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79节
第99章
这茶楼从外看是间三层高的木楼,一楼都是大堂内的散座,二楼都是独门的雅间,三楼的楼梯处守着人,似乎是不对外开放的,辛盛跟在小二身后才得以上去。
上了三楼,辛盛见这一层的格局与楼下两层全然不同,倒似个家中屋舍的布置。
楼梯上来便被一个两米多宽的大幅绣屏遮挡了视线,绣屏前站着两个长得秀丽的侍女,一人和小二点了点头,接替过来替辛盛引路,另一人还在此处守着,瞧着极有规矩。
辛盛被侍女带着绕过绣屏,只见整个第三层只左右靠外墙的四个角隔出了四个房间,中间全是开阔的大厅,摆了几个矮桌,中间是一处圆形的高台,像是设宴的时候供舞姬伶人表演的地方。
只是这大厅里如今只有两个人在,他们面对面的席地坐在铺设的软席上,面对着辛盛的是这茶楼的说书人王先生,背对着辛盛的估计就是此间主人了。
辛盛瞧着那人身上的衣袍觉得十分眼熟,侍女示意辛盛停下等候,自己脱了鞋履踏上大厅中间的软席去和那背对着的男子说话。
那男子这才侧身回头,辛盛看清了他的脸,愣了一会心中暗道一声好巧。
那男子瞧清了辛盛之后也是愣住一会,才笑着说:“原来是你,看来你我颇有缘分。”
他们才刚从那书铺分别,不到一刻钟竟又在此重逢。
辛盛也笑着说:“多谢兄台适才让书。”
男子站起身来走到辛盛身边请他过去落座,辛盛本就答应来见茶楼主人,见这人还是刚刚让书给他的书生,自然不会拿乔,脱了鞋履跟着去矮桌处落座。
侍女很快给辛盛上了茶水,然后轻手轻脚的背身退出去,辛盛瞧着这侍女的动作,愈发觉得这茶楼主人的身份定不简单。
男子笑着问辛盛:“适才萍水相逢,不曾通过姓名,我姓周,名简,字随安,不知小兄弟名讳?”
这茶楼主人果然姓周,只是辛盛对皇家之事不了解,不知此人究竟是皇家的谁,放下心中疑惑,辛盛拱手答道:“我名辛盛,还未取字。”
男子听完低声沉吟:“辛盛……倒是有些耳熟,你可是东安府潍县人士?”
辛盛点头应是。
周简大笑出声说:“原来竟是十三岁连中县试、府试头名的神童,失敬失敬,难怪自府试后你就不再来我这茶楼了,想是府试结果出来之后就回潍县了吧。”
男子说完又替辛盛与说书人做介绍,辛盛说:“曾听过三次王先生说书,说得极好。”
“多谢公子夸赞。”说书人笑着谢过,主人见客,他便不多留,收起手里的书册告辞。
等说书人走了,周简笑着和辛盛说:“刚刚从书铺买了那话本子,觉得有意思,我便赶着回来请王先生来看看能不能改一改在茶楼说,前几个月小二说起过茶楼里来了一对人才出众的客人,我还嘱咐他下回若是再见着,我若在楼里就替我引荐一番,谁知几个月都没再见你来过,今日倒是巧,我在外与你碰面却相见不相识,最后还是在我这茶楼相遇了。”
说完周简又问了句:“当初你身边的同伴怎
么不在一处?”
辛盛便解释道那同伴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父子此次来府城是父亲来参加乡试。
周简听了赞叹道:“难怪你能取得这般成绩,原来是家学渊源,好好好,将来你们若是父子同朝,想来也是一段佳话。”
周简虽然和辛盛通了姓名,却没有说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只是个茶楼主人,让辛盛喊他周兄,自己则喊辛盛贤弟。
辛盛本也不是为了攀附权贵而来,自然也不会去出言打听,对方既不说,辛盛便也装作不知的和周简只聊些诗词文章。
辛盛如今有童生功名,周简自言是个白身,但他才华倒是颇高,和辛盛聊了半上午,竟没有一次接不上话的时候。
到了中午二人喝了一肚子水,都开始觉得腹中空空,周简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和辛盛的学业交流,先喊了侍女备宴,再带着辛盛去角落的净房方便。
近半日的相处下来,周简自觉和辛盛颇为投契,知道辛盛为了听王先生说书而来,他还陪着辛盛去二楼雅间听了一下午的说书。
等天色渐晚辛盛主动告辞的时候,他颇为不舍的说:“可惜你不是东安府人,不然咱们也能常常见面,这几日你都有何安排?”
辛盛摇头说:“我父嘱咐我莫要乱逛,除了逛书铺,也就来茶楼听听说书了。”
周简一听忙说:“那你这几日都来我这茶楼听书吧,我吩咐下去你若来了还是带你来这间雅间,我若是有空就来寻你。”
周简依依不舍的把辛盛送到茶楼外,虽没表明自己的身份,但送了辛盛一块刻着他字号的玉牌说:“若是遇着什么麻烦,把这块牌子送到茶楼来,我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初次相识,辛盛有心推拒,周简却强压着他收下了,说:“虽初次见面,可我与你投缘,拿你当朋友,你要是拒绝,就是不愿与我做朋友?”
辛盛虽心里对周简的身份有些揣测,可抛开身份不说,这一日与周简相处确实投缘,这和平日与好友姜南星相处不同,周简年纪比辛盛要大十余岁,读过的书比辛盛还要多,而且不似辛盛从出生至今,都没出过东安府,周简却好似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远超常人。
辛盛和姜南星的感情多是玩伴,和周简却能探讨学问,又不同于和先生相处那般严肃,有些亦师亦友的知己之感。
辛盛心想反正自己也不图用周简的身份做些什么,便收下了玉牌和周简说好这几日再在茶楼相见。
之后的两日,辛盛便每日早起后便直接去茶楼,周简不是时时在茶楼,但每日都会抽空过来待上半天。
直到乡试的第三日下午,辛盛和周简告辞说:“周兄,我要去考场候我父出场,明日我们便直接回潍县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周简心里十分不舍,咬牙说:“我去潍县也开一家茶楼,以后好常去潍县见你。”
辛盛听了被惊得呛到,忙说:“周兄,我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半个月才休一次假。”
谁知周简听了也没打消心思,说:“无事,那我就在你休假那日去,到时候让王先生也那日去潍县说书。”
辛盛倒是真的很喜欢听王先生说书,面上就露出些纠结之意来,他心想妹妹辛月要是听了王先生说书,定也会喜欢的,带妹妹来府城听说书不方便,要是潍县能听,倒是极便利。
周简瞧出辛盛的纠结,笑着说:“别担心,开茶楼是生意,便是不为你,我早晚也要把茶楼往别处开的,只是把潍县的茶楼先些开起来罢了。”
辛盛听了这才不再纠结,笑着说:“那好,等周兄的茶楼开张,我定前去相贺。”
辛盛和周简辞别后往考场走去,周简在茶楼外看着辛盛离开的背影,茶楼的小二跑到周简身边打趣道:“王爷,这么不舍,为何不把辛公子留下来,咱们王府的属官不是还有空缺么?招他进王府做官,王爷不就能随时与辛公子相见了?”
这小二与周简关系不一般,他是周简奶嬷嬷的小儿子,亲信中的亲信,如今虽只是个小二,可那是因为他年纪还小,等磨炼些年定是要做掌柜的。
周简与他说话也随意自在,嗤笑一句:“王府属官算什么正经官职么?他这般人才,将来定是要为皇兄效力的,说不得以后我见着他还要躬身喊一声辛相呢。”
小二听了叹道:“王爷若不是身份所限,以王爷之才若能参加科举,定也不会输那些考生的,您这么夸辛公子,辛公子真的那么厉害啊?”
周简点头,心服口服的说:“确实厉害,难怪这么快就被皇兄关注到了。”
小二一愣,瞪着眼睛满脸震惊,辛盛还只是一个童生,再是聪明,这贺州离京城那么远,如何能和皇上扯上关系?
周简作为皇子,从小身边就有近卫军相随,近卫军虽隐匿功夫一流,但他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虽没有直接看到暗中跟随辛盛的近卫军,但他很肯定,那熟悉的气息,和偶尔被注视的视线,定是近卫军的人无疑。
周简的字随安,取的是随遇而安之意,他是先皇最小的九皇子,他同母的亲哥是犯事的三皇子。
因为三哥犯蠢,他母妃都惹了父皇厌弃,他也连带着失去了皇位的争夺权,不过他母妃本就是个谨小慎微胸无大志的性子,并不在意,反而愈加教导小儿子莫要掺和朝堂之事,安心做个普通的无权皇子,等新皇继位好被打发出宫做个逍遥王爷。
周简果然乖巧听话,熬到了父皇去世,皇兄登基,皇兄对老实的他没有迁怒,送他到贺州安家,还给了他好几座茶山。
第100章
除了茶山之外,皇兄还在海贸的商船里给他分了些仓位,让他能把茶运到海外去挣银子。
不过茶不太好卖,听他派去的属官回来禀告说:“王爷,那海船一靠港,丝绸和糖是最先卖完的,咱们的茶除了些富贵人家搭着买一些说回去喝着解腻,其他时候就不太卖得动了,耗到最后返程,价格一降再降,才算是清空了货。”
周简拿到海贸挣回来的银子,无语的想,原先觉得皇兄送他来贺州,这地方虽不如江州、湖州富贵,可好歹有一清净的好处,过几年攒些银子跟皇兄求求情,把母妃接来养老也不错。
谁知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海船回来,这一趟下来挣的利润还不如他开着玩儿的茶楼利润高。
周简说要去潍县开茶楼,并不是一时兴起,他已经决定与其盼着哪日洋人能如追捧丝绸一般追捧起茶叶,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贺州把茶楼开遍。
茶楼离考场不远,辛盛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但是别家许是出门更早,考场前已经熙熙攘攘的挤了许多人。
辛盛四处看了看,没有凑到人堆里去往前挤,而是往外走了些站到了一处地势高的地方,这样他能瞧见出来的爹爹,到时候招手也能让爹爹尽快发现他。
等考场里敲了钟,过了一会儿考场的门被打开,便开始有
考生排着队出来。
虽然乡试与府试的时间都是三天,可乡试的试题量比府试却翻了快一倍,辛盛瞧着那些出来的考生各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见到自家来接的人便一头栽到来人身上,靠着家人的力量被拖着行走。
辛盛瞧着不由得开始担心起爹爹,犹豫是不是要挤到前面去好早些扶住爹爹。
不过辛长平竟很快就从考场里走了出来,四处张望一圈见儿子不在前方,便极有默契的往高处看,瞧见招手的辛盛后,辛长平笑着挥手回应,便越过人群往外挤出去。
辛盛瞧见爹爹面色红润,眼神清明,步伐稳健,心里松了口气,等辛长平走出人群,辛盛便跑着去迎他,不急着问爹爹考得如何,只连忙把路上买的解暑的饮子递过去。
辛长平接过竹筒,抬起下巴一饮而尽,问辛盛:“何处买的?”
辛盛说是书铺旁边摆摊的老婆婆处,辛长平便和辛盛往书铺那里走,去归还老婆婆的竹筒。
路上辛盛才问辛长平:“爹爹考得可好?我瞧别人出来都没了半条命,只爹爹还精神抖擞,和平日在家没甚么分别。”
辛长平笑着说:“这就是我为何常常叮嘱你,平时读书莫要太忘我,早晚要活动活动身骨的原因了,为父少时就跟着你阿爷下地,早就练出了一身体力,在县城这些年也每日不忘活动身体,你这几日不在外守着,怕是不知道,为父考舍附近便有两个考生体力不支晕倒在号舍,被兵丁们抬了出去。”
辛盛听完心有余悸的点头说:“三年才等来一回乡试,中途放弃想必心里难受得紧,回去醒来有得懊恼了,我自是听了爹爹的,每日早晚都去书院竹林活动几圈的。”
辛长平赞赏的点点头,然后回答儿子的问话,眼尾和嘴角都带着些难以隐藏的笑意,说:“此次做题,下笔极顺畅,在稿纸上写完再看,竟无一字可改,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辛盛听了也跟着高兴起来,笑着恭喜道:“爹爹此次必然榜上有名了!”
以辛长平性格之谨慎,应该谦逊的否认两句,但此次他真的是第一次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能考中,与前三次相比,就好似一朝顿悟得道了一般。
身边又只有亲生的儿子,辛长平便没有客套的说些哪里哪里的虚话,点头说:“十几年了,乡试这一关终于看到头了,明日咱们去探望一下惜娘,便先回家,十天后再来候榜。”
上回辛盛府试,公布名单只需等三天,他们就干脆在府城候了三天,这回乡试得十天后放榜,耗十天太久,辛长平急着回去处理耽误了两个多月的公务,也不愿耽误儿子的学业,便早就决定了考完便回潍县。
他们回到客栈,肖掌柜专门在柜台候着,见到辛长平的面色便赞:“辛老爷此次必中啊!”
听到辛长平说明日便走,肖掌柜笑着说:“那十日后辛老爷可定要再来我五福客栈候榜,到时候那喜帖就贴在小老爷喜帖旁。”
次日许多考生在大堂围成一团对题,辛长平和辛盛也被人拉着要问,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父子俩对视一笑,辛长平说:“考都考完了,结果已定,再纠结也没有用,咱们走吧。”
买了些吃食拎着,父子俩去了染坊看望宋惜娘。
“先生许久没来了,是来看望小惜娘的?”门房的老丈竟然还记得辛长平。
宋惜娘来了染坊近四个月,和染坊的人早就混熟了,她虽不活泼,但安静乖巧,也很招人喜爱,时间久了染坊的人也渐渐了解了宋惜娘的身世。
知道她本来出身小富之家,结果父母败光家业,留下她和哥哥,现在靠着姑姑姑父才能为生,姑姑姑父还愿意花银子供她来府城学手艺。
染坊的管事嬷嬷也叹她幸运,遇到了心善的姑姑姑父,染坊上下都对辛长平印象很好。
老丈麻利的进去帮着传了话,出来后辛长平递了一份松软的点心请老丈吃,老丈也不和辛长平客气,笑着接过来,想着如今的日子,问了句:“这时候来,先生难道是来参加乡试的考生?”
辛长平点头应是,说:“平日里忙,脱不开身,正好乡试来了府城,顺路来给内侄女送些吃食。”
老丈虽不懂学问,但是笑着说:“做善事定能得善报,先生这般善心人,必然要中的。”
见辛长平身边带着的辛盛与他长得有些相似,老丈便问:“这是先生的儿子?”
辛盛忙上前和老丈问好,老丈笑眯眯的夸道:“小公子定也是个读书人吧,长得一表人才,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长得俊和读书有出息有什么必然关系么?还真是有的,进了殿试,大家才学相差不大的时候,皇上便会随着心意给那长得顺眼的排名往高了排,到授官的时候,长得体面的也更容易被分到好去处。
正在闲聊,宋惜娘急匆匆的小跑着从染坊里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裹,见到辛长平和辛盛便开心的笑着喊:“姑父、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