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刚说完，就有人附和：“对啊，本来我们作业就写不完了，哪还有时间去操场运动。”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个带头的，剩下的人越来越大胆。
“他可不差这点儿成绩。”
“调座位班长和学委都围着他转，他给班级做点儿贡献不过分吧。”
他们原班级相处两年多，班风又好，团结得很，突然来个外人，难免露出傲气和锋芒，而且这段时间各科老师因为他不是调整讲课进度就是开小灶，为什么，就因为人家有个市长爸爸？未免太不公平了，他凭什么？
七嘴八舌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停机坪飞机即将降落时的声响，嗡嗡的，当然也有维护徐行的人，只是势力太小，见说不过他们激进派就放弃了。
徐行捏着笔，一句话没说，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再怎么有偏见，他还是照样吃一天过一天，不是么。
班主任看不下去，嚷道：“吵什么吵？遵循自愿原则，你们说谁去就谁去？一天天没个正形，那嘴上是沾了刺吗？再吵吵全都抄课文！”
班里终于静下来，班主任毒辣的视线在全班人脸上扫一圈：“没人报的话就抽签决定，谁抽到必须去，就算你只能跳远也得给我上。”
班长立马着手准备，抱着箱子从第一排开始，一个一个挨着抽，所有同学都抽完了，又一阵嗡鸣。
班主任手掌撑着讲台：“谁抽到了？赶紧上来拿表。”
没人应声。
徐行看了看自己空白的纸条，抽到的人纸条上面有红笔芯的印子。
班主任又问了一遍，还是没人举手，耐心快消耗完了：“我再问最后一遍，同桌互相看一下，谁抽到了赶紧过来。”
大家伸长脖子乱看，班里一片骚动，余光闯进一抹红色，徐行抬眼，朝红色望去，他左前方的女生。
是她啊。
同桌已经发现那个倒霉蛋就在自己身边，眼里同情和庆幸一同出现，女生慌张地把纸条塞进手心，去拉同桌的胳膊，她想阻止，但无济于事。
“老师——”
“我抽到了。”
徐行的声音很大，盖住了女生同桌的声音，他继续道：“我报三千。”
徐行在全班的注视下走上讲台，取走报名表。
季青临看一眼他桌子上空白的纸条。
班主任对谁去参加运动会都没意见，既然徐行抽到了，她也不想当着学生的面偏袒，只说：“好，报名表填完到办公室交给我。”
“行了，都别看了，”班主任拿起教材走，“你们数学老师来了，下节课进行随堂小测，好好准备吧。”
矛盾焦点转移，从徐行变成数学老师，哀嚎声更大了。
放学铃声响了，徐行还有一道题没写，他扣弄半天才算明白，秉承着不在学校浪费一分一秒的观念，直接收拾书包走人。
到校门口，一道怯懦的视线朝他瞟来，徐行看过去，那人立马收回视线，因为太紧张，不知所措地乱看，不经意对上徐行的视线，又立刻转过身。
徐行小声笑了下，校门口的小摊已经摆起来，陆陆续续还有大爷大娘开着三轮抢位置，看到徐行经过吆喝着自己的产品多好吃，大部分学生这个点儿还在教室上自习，小摊前冷冷清清没有客人。
徐行买了一份蓝莓提拉米苏，那人面对着墙站，垂头看自己的脚尖。
“在等我吗？”
徐行把提拉米苏递到那人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女生没想到他会过来，忽地仰头，向后看，徐行距离她很近，太近了，她慌忙退后，眼睛眨个不停。
不等徐行问，夏时清又低下头，小声而紧张地说：“运动会的事情，谢谢你！”
“没事，”徐行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反正我平常有跑步的习惯，班主任也说了，不要求跑出什么成绩，就当锻炼身体了，别放在心上。”
徐行注意到夏时清是因为每次大课间跑操这个小姑娘都会掉队，总共跑两圈，他们跑完第二圈她第一圈才结束，跟在跑操队伍末尾，有时还会被别的班学生嘲笑。
像乌龟爬、熊一样的身体、两团摇摇欲坠的胸脯。
他们嘴贱得很，不知道这叫言语霸凌，只知道欺负比他们弱的女人和孩子，从中获得成就和快乐。
上天给予男人女人不一样的身体，他们却将此作为行凶的特权，无论哪种形式的霸凌，都该把鸡嘎掉。
徐行把提拉米苏朝她面前送了送：“送给你的。”
夏时清愣了愣，连忙摆手拒绝：“不用——”
“拿着吧。”徐行强塞给她，在她侧头时看到下颌处的一点鼓包，原本还不确定，现在才知道他的猜测没有错。
“我给你钱！”夏时清说着取下书包掏钱。
徐行按住她的书包，夏时清定住，徐行说：“我们先抬头看看夕阳，夕阳这么好看，你一直低着头，错过多可惜？”
“不要不开心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徐行语速缓缓，他真的会戳别人心窝，这话一出，小姑娘眼里的泪花都出来了。
夏时清抬眼和他对视，眼眶红了，徐行继续说：“吃东西的时候就好好尝味道，别想太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夏时清黑亮的眼睛里蓄满泪，像泉眼，源源不断地冒出水流，她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抖着哑着：“谢谢。”
她又低下头道谢，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脑子里所有的词汇都消失了，不停地说谢谢，在同学面前哭实在是太狼狈，她抱着书包仓皇跑走，夕阳在她脚下，在她后背，提拉米苏被照得暖烘烘。
没人知道那些话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同学无意间的一个善举，可她想珍惜、想保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看透她的难堪了。
徐行望着她跑远的背影，长长出一口气，希望她能听进去，原来救赎一个人这么难，他刚刚笑得脸都快僵了，才换来夏时清瑟缩的抬头。
他想到救赎小说里的情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限包容的爱，主角一退后一步，主角二就前进一百步来弥补两人的差距，爱得如此深刻，爱得如此猛烈。
徐行十九岁的恋爱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真的会有人奋不顾身地奔向火葬场吗？明明知道对方是个无底洞，你还要投进去时间和精力，是在反向理财吗？是想给社会做贡献吗？是想要感动全国十大人物的勋章吗？
嗯，反正不会有人愿意把钱放在我身上，我会全都吃到肚子里，徐行心道，我也不想要勋章。
季青临和谢瀛从学校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徐行递提拉米苏给夏时清的那一幕。
两人站在那看戏，直到夏时清跑走，徐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走开，谢瀛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季青临，没想到季青临直接走到卖提拉米苏的摊位，眼神扫过不同口味的提拉米苏，刚才徐行买的是哪一种？好像带着蓝莓？
好吃吗？好吃吧。
徐行眉毛微微颤动，皱在了一起，他听着门内的动静，迟迟没有按下指纹锁。
噼噼啪啪，隔得老远都能听清楚。
徐英杰和孟雅君都在家，而此刻里面正在上演无数家庭会发生的事情。
他后悔今天走早了，应该等他们吵完再回去，可是如果不走早，夏时清会在校门口等很久，两者权衡，再来一次，徐行叹了一口气，还是选择早走吧，能救一个是一个，毕竟他爸妈已经没救了。
“你干什么？”徐英杰蜕下慈眉善目的市长形象，大声吼着，“非逼我说狠话？从前年到现在，你一直在说离婚离婚，徐行听到了不影响高考吗？”
孟雅君毫不示弱，情绪激动：“你要是同意离婚还有这么多事情吗？不是我想和你离婚，是你逼着我和你离婚，你做的事情对得起你市长的头衔吗！还想拉孟家下水？绝对不可能！”
徐行坐到客厅的沙发，茶几上放着一盘张姨刚切过的水果，果皮上附着晶莹的水珠，孟雅君和徐英杰在与他一墙之隔的书房吵架。
啪，手机摔烂的闷响。
徐英杰：“你住手！你找什么？这都是我的文件，我让你住手！”
孟雅君被猛得推开，后背抵住门板，“还想瞒是吗？那是一个人！不是你当年轧死的狗，你有没有为我和徐行考虑过？你想让我们一辈子见不得光吗？！”
“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能掀起波浪早掀起来了，”徐英杰忍住打人的冲动，大手一挥，“离婚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孟雅君的眼镜摔掉地上，镜腿断了一根，她大叫着徐英杰的名字视作警告，可男人死猪不怕开水烫。
徐行很快把一盘梨和苹果吃完了，他去冰箱拿出几瓶酸奶，等不及坐着喝，站在冰箱前喝掉两瓶。
爱不会让人奋不顾身，只会随着时间的消磨变成利剑，针针戳向双方最柔软的地方，这是孟雅君和徐英杰的爱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