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12节
上回他在长河村吃状元郎的流水席,和辛氏商行股东的夫君胡老板搭上了话,胡老板以前是个街头混子,对徐乙这般江湖游侠十分佩服,几句话就聊成了朋友。
铺子装好了他便又骑着老马来潍县,他这个生意料子的品类要得多,数量却要得少,若是在府城的绸布庄买布,必定是又不便宜又嫌他要得琐碎。
胡老板对朋友却很热心,亲自带着徐乙一匹一匹的看过自家铺子里的绸布,还热情的告诉徐乙哪些布好卖,知道徐乙没多少本钱,竟然还主动提出只先收一半货款,剩下的一半等徐乙卖出了银钱再来结,这样他的银钱就能多进些种类的料子,生意才好做。
徐乙自然是求之不得,感激不已,瞧见胡老板的铺子里也没有玄紫绸在卖了,徐乙便问:“胡老弟,你家都是辛氏商行的股东,怎么都拿不到辛氏商行的绸布?”
胡老板闻言却摆手说:“徐大哥误会了,这商行的股东是我两个继子女,而且就算是商行股东,也一样要排队拿布,我隔壁那绣铺的宋老板,她夫君、女儿都是商行股东,她女儿还是辛氏商行的大管事呢,绣铺里的绸布也是绣铺的掌柜自己去排队抢到的。”
听说辛氏商行这么讲规矩,徐乙心里觉得十分熨帖,不过虽然胡老板不能走后门拿到绸布,但总有点消息便利的好处,便悄悄跟徐乙说:“辛氏丝坊要开始织新布了,等供够了褚家的布便会放取货单了,到时候有信了我提前告诉你,你早点来潍县蹲守。”
徐乙一听,感动得直拍胡老板的肩头,道:“多谢胡老弟,不知道下回辛氏商行出的布是什么样的,这玄紫绸可是在府城火了小半年了。”
外人还不晓得辛氏商行将要出的新布,因着知道江州开始有人仿制自家的玄紫绸,辛月还把管事们叫到一处来开了个临时会议,嘱咐大家千万要叮嘱好工人保密,尤其是染坊,宋惜娘调的染料一定要派多人盯紧了,从取用到报废都需要严格记录。
毕竟如今摊子铺大了,又刚招进来许多新人,说不好有没有进来打着浑水摸鱼主意的。
宋惜娘听得都有些害怕,忙看向辛祝,辛祝倒是不急不
忙,说他把人员都打散了,新来的人上工时身边必然有老人陪伴,而且宋惜娘调配染料的地方也只有值得信任的老人能进出。
辛月闻言松了口气,夸辛祝道:“叔爷想得周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回的丝茧多,能织出的布匹也多,若光是一种花色的布料怕是市场容易饱和,而且褚家的贺州丝坊铺开起来,若只卖一种布料显得有些寒酸,辛月便跟宋惜娘商量这新织出的罗能不能多配几种颜色出来。
宋惜娘听了却笑着说:“本来就配了几种颜色的,只是紫色贵气,所以去年特意染了匹紫色的送你。”
辛月连忙竖起大拇指夸宋惜娘:“表姐厉害,那等丝坊这边织出了布便先送几匹过去,表姐染出样品来看看。”
宋惜娘点头应下。
开完了个临时的短会,辛月便又跟胡娘子去瞧新招来的工人干活,缫丝的工人是一人带一人,那些一边示范一边讲解的都是老人,新来的站在一边把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时不时回一句:“好的师父,我知道了。”
至于织工那边则是一个老人带两个新人,辛月扫了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认真的面孔,教的人没有藏私,学的人更是恨不得把师父的话刻进脑海里。
胡娘子瞧着也很是舒心的说:“月娘你提的主意甚好,这新来的女工为了能过你说的考核期,各个都恨不得缠着把师父的技巧全学会,先前那些工人原本还有些藏私的意思,可听说徒弟考核和她们自己的工钱奖金挂钩,都恨不得抓着徒弟的手来带着做了。”
原先老人对带新人这事不太积极,甚至有人还有抵触情绪,怕新人学成了比自己做得好,到时候自己的工钱奖金拿得少了。
辛月听胡娘子抱怨了一回,便给她提了这个建议,现在瞧着可没有胡娘子先前说的老人偷懒新人摸鱼,丝坊的工作氛围都变差了。
看完了丝坊,辛月又去了趟染坊,为了教会新来的染工如何染布,辛氏染坊如今临时接了些替绸布庄染布的活,辛月到的时候染坊的工人们正热火朝天的干活呢。
辛月先去了宋惜娘配制染料的屋里,宋惜娘正在调配新的染料,见辛月新来忙笑着邀请辛月做在一边看自己新配置的染料。
辛月只有一双普通人的眼睛,并看不出什么花样来,宋惜娘便和辛月介绍道:“这个是去年我染出来送你的那快料子的染料。”
“紫烟罗!”辛月立刻满眼笑意的瞧着那堆染料,去年她穿着紫烟罗的裙子一路都被人抓着问哪里买的,赵记糕饼铺的老板娘还来家里问过几回,六月她女儿及笄,她去府城逛了几回都不曾寻到比紫烟罗更好看的料子,心中对去年辛月身上的裙子至今念念不忘。
前些日子连总管来宣旨,知道辛月成了县主后,柳荫巷的人都对辛月保持了距离,恭敬万分,也只有赵记糕饼铺的老板娘前几日还敢登辛家的门,为了她女儿及笄礼能艳惊四座,大着胆子还来问何时能买到去年那布料。
辛月当时已经有了想法,便回答她说六月前能得。
辛氏商行出货确实十分公平,胡娘子家的绸布铺子先前售卖的玄紫绸都是还没火的时候买到的,宋氏的锦绣阁、锦衣坊后来有客人指名要做玄紫绸的衣裳,余知味便亲自跑到长河村蹲守订货单,蹲了许多日才给锦绣阁、锦衣坊抢到了几十匹。
这一批大货都是要优先供给褚家,真正散着卖货得到六月后看剩下多少,那时肯定赶不及赵家女儿及笄了。
不过在大量染布之前,宋惜娘要先染出样品来,去年她们自家人穿的玄紫绸,都是买的样品的布料,这回的样品辛月倒是能做主卖上几尺给赵家。
宋惜娘笑得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温柔的夸赞道:“表妹你取的名字真好听,紫烟罗,可真美。”
辛月已经习惯了表姐看自己的滤镜有十尺厚,摆摆手便夸回去道:“哪里,分明是表姐染的颜色美,我只是如实的形容罢了。”
宋惜娘这些日子也成长了许多,早就不是先前那跟人说话,话还未说完脸先红透了的性子,但是被崇拜的表妹夸,她还是高兴得红了脸,最后抓着辛月继续看她调配染料,跟辛月一一介绍另外几种染出来后的颜色。
宋惜娘说这一堆染出来会是青色,辛月便说:“那就叫青烟罗。”
宋惜娘又配了一堆说染出来会是粉色,辛月便说:“那就叫粉烟罗。”
宋惜娘配完最后一种颜色,抢先笑着说:“那这个染出来是红色的,便叫它红烟罗吗?”
红烟?
辛月摇摇头,若说红,她脑海中浮现的是空中的红霞,便问宋惜娘:“表姐,这红色的染出来艳丽吗?”
宋惜娘点头说:“艳丽。”
辛月又追问:“和空中的红霞相比呢?”
宋惜娘愣了愣,说:“应该有些像。”
辛月满足的点头,她另给这红色的取了个新名字,笑着说:“那它应该叫做赤霞罗。”
赵家女儿的及笄礼,若穿紫烟罗,不如穿赤霞罗,紫主贵,红主喜,且少女之喜本就应与红色更为相配,青丝红裙定能达到赵家婶婶想要女儿艳惊四座的效果。
“妙啊!”宋惜娘抚掌赞叹,赤霞与红烟,当然是赤霞更美更大气。
宋惜娘迫不及待的喊人来,催着去问丝坊织得了新布没有,她现在就想把这些颜色全染出来,迫不及待的想看她配出的红罗,配不配得上赤霞之名,若有不足,她定要重新调配颜色,必须得调配出一个当得起赤霞之名的颜色来!
宋惜娘已经陷进了痴迷之中,辛月再与她说话,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大概如宋惜娘这般在某一方面称得上天才的人,总会有一股子痴劲,辛月无奈的笑了笑,只好起身离开。
她刚刚进来染坊的时候,所有染工都各在其位各司其职的染着布料,这回出来却发现许多人围着一处连声惊叹,辛月有些好奇,可她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挑,在这一群成年男子身后却真的被挡了个严严实实什么都瞧不见。
还是辛文听到动静出来喊了一声,人群散开了,辛月才瞧见了里面究竟是在做什么。
原来染工们染整匹的布料需要几个人一起扯着布料在染池中抖开,可此时染池边只有一个人,那人只把布料扔进染池中,用自己一人的力量就把几十米的布料均匀的在染池里铺叠开来。
那群散开的工人嘴里还忍不住嘀咕:“这郭大郎长得跟巨人一样,力气真是大得吓人。”
有工人反驳道:“哪里光是力气大,那许柱力气也大,可他一个人可铺不开布。”
辛月耳朵里听着别人的感叹,自己也惊讶得很。
辛文瞧见辛月,忙走过来和辛月说话:“月娘,你来寻我爹还是来寻宋管事?”
辛月摇头说:“刚从表姐那出来,瞧见这里热闹就看了一
会儿。”
辛文见辛月还一直盯着郭大郎染布,便笑着跟她解释道:“咱们染坊接了外面的活干,工人们染出多少布便分多少银钱,这郭大郎便不和别人搭伴干活了,他一个人一天染出的布,比别人两三个人合伙染的都多。”
辛月听得愈发惊讶,那郭大郎虽然长得比一般男子高大壮实许多,但这么干活应该也是会累的吧?
辛月还记得招工那日郭大郎的娘亲闹的那一出,他娘亲逼着他挣钱供血给家里不是生产的爹和弟弟们,那日郭大郎分明是清醒的拒绝了,为何现在还这么拼命的挣钱?
难道又被他娘亲缠上了无法拒绝?
辛月忍不住问来了染坊做管事的辛文道:“文叔,郭大郎的娘亲还找到染坊来过吗?”
招工那日辛文也在,亲眼见识过郭大郎亲娘那难缠不讲理的模样,听到辛月这么问,辛文也理解了辛月的意思,说:“月娘,你是说郭大郎这么拼命挣钱是被他娘亲逼迫?”
辛月也不知道,她只是不懂对方为何这么紧迫的要挣钱,染坊工人的月钱可不低,便摇摇头说:“我只是猜测。”
辛文叹了口气说:“我去问问。”
辛文对郭大郎的遭遇也有些同情,他自己便是家中长子,虽然他爹也常说他作为长子有长子的责任和担当,可这责任绝不包括替爹和弟弟们做牛马,若郭大郎真的被他娘逼迫,辛文也想劝劝他莫要犯傻,仗着年轻不惜力糟蹋身体,年纪大了可是要受大罪的。
辛月也很在意,这郭大郎可是和施一娘一样,是她瞧中的预备干部,可不能任由他傻干伤了身体,便跟着辛文一起走过去。
郭大郎瞧见辛文过来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僵硬的扯出个笑脸打了声招呼。
等辛文凑到染池边,露出他身后的辛月来,郭大郎忙把手里的布放下,感激的跑过来和辛月说:“大管事,多谢您招我来做工。”
辛月见状干脆便自己开口问他:“郭大郎,你为何一个人染布?”
郭大郎那么大的一个人,站在辛月一个小孩面前却有些拘谨,他有些慌张的挠了挠头,疑惑道:“我是想多挣些钱,大管事,是不可以一个人染布吗?”
那倒不是,辛氏商行一直以来的规定便是多劳多得,只是辛月有些担心郭大郎是被他娘亲所迫。
原本等考核期过后,提新招的工人做小管事的事情就会公布,郭大郎和施一娘本都是已经确定的人选。
施一娘是几乎与家人断亲跑来潍县求生的,她必不会被家人拿捏,可郭大郎要是还是受他娘亲的掌控,那管事之职交给他就有待考量了。
第159章
似郭大郎娘亲那般的人,若是有那心怀不轨的人去寻她,给她些好处,要求她让郭大郎带些染坊里的染料出去,她怕是不会拒绝的。
而染坊的小管事定然是能接触到宋惜娘配制的染料的,这样一来,让他做小管事,就有染料配方外泄的风险了。
虽然辛月和辛祝都看好他,可并不是无人可代替,用他风险大,那就只能换一个人做小管事了。
郭大郎并不知道自己得了商行大管事和染坊管事的青眼,要提小管事的消息他们这些工人倒是都知道了,只是所有人都认为小管事的人选定是从先前的老人里选,一个是他们来得早有经验,再一个毕竟这商行叫辛氏商行,先前的老人他们都是姓辛的。
瞧见大管事和管事的儿子都满脸严肃的瞧着自己,郭大郎心里打起鼓来,难道自己一个人染布是不对的吗?可培训的时候并没有说不能一个人染呀。
他倒是也和旁人一起染过,只是有别人扯着布还影响他染布的速度,最后染得又少还要分出一大半钱出去,郭大郎心痛得很,这才开始自己一个人干活的。
培训的手册都是经了辛月把关的,当然没要求过不许一个人染布,只是别人都需要人帮着,连这回招进来的另一个大力的壮汉,也得带上两个同村的伙伴帮着他牵布。
瞧着郭大郎疑惑又忐忑的表情,辛月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规定不许一个人染布,只是我瞧大家都是配合着染的,只你一个人染,所以好奇来问一问。”
听了这话,郭大郎脸上紧张的神色这才松懈了下来,轻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个憨态的笑容来,解释道:“大管事,我一个人干得比和人一起要快,您放心我自己染的布都是合格的,绝对没有漏色的。”
因为招工那日辛月替他解围,郭大郎虽然不善言辞,但并不是痴傻之人,他晓得那日辛月是故意拆穿他娘亲装晕,也是故意让他同村的村民当着所有人的面替他洗干净名声。
郭大郎内心十分感激辛月,不自觉的对辛月有些信赖,自己便顺嘴解释了句他一个人染布的原因,微红着脸说:“我想多染些布,多挣些钱,早点攒够了钱就能早点去提亲。”
辛月听得一愣,原来是这样,所有工人入职时都登记过年纪,郭大郎早已经过了二十岁,想着娶妻倒是人之常情。
这里的男子但凡不是家贫拿不出钱的,基本都是一成年就娶了妻,死活不肯娶妻,就要做个单身汉的,辛月至今只见过张铺头家的张大郎一人。
知道郭大郎是为了攒钱娶媳妇,不是为了挣钱给他娘亲养弟弟,辛月心里松了口气,也有了闲心和郭大郎聊几句,便笑着说:“听这意思,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郭大郎虽然羞红着脸,但还是坚定的点头道:“嗯!等我攒够了银钱就去提亲。”
商行定制度的时候,辛月提过日后工人有红白大事都可以请假,商行还要赠礼金,辛月便顺口说了句:“好呀,到时候成亲可要请我去喝喜酒。”
郭大郎闻言高兴得直点头,因着辛月年纪小,他便说:“大管事愿意来是我的荣幸,到时候备下甜酒专请您喝!”
辛月解了疑惑,松了口气从染坊离开,郭大郎更加起劲的回去染起布来。
郭大郎有心办一场风光的婚礼迎娶丽娘,他觉得丽娘是个非常美好的女子,她值得最好的,那些讨厌的嚼舌根的小人,都说丽娘嫁不出去,他偏要为丽娘出一口气。
他要攒下很多银钱,请县城最好的官媒上门提亲,要置办下齐全的聘礼,要请乐伶吹吹打打,要租下四人抬的龙凤喜轿,买宅子要攒太久,他等不及,就先租下一套齐整的宅子……
总而言之,他要让别人都知道,丽娘是他想尽办法不惜一切也要求娶的好姑娘,以后谁也别想来嫌弃打趣她!
从染坊里出来,辛月便要回县城去,朱四架着驴车,辛月坐在驴车里,车后还跟着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这架势着实有些搞笑。
潍县里的大户人家,公子小姐们出门,不是自己骑着马,便是坐着马车,驴都是小户人家才用的。
像辛月这般自己用着驴,随从却都骑着马的,更是见所未见,一路上招尽了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