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训练,是为了下一次出发时,能在死神手里护好队友的生命。”肖洪东还站成挺拔的军姿,直视着正前方,始终没有低过头,“我反应再快一秒,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路怀勋脸上已经开始有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很好,问题是你选错了接近这个目标的路。”
肖洪东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回头把我的训练表打一份给你,你既然耐力好,按我的强度练。”
肖洪东心里一动,猛地抬头看他,首先注意到的却是他惨白的脸色。
“队长,你没事吧?”
路怀勋靠在枪台上单手撑着,“还有脸说?你让我省点心,我才能回去安心躺着。”
才逃出来一个下午,浑身哪里都疼,他甚至怀疑是彭南用了什么奇怪的手段,就为了让他老老实实养着。
“我……我送你回去。”肖洪东扶住他的胳膊。
“别,你离我远点。”路怀勋摆了摆手,默默调整着呼吸,“你这笨手笨脚的陪我翻墙,非要被彭南发现不成。”
路怀勋最终靠着邵言里应外合才顺利瞒过彭南,爬窗回到病房。
“队长,要不我还是叫彭南进来看看吧?”邵言看着路怀勋一脸的汗,知道他这趟下来并不好受。
路怀勋歪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他这话气得抄起枕头就砸过去了,“我这么辛苦地瞒天瞒地,再把他叫进来,这不是有病么?”
邵言接住枕头,又端端正正给他放回床上,“可是你这伤,怎么也得处理一下。”
路怀勋捂着伤口坐起来,“所以我得交给你个任务,找地方给我偷点纱布。”
“计时任务,上限五分钟。”他冲邵言摆了摆手。
邵言回来得很快,路怀勋小心翼翼地拆了原来的纱布,仔细记住彭南包扎的顺序细节,重新给自己换药包扎好。
他伤口刚有愈合的兆头,经这么一闹又回到起点,体温也重新飙升起来,到第二天彭南来例行检查的时候,怎样都瞒不住了。
彭南掀开纱布,看见伤口,心里跟明镜似的。
“路大队长,好好的卧床静养也能撕裂伤口,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梦游的毛病?”
路怀勋一脸的无辜,也不怕被戳破,“可能被绑在床上太久,梦里释放了天性。”
“被绑在床上太久?”彭南拿过体温计,脸又黑了几分。“你这情况,再有个十天半个月也悬。”
路怀勋一听,急了。“差不多得了。”
彭南没说话,把一边的操作架拉到身边,开始对付路怀勋的伤口。
他心里有气,手上也没了轻重,疼得路怀勋话都说不出来。
他包好纱布,重新开好退烧消炎的药给路怀勋挂上。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病人,至于这么狠?”路怀勋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攥着拳头半天没缓过来。
彭南一脚把门关上,问,“昨天出去了?”
路怀勋闭着眼,手搭在伤处,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所以小邵莫名其妙到办公室找我闲聊,是在给你拖延时间?”
“其实也不算,没他你也发现不了。”路怀勋皱着眉头,剧痛还没消散,疼得他太阳穴直跳。他喘着气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往里撒盐了?”
彭南没好气地回他,“要不是这里有摄像头,撒盐都是便宜你的。”
“庸医。”路怀勋咒骂道。
“那本庸医给你两条路。第一,你听话,我保证一周让你出院。第二,你随意往队里跑,两三个月也未必能恢复训练。”彭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以,行,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路怀勋立马缴械投降。
“第一个要求,严格卧床,懂什么意思么?”
“懂。”疼痛跟海浪似的一阵接一阵淹没路怀勋,他没精力思考别的。
“还疼?”彭南看见他满脸的汗,终于放缓语气问了一句。
“还行,能忍。”路怀勋说得很慢。
彭南掀开纱布的一角检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异常,“嗯,报应,忍着吧。”
第23章
一方面解决了肖洪东的事,路怀勋心里放松了很多,另一方面也的确着急归队训练,希望早点得到彭南的批准。
那天以后,路怀勋果真老老实实在床上躺了一星期。彭南也最终兑现承诺,几个重要指标都给他养到了出院标准。
路怀勋正式出院那天,冯明磊也亲自到了基地医院。
“小路,感觉怎么样?”冯明磊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爱将。
别的不说,瘦是真的瘦了。
“感觉不太好。”路怀勋咧嘴笑道,“这么久没干活,白拿工资不说,还要国家砸住院费养我,心中有愧。”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觉悟?”冯明磊也忍不住被他逗乐了。
“冯将,这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路怀勋笑着,能看出精力已经恢复过来。
“嗯,听彭南说了,你小子整天念叨着归队的事。”冯明磊放缓了声音。
路怀勋心里大喜,还没等说些什么,又听见冯明磊那边话锋一转。
“归队倒是不急,你这伤是能出院了,恢复训练还是差点。”
“等等,要是不能归队训练,回去还得继续躺着,出院有啥意义?”
冯明磊精明的眼神看过来,看得路怀勋心都凉了。
“军区安排你过去做报告,之前催了好几次都被我压下来了,正好这段时间你也没啥事,把这事结了吧。”
“我……”
冯明磊笑着打断他,“为国家发光发热,不能挑途径,做报告和打前线一样重要,你说呢?”
上次军演结束的时候,裴立哲就打电话说过请他去军区作报告的事了。
那时候他为新训忙得要死,邵言也刚进入狙击训练,只能暂且把报告的事放下,在裴立哲那边也始终没定下时间。
这阵子养伤不能训练,冯明磊把这事提上日程,也算是个合理的安排。
优秀的狙击手虽然不是几场报告听听理论就能培养出来的,但放眼全军区现役的狙击手,哪个不是在路怀勋的光芒下对他憧憬又敬仰的。
按照裴立哲的设想,狙击训练枯燥乏味,只要让路怀勋在礼堂讲台上一站,给这帮训练得快要蔫吧的兵打打鸡血,顺手指点几个未来的训练重心,这报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到了正式报告的那天,军区大礼堂人满为患,不光各单位的狙击手,一线战士也很少能听到真正有实战经验的现役特种军官的报告,能加的座都加满了。
路怀勋在讲台中间站定,笔直地敬了个军礼,礼毕以后才把话筒放到嘴边,“感谢大家这么捧场,我就不自我介绍了,门口有那个主讲人介绍。”
“那上面给我写了很多头衔,还挺客气的。但是今天我想仅仅以一个狙击手的身份,谈谈我这些年关于狙击的一点感受。”他扫视整个礼堂,笑了一下,“先问个问题,凭你们的直觉,如果问你们现在外面的风速,能精确到什么程度。”
邵言坐在第一排,窗口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军区正中的国旗,他根据国旗的摆动频率和幅度估算了一下,心里有了答案。
路怀勋稍微停顿了一下,开口解释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普通的战士研究枪,上等的枪手研究弹道,顶尖的狙击手研究风。”
“当水平风速4.4米/秒时,使用762子弹向400米外的目标射击,会使子弹侧偏35厘米左右。对人来讲,就是一个身位。”
实战中,子弹偏离一个身位,结果就天翻地覆了。
台上路怀勋切到了第二张幻灯片,是雪鹰基地的射击场。
“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狙击手或者未来的狙击手。不知道你们心里,狙击的意义是什么。制敌?牵制?还是单纯的击杀?”
邵言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觉得狙击牵制的意义更重。
路怀勋站成最挺拔的样子,脸上是最真诚的笑,眼里饱含着深切的鼓励。“狙击并不只是一招制敌功成身退,狙击手也是一个火力点,尽你最大能力提供火力支援。”
他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扶了扶正勒在伤处的腰带,“当然,狙击手开火的最大代价是暴露位置。这一枪下去的结果是否值得你付出这个代价,以及下一个狙击点应该转移到哪里,狙击前后如何确保自己的安全,这将是永恒的主题。”
台下的人虽然都知道路怀勋是特种军官,真正了解特种部队的却少之又少。
路怀勋在台上云淡风轻地举了几个例子。狙击以后收起枪回身被二十个人从后面包围;被对方的狙击手发现位置,掩体背面就是漆黑的枪口;从枪林弹雨里掩护队友撤退,却有子弹擦着自己耳朵飞过……
邵言听得沉默,纷飞的记忆不断在眼前展开。
狙击组遇到的险情何止他在台上提到的那些,可是每一次的绝境,路怀勋都能快速给出战损最低的解决方案,又每一次凭着实力把看似不可能的方案化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