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25节

  那蒋家先前把他们都召集起来说要一起对付辛氏,蒋家竟然没有事先去打听清楚辛氏的背景吗?这辛氏大管事小小年纪却是县主之尊,连宫中的大总管都对她如此恭敬推崇,还将她与明相对比,世人谁不知明相与成帝之情谊,江州织行究竟是在与谁作对?
  真的是与蒋煜口中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小丝坊作对吗?
  还是说不怕死不要命的在与皇上作对?
  蒋家究竟知不知道这些内情?若是不知,他们简直比自己还傻!若是知道,他们就是在故意隐瞒大家,拉大家下水!
  好不容易到了宫中,下了马车,张经一身透气的绸衣都湿透了,被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紧捂着嘴巴才把一个喷嚏压了下去。
  张经一路上如幽魂一般跟着前行,恍惚间有人拉他的衣裳小声叫他下跪,他扑通一下重重的跪到地上,却没感觉到疼痛,只机械的按着先前太监教的面圣礼仪叩拜,喊道:“小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皇上声音威严的喊了一声:“平身”。
  “谢皇上。”张经这才木着腿爬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见圣颜,只听到自己胸腔里巨大的心跳声。
  还好皇上并没有先同他说话,好让他还能有点时间缓一缓,只听到皇上语气变得温和的和他同行的辛氏大管事说:“辛县主来京一路舟车劳顿,可觉辛苦?”
  第171章
  辛月有点控制不住的想要抬头看看这位年轻天子长得是何模样,但先前有司仪太监教导过她和张经,面圣时不可抬头直视圣颜。
  可是皇上对她过于温和的态度,让辛月的好奇心又有些蠢蠢欲动。
  适才她忍着不适和张经一起要跪下叩拜,张经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她却在跪到一半的时候被皇上搭着手臂扶了起来。
  若是本土女子许是会不甚惶恐,偏辛月是个外来的,不让她跪她求之不得,就着皇上的手劲就站直了身体,除了还记得司仪太监的吩咐微低着头视线向下,整个人腰板挺直得像棵笔直的树干。
  旁边那个二十来岁的江州丝坊少东家,结结实实的跪了一回,不知道回去膝盖会不会红肿,现在便是站起了身,也是佝偻着身形,低头垂目得恨不得无人注意他,好让他原地消失的样子。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周祺心想也不知自己封的这位小县主,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抑或是她与明相的种种相似之处,并非巧合,而是另有缘由……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猜测,就算小县主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周祺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亲切,犹如对待自家远行的亲眷一般,还关切的问她来时累不累?
  若是去江州,那定是辛苦,可是来京城,辛月倒不觉得辛苦,公费出差的目的地是自己家,那可是很棒很棒的。
  来京城之前她也不知道还有皇商这回事,更不知道还要进宫面圣,不然她就请商行那位内监大人再给她补补宫中礼仪了。
  适才那位司仪太监只教了他们如何行礼跪拜,时间太紧张,只嘱咐了他们答皇上的话一定要恭敬。
  辛月便按着司仪太监所教,答道:“回皇上,贺州到京城路途不算遥远,臣女未觉辛苦。”
  周祺听了辛月的答话,笑着点点头,说:“既如此,那辛县主日后可要多多往来于京城。”
  辛月闻言一愣,不知皇上这话有何深意?不过皇上已经调转了话头,看向了那个有些两股战战的江州丝坊少东家,问他:“汝名张经?乃父为何不来?”
  张经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用疼痛来抑制自己的恐慌和紧张,一张口便是结结巴巴十分颤抖的声音说道:“回皇上,草民张经,草民之父因染病无法远行,所以由草民来京。”
  周祺点了点头,并未计较张经这样子有失仪之嫌,不过他接下来的话还是把已经吓成鹌鹑的张经吓得更是快肝胆俱裂。
  只听皇上开口说:“你们张氏丝坊便是江州最大的丝坊,你家的布料应是江州最好,怎么才有区区两种布料入选贡品?”
  张经因为先入为主,觉得自己被蒋家坑害,被迫做了和皇上作对的事情,现在听到皇上如此发问,他便忍不住深想皇上的话,也不知他想到了哪里去,嘴唇都快失了血色,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声音破碎几不可闻的道:“回皇上,草民不知……草民之父亦不知蒋家与徐家的狼子野心,求皇上明察秋毫,莫要怪罪我等……”
  还好周祺还很年轻,耳力很好,听清了他的话,但越听越迷糊,脸上露出了些疑惑来:我说啥了?他为何这样?
  辛月就站在张经身侧,自然也听了个满头雾水,忘了司仪太监的叮嘱,忍不住狐疑的望向皇上:你说啥了把他吓成这样?
  不过在与皇上同样疑惑的眼神对视上后,辛月猛的惊醒过来,天呐,她看到了皇上的脸!不会要受什么惩罚吧!
  周祺瞧见辛月脸上生动的神色变化,他从小长在复杂的深宫,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完全看出了辛月的心理活动,见这位小县主吓得不轻,忙露出个安抚的微笑来,冲她摆摆手。
  辛月砰砰加速的心跳声缓和了下来,重新低下头来装乖巧,不过适才已经看清了皇上的面容,长得也算是俊逸,重点是对方看自己的眼神竟然有些像哥哥……
  周祺示意身边的太监去扶了张经起来,等张经情绪缓和了些,才问他:“适才你说蒋家与徐家狼子野心,可否详细说来?”
  张经是个执拗的痴人,这会儿认定了自家被蒋家和徐家坑害拉下了水,陷进了与皇上作对
  的乱事里,他一心自救,便把蒋家和徐家在江州的不法之事全倒了个干净。
  仗着独家的生丝供应,蒋家和徐家在江州可谓是个土皇帝,欺男霸女都是平常,甚至还染指江州的商税。
  初时蒋家和徐家是把他们自己该缴纳的商税压到江州各丝坊的头上,江州各丝坊无力反抗,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后面蒋家胃口更大,竟然还不满足,要求江州各丝坊把替他们承担的商税直接暗中交给他们,而他们两家则在出售的生丝数量上做手脚,又是报低售价,又是少报数量。
  偏这等事情还不能只他们自家这么办,毕竟生丝数量能出多少布料,衙门也门清,为了不让衙门从丝坊布料的数量上看出门道,蒋家与徐家还要求江州各丝坊也等量减少缴税数量。
  等于整个江州的织行里,所有人都在瞒报商税,侵吞税银。
  周祺面色凝重,而被迫听了个全程的辛月目瞪口呆,这各州世家瞒报土地,侵吞税粮,这江州世家有样学样,上上下下一起做假账,胆子可真大。
  周祺本来只是想借着接见皇商的名头,一是见见他早就好奇的小县主,二是看看能不能拉拢一下江州这本地的大丝坊。
  江州的商税有问题,这事朝廷并非无知无觉。
  今年的新科进士们除了派往地方为官的,剩下的留在京城的大半都被皇上塞进了户部。
  这之中大半在厘清历年土地登记数量变化,少部分则负责核查国库商税。
  土地登记那般是个大工程,目前还在进行中,可商税这边却被发现了问题。
  不捋不知道,一捋吓一跳,江州那两家蚕所,纳税一年少过一年,和百余年前对比,商税竟然没有一点增长,可百余年前江州的丝坊数量可不如现在多。
  再一统计各州贩卖江州丝绸的布商纳税的银两,两项核对误差甚大!
  只是皇上目前的第一要务是清田收田,早日把得来的海外粮种种满九州,下一步才是解决江州的商税问题。
  周祺也没想到本想着拉拢一下人,阴差阳错的不知为何把这江州丝坊的少东家吓得够呛,竹筒倒豆子般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吐了干净。
  周祺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安抚了一番这被吓破胆子的青年,便使了眼色让心腹的连总管带他下去。
  连总管把张经带走,送去户部交由户部官员详问证据。
  剩下一个辛月站在皇上面前有些惊慌,在皇上再次叫她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的说:“请皇上放心,辛氏商行一直足额纳税,绝无江州这般情况。”
  周祺被辛月的反应逗得笑了起来,让宫人搬来椅子请辛月坐下,十分的放松说:“朕当然放心,辛县主若是江州那般视财如命欺上瞒下之辈,何必将股份献与朕呢?”
  辛月这才安了心,坐上了皇上赐座的椅子。
  周祺仔细的打量着辛月,长相美丑他倒不关注,他只是觉得他封的这位小县主,和一般的女童十分不一样。
  别瞧她现在好似按着规矩低头垂目的乖巧坐在那里,但不论是初时他扶她不让她跪下,还是后来和自己直目相对,包括现在坐在椅子上,别人都是坐个椅子尖,她却十分自然舒适的坐了大半,好似这些都是应当如此,一点也不值得她惶恐。
  周祺越瞧,眼睛越亮,虽然面前是个不足十岁的女童,但这个稚嫩幼小的身影,与他想象中的某个伟大的身影渐渐重合,不论是思想还是行为,她与那位都有许多相似之处。
  周祺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他虽然从小便偷看了许多明相的手书,除了正经的奏折、策论,还有明相与他先祖成帝的往来书信,甚至还有一箱子他看不太明白的自省书……
  但他依然不知道世上有穿越这回事,他只是按照古人的思维猜测,莫不是明相投胎转世回来了?
  虽然不知为何,他尊为先师的明相好似投胎成了女子……但这不重要!
  “辛县主。”周祺语气温柔的唤辛月,道:“朕虽封了你为县主,赐了些首饰于你,但远远不及你进献股份之价值,你可有何想要的?朕可尽力为之。”
  辛月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皇上,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真的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太好了。
  若是辛月现在的身体是个成年女子,辛月必然要想歪,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企图,可偏偏虽然这身体称得上貌美,可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女童,皇上他,必然不可能是个恋童癖吧!
  辛月想来想去,忍不住又大着胆子看了皇上一眼,那眼神,真的好似哥哥辛盛瞧着自己的时候,并不是自己想多了。
  辛月再自恋臭美,也不会认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连皇上都逃不过自己的魅力。
  所以是因为自己提议进献股份之事吧,这个皇上竟是个难得的有感恩之心的皇上,他好似并不理所当然的觉得百姓的所有都该是他的,送给他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辛月之前曾忍不住偷偷嘀咕皇上小气,光给个爵位却一点待遇都不给,她养四个护卫都养得好吃力,但现在她释然了。
  辛月便回道:“回皇上,臣女什么都不缺。”
  没事,没有俸禄没关系,今年年底的分红发下来,她养四个护卫就不怕养不起了!
  周祺听辛月这么说,看辛月的眼神愈发温和,小县主什么都不要,这性子也和明相一样。
  她越什么都不开口要,周祺就越想给她些什么,偏偏他虽是个名义上富有四海的皇上,但每一份银子都有重要的用处,思来想去,他现在能给她什么?对了!
  周祺眼睛一亮,笑着说:“既然辛县主没什么想要的,那朕请辛县主吃一顿饭吧。”
  辛月偷偷摸了下肚子,好像真的有些饿了,一大早垫吧了几口朝食,等丝织大会结束已经到了中午,又进宫到现在,滴水未进。
  周祺瞧见了辛月的小动作,便不等到时辰叫晚膳了,直接吩咐御膳房现在就做好饭食呈上来。
  周祺故作神秘的说:“为表达对辛县主的谢意,朕请辛县主吃一顿难得之物。”
  听皇上这么说,辛月以为会是什么像海参熊掌、开水白菜之类的山珍海味,御膳房御厨的手艺辛月也万分期待,她去过醉香阁吃饭,那是御厨的儿子的徒弟,做的饭食已经十分美味,那真正的御厨手艺一定更好更好吧?
  辛月和皇上道谢,不客气的等着大吃一顿,自己贡献了那么多,吃一顿好饭不过分!
  等传膳的宫女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辛月脸上期待之色消失无踪,变得十分的奇怪。
  皇上所说的难得之物,竟然只是玉米和红薯?
  就算御厨花样百出,把玉米和红薯做出了满满一桌子不同的菜肴,可它们还是只是玉米和红薯啊!
  不过确实两年没吃到了,辛月便压下了失望,准备好好吃一顿久违的玉米和红薯。
  她等着皇上先动筷,却见皇上探究的看着自己,疑惑的问:“辛县主竟不奇怪这桌上是何物?难道辛县主往日曾见过?”
  辛月被皇上这句话问得心中一跳,控制着表情不漏出异样,只在心中飞快的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朝代还没有玉米和红薯?是了,来此快两年了,都不曾吃到过玉米和红薯,只是她先前以为是贺州的土地不适宜种这两种作物……
  没有时间细想,辛月便先回答皇上的问话:“回皇上,臣女不曾见过,想必是何处进献到宫中的贡品?”
  见辛月这般作答,皇上才收了心中的疑惑,是了,辛县主还是第一次离开故土,她虽聪慧不似孩童,但天下之大,她没见过的东西应该很多,所以只当是皇宫的贡品。
  辛月没有等到皇上先动筷子,因为皇上吃饭有太监试吃,等那太监把每盘食物都夹走一块吃掉之后,才另有宫女夹了菜到皇上的碗里。
  皇上吃了一口之后,便和辛月说:“辛县主快尝尝,此二种食物可美味?”
  另
  有一个宫女把玉米和红薯各夹了一些到辛月的碗里,一道是松仁玉米,一道是拔丝红薯,都挺好吃的,就是都是甜的……
  见皇上满脸的期待之色,辛月不好实话实说,她最不爱吃的便是这种纯甜口的菜肴,玉米和红薯她只能接受白水煮玉米和烤红薯。
  扬起一脸假笑,辛月故作夸张的说:“好吃!这两种食物非常香甜。”
  周祺闻言脸上笑容更加开心,频频示意宫女多给辛月夹菜,辛月吃了一肚子的甜菜,装得脸都要笑僵硬了,还好这一桌子虽然盘子多,但量都很少,等吃完之后宫女送上热茶,辛月顾不得烫嘴猛喝了几杯才感觉把要牙疼的症状压了下去。
  而周祺全然不知竟然有孩子不爱吃甜食,还以为自己真的好生招待了一番,毕竟这玉米和红薯,将来要种遍全国,种子十分珍贵,而且这些还是他亲手种在御花园里的,也是他亲手一个个摘下来、挖出来的,当然很珍贵了!他招待小县主真的十分用心!
  喝了几杯茶,辛月心中已经想明白,这玉米和红薯必然是别的州也没有种植,所以先前皇上才会见自己没有疑惑而惊讶。
  辛月虽然不是学农业的,但小时候曾听过爸妈说起以往闹饥荒的事情,感叹如今的杂交水稻产量高,国人终于不用担心挨饿了,还教导似的跟她说:“月月,你知道什么农作物产量最高吗?红薯、土豆和玉米。”
  这些农作物都不是原产于本国的,所以是皇上派人去海外寻回来的?可是为什么有玉米和红薯,偏偏漏掉了她最爱的土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