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邵言犹豫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要道别。
  路怀安抬手佯装看了看表,跟着站起来对邵言说,“正好我也要回公司,送你。”
  路怀安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坐上了驾驶座。邵言局促地坐在旁边,心里暗暗考虑着要是被问到什么该怎么应付。
  临到年关,市区里冷冷清清,常常整条路都没有别的车,配上街边的白雪,寂寥感更重。
  “听我弟说,你们今年在维和编队里?”路怀安被红灯拦下,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
  邵言考虑着,觉得这句无关紧要,答应了。
  “去的是塔那干?”
  “嗯。”
  “电视上报道过,是第十三批去塔那干的编队?”
  “是。”
  红灯转绿,路怀安打了半圈方向盘,继续说,“他还说,后来有关雷特行动,新闻上的那些事件,你们都在。”
  到这里,邵言忽然迟疑,不敢承认了。
  队长真的会说到这种程度?他有点不敢相信。
  “新闻上说,有关雷特的行动在十月圆满结束。在那之前联合国制裁塔那干,维和部队全部撤离。”路怀安重新开口,说得是更敏感的时间线。“也就是说,你们最晚也在十月离开了塔那干。”
  车里暖气很足,空气里安静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别紧张,我不想知道有关行动本身更具体的东西,我只是想问问他的伤。”路怀安顿了顿,在努力筛除过多的情绪说话,“如果他从十月份回国后就在休养,到现在,还是这样的状况……”
  邵言低着头,半晌才说,“从塔那干回国以后那段时间,我也没见过他。”
  “你们都没见过他?”路怀安心一沉。
  邵言掐着自己的指节,解释道,“队长身份特殊,有时候要保密审核也是正常的。”
  路怀安透黑的眼睛往这边一瞥,邵言心虚地蹦出一句,“我真的不清楚手伤的细节。”
  车一路向西,午后的阳光斜盖在身上,晃眼。
  “你们都更关心他的手。”路怀安注意到,邵言的眼神几次不自觉地往路怀勋左手上看。“他的手很重要,是因为你们想让他回去,对不对?”
  邵言不作声。
  “我们……是希望队长能好好的。”邵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抬起头。
  路怀安笑了一下,“可他自己也想回去。”
  邵言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就算再有四年我见不到他,你也不会比我了解他。”路怀安摇摇头,“说实话,比起手伤我更在意其他地方。”
  路怀安指指胸口,“他这里做过手术,”又指指腹部,“这里也有伤。”
  邵言再次沉默。
  “刚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发烧,睡不沉,吃饭也少。他敢回来,说明已经是好转的状态。”饶是路怀安的性格提到这个,声音都有了些起伏。“那些天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在过去的某段时间,他在接受抢救。”
  他顿了顿,“手伤起码不会危及生命。”
  车在机场停下,路怀安没有立刻解锁车门,而是微微侧身,说,“在你们基地,队长哥哥有没有特权?”
  “什么?”邵言有点懵。
  “他身上其他的伤总有你知道的。”路怀安目光如炬看过去,缓缓道,“没有特权也没关系,你就当这是我作为队长哥哥的请求。”
  第71章
  除夕当天下午,路怀安带着纪远回到路家。
  他们到家的时候路怀勋正抱着遥遥在客厅里看动画片,见哥哥进来,笑道,“哟,生意繁忙的路总还知道要过年。”
  路怀安轻轻把身后的门带上,神色复杂地跟他对视了两秒,没有说话。
  路怀勋笑笑,装作没看到他眼里的欲言又止的东西。
  他早猜到邵言招架不住路怀安,肯定要说什么。
  因为往上一辈走得早,到路继和这一代又是独子,路家人少规矩也少,除夕初一这两天就只在家里过,唯一的主题就是团圆。
  也因为这个,家里下一代只有遥遥一个女儿的事常被远近亲戚议论,说路家这一支怕要断了。
  但路继和并不在意这些。
  就像他曾经希望两个儿子中有人能走学术之路,可后来路怀安从高中就主动学习公司管理,路怀勋更是直接读军校断了他的念想。
  渐渐就看开了,两个儿子各自有道,子孙自有子孙福,能追求热爱不枉人生这就够了。
  事业,婚姻,家庭,都是一个道理。
  规矩少,是不想限制后辈。哪怕下一代没有人愿意不想接管公司事务,那就把路氏捐了,这都没什么。
  甚至路怀安也受他熏陶,觉得自己给遥遥创造最好的成长环境,其实也是为了她能在人生的每一个岔路口更随心的去做决定。
  家族和资本,是后盾多过责任。这是路家的家风。
  人都到齐了以后自动分工,年夜饭的准备工作在厨房里外有序进行。
  路怀勋被勒令休息据理反抗,争取到了洗菜装盘的工作。屋里唯一的闲人遥遥像跟屁虫似的扯着他的裤腿,跟着他一趟一趟地送洗好的菜。
  中间路过哥哥的“刀工岗”,路怀勋试探道,“今天除夕,当着爸妈的面,你多少有点演技。”
  “用不着你交待。”路怀安面无表情地说。
  路怀勋牵起遥遥就走,边走边说,“遥遥以后别理你爸,死心眼。”
  因为这夜是除夕,遥遥闹着要守岁,路怀勋怕自己撑不到太晚从早上就服过药,到傍晚开饭前,又服过一次。
  于是从下午热闹到晚上,路怀勋的精神一直很好,哥哥的目光几次往他身上扫,他就假装没看到。
  春晚和年夜饭一起开始,满桌的菜都有名字,为了新年吉利讨个好彩头。摆开蒸熟的虾叫“花开富贵”,外焦里嫩的板栗烤鸡叫“大吉大利”……都是姜虹跟着网上学来的。
  味香,色全,更带着最难得的祈愿。
  路怀安陪着路继和一直在喝酒,因为团圆高兴,姜虹也由着他们喝。路怀勋以茶代酒陪着聊天,讲以前在队里过年的趣事,讲小时候瞒过来的黑历史,逗得满桌都在笑。
  到深夜,药劲也压不住满身的倦意,能察觉到哥哥投过来的目光也更频繁了。
  年夜饭的最后压轴照例是饺子,遥遥困了却一直不睡,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刻。
  饺子下的不多,前面吃过那么多菜早就不饿了,这顿饺子也只是为了新年的好彩头。
  姜虹喝过酒,眼睛里微泛着水汽,说,“看今年是谁能吃到硬币。”
  路怀勋随意拨动碗里的饺子,“怎么不多包几个提高概率?”
  路继和脸上也染了醉意,“以后干脆让你妈做个记号,专门挑给你。”
  路怀勋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可以。”
  “我们现在有遥遥,要作弊也不会向着你。”姜虹抱着遥遥笑,“还当家里独宠你呢。”
  饺子下肚没两口,遥遥兴奋地喊了一声,真吃到了。
  路怀勋也跟着高兴,拿餐纸帮她把硬币擦干净。
  姜虹柔和地笑着,“我们最有福气的遥遥有什么新年愿望,一定灵。”
  路怀勋还没来得及提醒她愿望要许在心里不能说出口,遥遥已经毫不犹豫地说完了。
  “希望叔叔平安健康天天开心。”
  他的话被堵在开口前,眼睛瞬间就红了。
  再回过头看父母哥哥嫂子,明白了这场密谋的策划。
  -
  遥遥习惯睡得早,这天没能守到零点就撑不住睡在爸爸怀里。路继和因为酒精作用渐渐困乏,姜虹只能跟着回房间照顾他。
  路怀勋微松了口气,草草洗了个热水澡躺回床上。
  疼的感觉不是特别剧烈,但不知道是因为人疲惫,还是连续服止疼药的结果,从肩膀往下酸胀,手腕更是全麻,形容不上来的感觉。
  使不上劲,握不住,静止不动的时候酸胀感更甚,稍微一动就像细密的针爬满神经,比纯粹的疼痛更不舒服。
  临近零点,外面已经有零星的爆竹声,隔着窗户和窗外空间上的距离,一点点撕开城市上空,像积蓄力量推着旧时光,向新年迈进。
  意识浮浮沉沉,路怀勋明明累极却一直睡不沉,梦里时而有长枪短炮,时而映着遥遥那句新年愿望,两个世界像水墨一样洇开,交织渗透。
  路怀安轻轻推开门,从背后把门带上,看见弟弟正斜靠在床头。
  他眼眸是闭着的,左臂垂在身侧,右手轻压着手腕的位置,微皱着眉。也因为这个很不舒服的姿势,他胳膊上的睡衣落在靠近手肘的位置,整个小臂都露在外面。
  即使这段时间母亲一直尽力让他多吃饭,人依然很瘦,胳膊上肌肉的线条也淡了,仅剩一个大概的轮廓。刺眼的依旧是上面的疤痕,路怀安甚至难以想象其中有些疤痕形成前的伤势。
  路怀安静静站了两三分钟,窗外的爆竹声突然密集震耳,不看表也知道,这是过零点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