略有不适地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
窗帘没完全拉上,阳光透过缝隙,在木质地板上游弋着。
陆元昭,知道外头已是天光大亮,齐祺站在门外,敲她的房门,“元昭。”
她路过陆元昭的房门口,听到了她的惊叫。
昨夜没锁门,齐祺担心她,未等她回答就直接,直接推开门进来了,坐在她的床头,像儿时一样去碰了碰她的额头,“你做噩梦了?”
“姐——”陆元昭的嗓音虚浮,尚未从梦境中全然回神,眼角还挂着两颗泪,“我梦见江聿了。”
第26章 相谈ed“你就这么确定这……
三年了,江聿已经许久不曾进到陆元昭的梦中。
久到陆元昭每每回忆起江聿,只能从浩瀚的记忆碎片里,模糊地找到一张清隽而模糊的脸。
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旁人提到江聿,陆元昭总会先浮现出初见的那个秋日,他温和的笑颜。
齐祺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别怕,没事的。”
全家人都知道,江聿已经成了陆元昭的一个心病,家里向来都是能不提便不提。
以往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往往只能先稳定陆元昭的情绪。齐祺尝试着转移话题,“沈淮序来在门口,你要下去见见吗?”
陆元昭没动,尚未从梦境的余韵里回过神,她半睁着眼,讷讷地说:“我不想见他。”
“你今天不想见也没关系,等你收拾好了心情,我们再去把话同他说清楚。”齐祺不知道她究竟梦见了什么,见她这副模样,心有不忍,“说这个孩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留在杭城养大。”
眸底朦胧的水汽早已干涸,意识冥昭瞢闇的脑中渐渐回笼,陆元昭仓皇地环顾四周,声音尚带着尖叫过后的嘶哑,她回味着齐祺这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淮序在楼下了?”
齐祺这才知道她适才没有彻底清醒,点了点头,“嗯,在院子外,我没让萍姨放他进来。”
陆元昭回忆着梦中真实的景象,从床上坐起,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间的干涩缓解了些,她才和齐祺讲昨晚的事,“姐,沈淮序他去查了江聿。”
齐祺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她愣了几秒,问:“是因为这个,你才发火的吗?”
要真这样,那她当真有些佩服沈淮序了。
连她爸提起这个名字都要踌躇几分,沈淮序怎么敢就这么闯禁区。
听到陆元昭低低地应了一声,齐祺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我听萍姨说还摔了杯子?有没有磕到?”
“没事。”
“没事就好。”齐祺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室内的温度调得低,怕她冻着了,“你不想见沈淮序,那我让萍姨把人打发走。”
陆元昭犹豫了下,眼眸已经恢复了清明,“我还是去见吧。”
到这个程度,陆元昭也想通了。
躲是
躲不过的,趁着沈淮序还在杭城,她跟沈淮序之间的那些事,还是得趁早把话说清楚。
否则等沈淮序去了京城,沾上他家那层关系,处理起来反而麻烦。
齐祺看着她苍白的脸,不明白陆元昭怎么忽然变卦,不太放心地问:“需要我陪你吗?”
“没事,我自己应该可以应付。”
她的房间正对着楼下的园子,陆元昭简单地梳洗了下,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萍姨穿过曲桥,把人带进来。
走在萍姨身旁的还是那个自己不想见的男人,只是后面还跟了一个陌生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陆元昭连忙把齐祺喊来,指了指沈淮序身后的人,“姐,那个男人是谁?”
男人的身形看上去和沈淮序差不多高,眉眼俊朗,斯斯文文的气质,目光沉静地跟在沈淮序身边,看着像是沈淮序的朋友。
这是来带人来争抚养权了?
齐祺短暂地攒动了下眉头,只望了一眼就把眼睛挪开,不悦道:“我前男友。”
陆元昭啊了声,定睛去瞧那位看上去文绉绉的男人,气质还挺出众的,不像是个普通人,好奇地问:“他干什么的?”
“翻译司的。”
陆元昭点点头,想起齐祺大学时谈的那个外院男朋友,不再多问了。
难怪她觉得眼熟呢,原来是曾经见过几次。
两人盯着院里的两个男人穿过曲桥,进了屋子,陆元昭啃了口面包垫肚子,听齐祺叮嘱她,“一会儿要是那个男的问起我,你就说我不在家。”
陆元昭目送齐祺回了自己房间,听到她将房门锁死后才下楼。
下楼时,萍姨已经给两人端上了茶水和果盘,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都不出声。
陆元昭走下楼梯,在沙发边站定,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陌生男人率先开口道:“元昭小姐,久仰。”
陆元昭防备地看了他一眼,直说:“我不认识你。”
“抱歉,陆小姐。”男人的唇畔浮起一丝笑意,介绍自己,“我叫许涣。”
陆元昭明知故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许涣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也不知是不是陆元昭多心,听他的话里带了那么点威胁的意味——“我听说齐祺在你这儿?”
沈淮序站起身来同陆元昭站在一处,警告似地睨了许涣一眼,“你别吓着她。”
许涣笑了,看上去像是被气得不轻,“沈淮序,我还能摁着元昭逼齐祺回来不成?”
“我姐不在这里。”陆元昭打断两人的对话,没好气道:“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还有你。”陆元昭看向沈淮序,“你带来的人,你自己带走。”
“他不是我带来的。”沈淮序靠边站了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嫌弃地说,“跟着我混进门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