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艾德里克用脚尖试探前方的地形,枯枝断裂的脆响让队伍停滞几秒,铁拐李腿脚不好走得最慢,卓一鸣在背后跟着,时不时扶他几下。铁拐李站不稳时按住岩壁,手心蹭过石块,划出细微的血珠,但他察觉不出疼来,抹了几下继续上前。几个人前行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但每每走出几步,就有人转头看向身后,那里的雾气正在变浓,能见度越来越低,视野里的画面更狭窄了。
  走过狭长的山谷,背后的金属声和马蹄声听不清了,空气中令人恐慌的味道消散开来,几个人放慢脚步,倒下来休息一会儿,把蹦到喉边的心脏咽回胸腔。
  闻琰舟从身旁的小溪里捧出水来,嘴唇埋了进去,洇湿干燥的喉咙,连喝几口之后,他才找回声音:“王子殿下,皇宫里很危险吗?”
  “婚礼正在筹备中,我们两个倒没什么,”艾德里克道,“但父王这段时间状态不太正常,我怕他对你们做出什么事来,先你们送出来了。喏,这是我观察到的雾气地图,从这里往东面走,雾气是越来越浓的,真相说不定就在那里。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们一起过去。”
  “王子殿下,要是婚礼上你们两个主角都消失了,皇宫里肯定乱成一锅粥了,国王陛下如果被刺激到了,不知道多少人跟着遭殃,”卓一鸣连连摆手,“别了别了,你们先留下吧,如果我们真的查出了什么,一定会回来和你们说的。”
  “真的吗?”艾德里克站起身来,向前靠近几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来到金凯利帝国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过得糊里糊涂,对外界抱着戒备的态度,但面前的小王子算是四个人最熟悉的人了,小王子像一个温柔贴心的朋友,给了他们很多安慰。
  铁拐李和铜锣烧凑上前来,几个人围着小王子站成一圈。
  “我们会见面的,”闻琰舟道,“要么我们过来找你,要么你们离开这里,到我们的地方来找我们。无论如何,我们保证,我们会再见面的。”
  “好,”艾德里克点了点头,挨个和他们拥抱,“感谢你们,亲爱的救世主们。祝愿你们成功,请求你们拯救我们。”
  小王子的拥抱带来淡淡的玫瑰香气,此时此刻最浓烈的黑夜即将结束,隐约的曦光割开夜幕,将雾气劈散许多。
  告别艾德里克和卢恩之后,四个人一路向东,迈向雾气之中。
  之前编织草绳的技术派上了用场,几个人就地取材,编好草绳绑在腰间,一个接着一个向前摸索,沿着地图的标注寻觅前方的道路。
  虽然出来的匆忙,艾德里克还是给他们准备了几个包裹的风干食物,足够撑过一段时间,身旁的雾气忽浓忽淡,浓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淡的时候能看到身旁的地貌,他们一直走到中午,还没有走出森林。
  到了中午时艳阳高照,几个人累得走不动了,进入山洞里避暑休息。
  在金凯利帝国的时候虽然危险,但吃穿用度都是好的,仅酱料都有五十多种,相比较之下这山洞从头顶往下滴水,地面上的苔藓湿淋淋的,生活品质从云间跌落谷底,他们的心情也跟着颓废许多,在山洞里东倒西歪的躺着,谁都不愿意挪动。
  躺了半个小时,原本被烈阳覆盖的天幕暗淡下来,成片的乌云聚拢过来,遮住大半阳光。
  山洞里的温度下降不少,几个人捡来柴禾,在洞里点起篝火,热浪一簇簇袭来,将身上的衣服都烤干了。
  四个人抱着膝盖,围着篝火坐着,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几个人的脸,卓一鸣拿树枝在地上挖土,一下一下掘来掘去:“这雾气什么时候才能散呀,说实话,我都有点害怕了。”
  “如果小王子说的都是真的,那这雾气从他小时候就有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消散,”闻琰舟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蹊跷,我们再走几天就知道了。”
  “这比那恐怖剧组还可怕,”卓一鸣抱住自己的肩膀,“天呐,真希望现在是在做梦,躺下来闭上眼睛,再睁开是躺在宿舍的床上。”
  铁拐李在篝火架子上烤肉,马肉肉干被烤的流油,撒上椒盐滋滋作响。
  “不怕不怕,一会儿出去了我打头阵。在之前的剧组里虽然是在拍戏,但我身为世外高人,大部分时候还是在荒郊野岭打坐的。打坐时间久了什么都能遇到,什么洪水猛兽毒虫怪鸟,开始的时候还会害怕,见多了就习惯了。”
  得到了世外高人铁拐李的安抚,几个人比之前镇定多了,他们吃饱喝足之后雨也停了,几个人把草绳系在腰间,走进雾气之中。
  雾气中似乎总有声音,忽近忽远,忽亮忽淡,有男有女,有长有短,有时还有笑声和尖叫声,传到耳边又停下了。
  从铜锣烧走出山洞开始,他就没有离开过铁拐李的腰,两只短粗粗的手臂齐齐卷着,把铁拐李勒成了一尺细腰。
  卓一鸣总觉得身上冷冰冰的,竖起来的寒毛压都压不下去,他贴在闻琰舟身旁,和对方越黏越紧,到后来几乎挂在闻琰舟身上,和对方同手同脚前进。
  “你听到了么,”卓一鸣和对方耳语,“好多奇怪的声音,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很尖利的,像在和人吵架。”
  “听到了,”闻琰舟把人搂得更紧,“不知道从哪传过来的,我们停在这里听听。”
  --
  “别再砸了,家里都被你全砸烂了,连墙皮都没有了,床都被你烧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疯,我没疯,我没疯!我同意,我同意,我答应和你离婚,你不准带走女儿!”
  “女儿不会跟着一个疯子!你问问女儿,她要不要留在这里!”
  “呜呜,呜呜,不要,不要,我害怕,不要......”
  “求你了,女儿,女儿,我的宝贝,求求你,妈妈只有你了,求求你了,求你别离开我......”
  --
  卓一鸣捅了捅闻琰舟的腰:“这声音从哪传过来的?有人住在这吗?”
  “不知道,”闻琰舟摇头,“我们过去看看。铁哥!小铜!你们先别走了!在原地等着我们!”
  “知道了——”
  远处传来铁拐李和铜锣烧的声音,闻琰舟解开草绳,重新编织了一下,把自己和卓一鸣的系在一起,循着声音向那边走去。
  那声音忽近忽远,总是听不清楚,但他们摸索着前进一会儿,撞见了一座满是生活气息的别墅。
  别墅的外墙涂着淡黄色的涂料,屋檐下排列着几排木质窗框,正门两侧的罗马柱包裹着金色的装饰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哑光。这别墅是个二层小楼,一楼外面有着栽种花草树木的院子,二楼有个大大的露台,露台上隔出一个围栏,围栏里有几辆用过的婴儿车,车皮灰扑扑的,不知多久没人用了。院子里的矮墙上挂满紫藤,石板小径上挤挤挨挨的长着野草,院子角落还有个架子,架子上摆满陶土盆景,几把生锈的园艺剪刀散在地上。
  门廊台阶是整块抛光的石材,边角处留着几道搬运时留下的磨痕,东窗台下堆着几个装土用的编织袋,顶上挂着几道晾衣绳,绳子上系着儿童尺码的防晒衣,西墙根底下摆着几个酱菜坛子,靠近了还能闻到辛辣刺鼻的味道。院子中央有个麻绳编织的秋千,麻绳上面满是摩擦之后的痕迹,不知道用过多少次了。
  这别墅的院子大敞四开,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之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卓一鸣站在院外,探着脑袋往里面看,喉结上下滚动,“太吓人了,可是我们已经到这里了,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
  “先在门口看看,”闻琰舟道,“问问里面有没有人。”
  他们走进院子来到别墅门口,别墅的大门也是开的,他们在门口向里看看,被迎面扑来的灰尘呛得睁不开眼。
  这里简直像个凶案现场,客厅地板全是裂开的,一道道又宽又深的长痕横在那里,厨房那边有许多碎掉的玻璃,玻璃碴与木屑混在一起,散的到处都是。房顶上的水晶吊灯断了,骨架歪歪斜斜地在房梁上头挂着。客厅里有个年久失修的壁炉,壁炉里残留着烧焦的木板,墙纸从墙角向上翻卷,露出大片水泥原色,霉斑顺着雨水向下渗透,一股腐朽的味道蔓延开来。
  楼梯扶手被砸断了,台阶上散落着石膏模型的碎块,二楼卧室的门板歪歪斜斜倒着,门锁不知道跑去哪了,浴室的地面上残留着干涸的水渍,镜面碎的看不出原状,连洗手间都被砸裂了。
  厨房操作台的抽屉瘫在角落,许多泡发的菜谱被扯裂了,碎片飞的到处都是,碗柜里斜插着几个汤勺,长长短短的筷子落在地上,上面还有被踩过的痕迹。
  “我的天.....”
  卓一鸣忍不住了,他冲进别墅,打开各个房间:“有人吗——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回答。
  闻琰舟蹲下来轻抚地板,缝隙里有干涸的血迹,黏在手上干沙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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