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寄这个。”梁屿把照片按在明信片上,凤凰的灯火从背面透出来,给两人的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让未来的我们看看,当年有多傻。”
邮局比想象中拥挤。穿苗服的老爷爷在贴80分的邮票,背包客埋头写满第四张信纸,穿汉服的小姑娘正对着手机直播:“家人们!凤凰古城的邮戳是‘沈从文故居’哦!”宋晚意和梁屿挤到角落的写字台前,油漆剥落的桌面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到此一写”。
宋晚意拧开钢笔,墨水在信纸上洇出一个小圆点。他忽然想起大二那年,两人为数学建模熬到凌晨,梁屿也是这样突然停笔,说“先想好,再落笔”。此刻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致2027年的宋晚意:】
【当你拆开这封信时,我们大概已经实现了那个“在海边开书店”的妄想。别急着反驳,我知道你现在正对着财务报表骂脏话,但记得吗?梁屿说过,数字是会开花的。】
【昨天在沱江放河灯,我写的是“希望梁屿永远敢在暴雨天跑出去吃姜糖”。结果他的灯撞上了我的,两张纸条在水里缠成了死结——阿婆说这是“命定的纠缠”。当时我们笑到呛水,现在突然觉得,也许真的是。】
【你办公桌抽屉里还留着那枚长城烽火台的碎砖吗?我们当年为了把它偷渡回来,差点被管理员追了三条街。后来每次搬家它都跟着,像块不会说话的化石。】
【代我向梁屿问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已经走散了,就把这张明信片翻过来。我贴了双面胶,当年他非要在凤凰心脏的位置按了个指纹,说“这样血就流不出来了”。】
【最后:今晚的月亮很圆,沱江上有渔民唱《边城》里的山歌。你记得调子吗?】
【——2019.7.18凤凰古城雨】
写到“渔民唱山歌”时,窗外突然传来真实的歌声。穿蓑衣的船夫撑着乌篷船经过,沙哑的嗓音惊起几只白鹭。梁屿的笔顿了顿,在信纸边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音符。
【致未来的梁屿:】
【此刻宋晚意正在偷看我写信。他以为把明信片反扣我就不知道,其实光透过来,能清楚看见他写了“命定的纠缠”——啧,中文系的就是矫情。】
【但你得原谅他。昨天在张家界,他恐高症发作还硬要陪我走玻璃桥,下来后吐得脸色发白,第一句话却是“照片拍糊了没”。当时我想,这人傻得刚刚好。】
【我们昨天在“边城书社”争论《湘行散记》的版本。他说1934年初版有沈从文手绘的沱江地图,我翻出2016年再版里新增的后记,最后发现两本书都缺页——就像我们的记忆,总要漏掉点什么才显得真实。】
【邮局的笔漏油,我手上沾了墨,像小时候偷吃桑葚的罪证。记得吗?烟台老家那棵桑葚树,你说它结的果子像微型紫葡萄,我们吃得满嘴是血,被我妈以为打架。】
【如果哪天你弄丢了他,就回凤凰来找这家邮局。柜台第三个抽屉里我存了张字条,用姜糖纸包的,上面写着——】
信纸突然被抽走。宋晚意举着明信片反面,上面用铅笔淡淡描着个指纹,旁边是梁屿刚写的字:“凤凰涅槃,要两个人点火。”
“幼稚。”宋晚意眼眶发红,却伸手把信纸折成纸飞机,从窗口放飞。纸飞机掠过吊脚楼的飞檐,被雨沾湿了翅膀,最终还是栽进沱江,变成江面上一艘小小的白船。
梁屿没拦他。他们并肩看着纸飞机漂流,直到被跳岩的浣衣女用竹竿打捞起来。姑娘展开信纸读了半行,突然笑着朝桥上挥手,用湘西方言喊:“阿哥!你的字好丑!”
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江面铺开一条金色的水路。宋晚意把明信片塞进邮筒,转动生锈的把手时听见“咔嗒”一声,像时光被咬掉一小块。
“走吧。”梁屿把剩下的姜糖分给路边的小孩,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去跳岩拍照,老板娘说今天能看见彩虹。”
他们往沱江下游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身后邮局的风铃突然响起,穿苗服的老爷爷对着邮筒深深鞠了一躬——后来宋晚意才知道,那是沈从文故居的守馆人,每年七月十八都会替游客寄出“未来信”。
而此刻,他们正踩在彩虹的倒影上。梁屿的苗绣外套沾了雨水,凤凰纹却愈发鲜艳;宋晚意手里攥着邮票的边角料,上面印着“边城”二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沱江的水永远向前,但某些瞬间会在时光里打转。就像很多年后,当宋晚意在某个加班到凌晨三点的夜晚,突然收到盖着“沈从文故居”邮戳的明信片——照片上的两个少年站在邮筒前,雨珠挂在睫毛上,像碎掉的星光。
背面是熟悉的笔迹:
“血没有流出来,因为火是我们一起点的。”
——end——
(本章完)
第95章重庆迷路
第95章 重庆8d魔幻迷路
一
“重庆北站到了,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高铁广播里软糯的重庆话还没说完,宋晚意就被汹涌的人潮挤下了车。他回头找梁屿,却只看见一片五颜六色的行李箱。手机震动——
梁屿:我在5号车厢门口等你,别乱走。
宋晚意:5号车厢?这是重庆北,不是北京西,车厢序号反着排的。
梁屿:……
两分钟后,两个人在地下通道里隔着一条“禁止通行”的黄黑胶带大眼瞪小眼。广播循环播放“请到北广场换乘轨道交通10号线”,可指示牌上的箭头却像被谁拧了180°。宋晚意抬头,天花板上吊着六块屏幕,每一块都在滚动播放不同的列车信息,时间甚至相差了十分钟。
“欢迎来到8d魔幻城市。”梁屿把背包甩到胸前,“我查过攻略,重庆北站分南北广场,有7层,垂直高差近40米,走错一层等于重新投胎。”
“所以?”
“所以——”梁屿展开皱巴巴的a4纸,上面是他昨晚画的思维导图:地铁、公交、皇冠大扶梯、穿楼轻轨、过江索道,密密麻麻像一张犯罪路线图,“今天不走寻常路,我们用最复杂的方式进城。”
宋晚意盯着那条被红笔加粗的线路——“北站北广场-轨道交通10号线-红土地站-换乘6号线-小什字-步行至长江索道-上新街-再步行至民宿”——总耗时约2小时13分钟,途经6次上坡、3次地下穿楼、2段扶梯、1段垂直落差60米的超级扶梯。
“你管这叫‘最复杂’?”
“不,这只是开胃菜。”梁屿把a4纸翻过来,背面写着更大的标题:洪崖洞迷路挑战——从11楼进去,从1楼出来,全程不坐电梯。
二
10号线红土地站,电梯门一开,宋晚意就愣住了。站厅层在地下8层,扶梯像一条银色的龙,盘旋着往上看不到头。两个人背着包挤进人潮,扶手带因为运行太久微微发烫。梁屿突然按下快门——宋晚意被扶梯的灯带映出冷白光,像误闯赛博朋克的旅客。
“你说,”宋晚意仰头数楼层,“如果我们在这儿逆行,会不会直接穿到《千与千寻》的油屋?”
“不会,只会穿到派出所。”
换乘6号线时,他们第一次体会到重庆的“魔幻”。明明在同一个站名下车,却要爬三层楼、再下一层楼,才能到达另一条线的站台。指示牌写着“6号线→小什字”,箭头却指向天花板。宋晚意气喘吁吁:“我高考体测都没这么累。”
梁屿把地铁卡塞给他:“别停,重庆人管这叫‘爬坡上坎’,是城市日常。”
三
小什字站出来,地表温度37c。导航显示“步行500米到长江索道”,却死活不告诉他们这500米是垂直距离。两个人跟着人群钻进一条老旧的电梯井,铁门哐当一声关上,电梯里贴着1980年代的广告:重庆啤酒,知心朋友。
电梯门再开时,他们已经到了长江边。索道站排队的队伍拐了三个弯,遮阳棚投下的影子像斑马纹。梁屿突然指着对面:“看,那栋楼!”
那是一栋24层的住宅楼,轻轨2号线从楼体正中央穿膛而过。列车缓缓驶入,楼体轻微震颤,像在打喷嚏。宋晚意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一句:“……这合理吗?”
“在重庆,存在即合理。”
四
索道车厢晃晃悠悠地过江。脚下是嘉陵江和长江的交汇处,黄绿分明,像一杯没搅匀的鸡尾酒。宋晚意把脸贴在玻璃上,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一路都在“逆行”——别人来重庆,是为了从洪崖洞1楼爬到11楼打卡;而他们,非要从11楼“掉”到1楼。
“你说,”宋晚意问,“如果我们真的在洪崖洞迷路,会不会像《重庆森林》里的林青霞,永远找不到出口?”
梁屿没回答,他正忙着给对面缆车里的小女孩拍照。小女孩穿着校服,对他比剪刀手,背景是整座山城层层叠叠的屋顶,像一幅被揉皱又展开的地图。
五
傍晚6点,他们终于抵达民宿。那是一栋吊脚楼改的loft,11楼进去,客厅居然在9楼,卧室在8楼,而洗手间——需要再下一层半。房东是个扎丸子头的妹子,递给他们一张手绘地图:“洪崖洞就在楼下,但你们最好别用导航,会绕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