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几位朋友,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担忧,但你们觉得,你们还能在金凯利帝国停留多久?”艾德里克道,“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没说,担心把你们吓到,但现在已经谈到这么深了,就不想再掩饰了。父王这个人阴晴不定,心情好时会将监狱里的囚犯全部放走,心情不好时会将囚犯全部送往占星台上祭天。父王一直在关注你们,以我对父王的了解,如果你们不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父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艾德里克停顿几秒,观察他们的反应:“我的婚事是帝国的大事,婚礼前后所有人都会忙碌起来,巡逻的人会减少很多,如果你们想要离开,婚礼筹备期就是最合适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
  ◇
  第30章 意中人(12)
  “离、离开这里,”铜锣烧的耳朵竖起来了,他抱住铁拐李的手臂,“欧尼酱们,我们,我们,离开这里!”
  艾德里克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如果继续推三阻四东拉西扯,就显得他们四个太不懂事了。
  “王子殿下,就算国王陛下真的答应你和卢恩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呢,”闻琰舟道,“你们和斯兰德帝国的战火不会停歇,你身边的人还是会情绪失控性情大变,你熟悉的人可能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消失。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你真的能接受吗?”
  艾德里克怔住了,他僵硬几秒,喃喃吐出声音:“我......”
  闻琰舟道:“王子殿下,我们可不是劝你去和什么凯撒结婚。我们确实想要离开,但更想查出这个世界的真相。”
  听了这话,艾德里克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山谷。
  他想象着自己在山谷中穿行,雾气笼罩着周围的一切,远处的山脊和树木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近处的岩石表面湿润,颜色比白天看到的更深,低矮的灌木叶片挂着水珠,从叶尖向下滴落。潮湿的枯叶覆盖着地面,踩上去脚底绵软,被碾压的叶子发出碎响,鸟鸣声从雾气中传来,四周的视野越来越窄,方向变得难以辨认,呼吸时能感到丝丝缕缕的凉意,雾气里凝结着浓重的水珠,它们凝结起来挂在身上,衣角和发梢沉甸甸的,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摇晃。
  “可以了,”艾德里克扶着额头轻轻喘息,“先回去吧,今天太累了。”
  一场烟花过后,四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还是只有一张大床,几个人最开始过来时别扭得厉害,现在已经进化到可以横七竖八躺在这里,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在意了。
  卓一鸣躺在闻琰舟大腿上,拽着他的手臂摇晃:“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让小王子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五个,哦不是,我们六个一起私奔?”
  “哪有这么多人一起私奔的,”闻琰舟道,“可能是小王子过去的生活太压抑了,他又不想和凯撒联姻,情急之下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对他来说算是缓兵之计吧。我们可以答应他的请求,去和国王请命让他和卢恩成婚,但对他们来说,解决了这个麻烦还有下一个麻烦,他们还是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其他人都会变化,小王子和卢恩一直没有变化?”
  “可能因为他们两个是主角,”铁拐李耸肩,“在我们之前的剧组里,配角本来就流动性强,换来换去的影响不大,但主角如果真罢演了,剧组可就要解散了。”
  “靠......”
  如果这个设想是真的,那听起来更恐怖了,两个半觉醒的主角被包裹在未觉醒的配角之中,太考验主角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所以,我们是否答应小王子的请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找出这个世界的真相,”闻琰舟道,“如果小王子听过的传言都是真的,我们应该进雾气深处看看。”
  卓一鸣弹坐起来:“进雾气深处看看?我没听错吧?小王子说进去的人有去无回,万一里面有什么长着獠牙的野兽,我们就成了送上门的点心了。”
  “没来这里之前,传说中这里也是遍地野兽,谁闯进来都会被啃得片甲不留,但实际上这里都是人类,只是有特殊的信息素而已,”闻琰舟道,“同理而言,那些雾气里的传言可能也是假的,进去的人说不定建造了新的城邦,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更加和平更安定的生活,不想再回来了。”
  “哎,听着也有道理,”卓一鸣在闻琰舟大腿上碾来碾去,把皮肉都压皱了,“总比留在这里等死要好,听小王子的意思,那位国王陛下已经看我们不顺眼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们送上天了。”
  “欧尼酱们,我们,我们也可以原路,原路返回,”铜锣烧扭了过来,“我们,我们爬回去,从城堡上爬下去,回到,回到原来的剧组,回到原来的生活,这些,这些都当没发生过!”
  几个人沉默下来。
  是啊,原路返回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些堪称离奇诡异的经历,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回到原来的剧组,投简历面试拍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天在剧组穿梭,晚上回去洗漱休息,茶余饭后喝点小酒,数数口袋里叮咚作响的玉佩,幻想在二环置办一套产业,开上豪车戴上名表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哎.....”
  卓一鸣翻了个身,抱住闻琰舟的大腿,长长叹了口气。
  之前这些挂在嘴边上的梦想,不知什么时候成为了被嚼碎了还舍不得吐掉的猪肉渣,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铁哥,你怎么看?”
  “我对雾气倒是无所谓的,你铁哥可是世外高人,生活的地方常年雾气弥漫,满地都是毒虫蛇蝎,修炼时候还要抓些爬来爬去的小可爱入药。如果小铜害怕的话,你就留在这里,我们先请小王子照顾你,他保护你应该没问题的,等我们查出真相,再回这里找你。”
  “不要,不要,这样更可怕了,”铜锣烧的脑袋摇成拨浪鼓了,“不要,不要留在这里,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什么时候就消失了。要和,和铁欧尼酱在一起。”
  卓一鸣坐起身来,摸了摸铜锣烧的脑袋。
  可怜这小孩了。
  铜锣烧松开铁拐李的手臂,扑到卓一鸣怀里,搂着他的腰啜泣起来:“卓、卓欧尼酱,我会,我会坚强起来,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几个人就这么你安慰我,我安慰你,你给我加油,我给你打气的度过一夜,转天清晨几个人换上崭新的衣服,来到皇宫见国王了。
  即使是在晨会之后,即使闲杂人等都被清出去了,即使宫殿里只有他们几个,来自上位者的威仪还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将他们压在下面,令他们呼吸都在震颤。
  国王懒散地斜靠在王座上,头发被沉重的宝石王冠压住,肩部的动物皮毛微微晃动,阳光透过穹顶的彩色玻璃映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成片的阴影。
  台阶下方的铜制香炉飘出浓重的香料气味,四个人背后渗出冷汗,国王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一下接着一下,噪声在宫殿里回荡开来。他一只手扶着权杖,权杖顶端的宝石微微晃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他们说明来意之后,国王对此不置可否,脸上绽出的笑意令人胆寒,他们只觉得自己要被拖出去送到监狱关到地老天荒、要被拉出去送到占星台上祭天、要被挂在城墙上作为腊肉展示自己的肥美......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国王同意了他们的请求,并命令帝国的礼仪官主持这场婚事。
  这件事情简单顺利的程度深深震撼了他们,艾德里克同样惊讶得合不拢嘴,他本来以为这件事绝不可能成功,即使父王真的有松动的迹象,也要靠多次谈判才能推进一点。
  可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太轻松了、太容易了,其不合逻辑的程度让四个人如坐针毡,连艾德里克都陷入惶恐之中。
  和婚礼有关的种种紧锣密鼓的置办起来,走廊挂起绣有皇族纹饰的布幔,佣人们更换皇宫烛台里的蜡烛,地面的石砖被一遍又一遍清洗,将地面冲刷的光可照人,新进皇宫的裁缝们在侧厅整理礼服内衬的珍珠,将每颗珠子用金线串好,依次悬在架上。
  新来的乐师调试琴弦,一遍遍谱写要在婚礼上弹奏的歌曲,马厩里传来马蹄钉铁的声响,新来的马夫天天训练马匹,确保它们在婚礼上一切正常。
  皇宫里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一片温暖祥和的景象,几位资深的裁缝来过寝宫几次,给四个人量身定制适合他们的服装。
  新定制的服装还没送来,艾德里克和卢恩就赶过来了。
  夜半三更,两个人带着他们几个从侧门出去,沿着狭窄的无人看管的小路前往渡鸦山谷。
  他们没有骑马,在夜色里依靠双腿行动,渡鸦山谷外面聚起了淡淡的雾气,那气息一缕接着一缕,贴着眼角眉梢拂了过去。
  一行人贴着陡峭的岩壁挪动,靴底碾过碎石,压出簌簌的细响。卢恩抬起手来,其余的人屏住呼吸,纷纷蹲了下来,远处传来模糊的金属碰撞声,似有似无若有若无,很轻微也很缥缈。铜锣烧擦了擦水津津的脑袋,把脸埋进衣袖,汗珠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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