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78节

  “客人您误会了,消消气。”怕那人冲撞了辛家父子,肖掌柜连忙躬着腰拉着那考生到一边小声解释道:“您刚刚来问,本店确实是客满无房了,只是本店如今生意兴隆,全托了这二位老爷的光,所以不论何时店里都永远留着一间客房专给这二位老爷备着的。”
  那考生听了这话,稍微收了点怒气,抬头看了一眼辛长平与辛盛,见二人虽然长得出众,穿着也只是普通,并没有什么富贵出身的装扮,不解的问:“他们是有什么来头,你竟然有生意都不做,要一直空着房等他们?”
  肖掌柜指着店里墙面上最显眼的喜帖说:“去年我这店住客都不满三成,今年都是托了这喜帖的福,那二位便是今年府试的案首和他父亲。”
  “原来这就是那十三岁的府试案首,倒是一副好样貌。”那考生闻言仔细看了辛盛几眼,叹了口气说:“好吧,既如此我再去别家问问。”
  肖掌柜赔着笑把那考生送出店里,怕再节外生枝,连忙喊了一个小二去门外挂上客满的牌子,等他回来辛长平说:“肖掌柜,可是给你惹麻烦了?我们去别处住也可以的。”
  “别别别!”肖掌柜连忙抢过辛长平的行李,生怕这两大福星跑了,一边拉着辛家父子往上走,一边说:“咱们可是说好了的,往后二位老爷和家人来府城,都得来我家客栈住,我这生意兴隆可全是靠小老爷,小老爷才华绝世,老爷今年乡试定也是手到擒来,我这店里又可再添一喜帖,父子二人同在我店里高中,岂不是佳话!”
  辛长平谦虚的说:“我都考了几次,今次都是第四回了。”
  肖掌柜抬头看了看辛长平的面色,肯定的说:“老爷面有红光,今次必中的!”
  辛长平笑了笑,谢过肖掌柜道:“借你吉言。”
  辛长平是提前了两日来的府城,次日便只是躲在客房内温书,这客栈是木质的建筑,隔音有限,在屋内也隐约能听见楼下大堂里考生们高谈阔论的声音。
  自从七月起,各地开始起了流言,首先是从滨州开始传出来的。
  说是朝廷在海外发现了大片无主而又肥沃的土地,那土地之上只生活着一群没有开智的土人,土人还生活在茹毛饮血的原始时期,且人数非常少,朝廷只要派几千兵力过去,就能占有那片宝地。
  那里没有四季变化,全年气候都差不多,一年能种三季粮食。
  一开始大家都笑称定是谣言,结果滨州又传来了第二波消息,说那地方皇家早就打下来了,已经私下派了大批的囚犯去服役,真的一年收获了三次粮食,且产量极高,只是因为航海的船只不够,所以无法把收获的粮食拉回来。
  如今皇家在滨州的造船厂,工人正在日夜轮班,造船厂从早到晚半刻也不曾停工,就是为了赶制出足够的海船。
  传言说到时候一船一船的粮食拉回来,朝廷再也不怕无粮食赈灾,再也不怕无粮食送去军营,再也不怕受那些世家豪门拿捏了。
  现在各地世家豪族中光靠着田地粮食为生的,纷纷有些惊慌起来,粮食一多,粮价就贱,粮价贱了,他们的粮食卖不上价,就没有银钱供他们继续过如今的人上之人的生活。
  尤其是湖州的各大地主,全国有近半数的粮食都是靠着湖州所产,可以说粮食的价格原本是掌控在湖州那群抱团的世家豪族手里的。
  因着去年云州灾民到湖州逃荒,结果不仅没有吃到一口赈灾粮食,反而被与湖州世家勾结的湖州守备称作乱民,大批的杀死。
  那守备被皇上诓骗到京城,如今已经是软禁起来不知生死了,当时和湖州世家沆瀣一气的地方官员也都在今年的吏部考评中被评了下下,大都被调任到穷山恶水之地贬为微末小官。
  不过他们估摸着早就被湖州世家喂饱了,各个不缺钱财,大部分都直接上书辞官,没几个真的动身去就任的。
  新调任到湖州的官员,对湖州世家豪族的设宴拉拢,都是不假辞色的,有推脱不了的宴请,他们也去,但席上都是说些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
  湖州世家说菜肴用了许多珍稀食材才如此味美,官员说可叹云州幽魂连一口陈米粥都喝不上。
  湖州
  豪族说席上舞姬身姿妙曼颜色好,官员说云州女子最是善舞,可叹云州难民中的女童都没长到及笄便染血埋在了湖州。
  见这些新任官员油盐不进,湖州世家曾试图招了江湖异人去下手报复,谁知那些官员的住所暗地里都藏了不少暗卫护他们周全。
  甚至新任湖州守备都盯着他们的院子,那些江湖人士一露面,不过两刻钟,湖州的军队就把他们团团围住。
  短短几个月,湖州那边文武官员和地方世家豪族的热闹多不胜数,湖州世家本就被此次朝廷的强硬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结果又从滨州传来这海外宝地的消息。
  湖州世家自信能拿捏朝廷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天下近半数的粮食,有钱、有粮就有兵丁,湖州世家有恃无恐认为皇家绝不敢动他们。
  可要是海外宝地为真,湖州这个天下粮仓,地位就不那么重要了。
  江州靠着丝绸布匹,滨州靠着海贸商业,其他州府也各有特产搭着海贸的光,比如说贺州的茶,永州的棉布,云州的糖,安州和盛洲更是一个产铁、一个产盐,不靠海贸都够滋润。
  只有湖州,这么些年都只在搞农业,若是粮价贱了,这个最富之地立马就会沦为最穷之地。
  人没有粮食是吃不饱的,但湖州世家豪族不能只吃粮食,若是粮食不值钱了,他们身上的华服、把玩的珍玩都从何而来?
  楼下的考生都在讨论这海外宝地是真是假,辛长平和辛盛听了半响,辛盛问辛长平:“爹爹觉得此事是真还是假?”
  辛长平自从何大人那里得知了成帝与明相从未放弃过清田后,便常常思索,如何能让世家豪族心甘情愿的放弃手中的田地。
  最终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朝廷能拿出比田地更大的利益来与他们交换,比如当年明相提出的海贸;二是田地不再值钱。
  辛长平想象不出田地如何能变得不值钱,于是一直和那些世家豪族一般,在等朝廷可有别的挣钱良策来与世家交换。
  谁知良策没等到,先等到了海外产粮宝地,若是为真,竟然是土地不再值钱。
  屋里只有自己儿子,辛长平便直言道:“我觉得可能是真假参半。”
  “如何真假参半?”辛盛听了追问道。
  辛长平叹了口气说:“我倒希望此事为真,从此我国朝再也不用看天吃饭,不论何等灾荒,再也不怕国民饿死,可若全为真言,此事不该是从流言放出,而该是皇上明旨贺告天下。”
  “如今这般遮遮掩掩,许是真有此地,可那海外之地大小几何?产量能供多少人吃饱?”辛长平看向辛盛说:“这番倒像是先放出舆论来造势,让世家豪族开始怀疑自己的土地将贬值,原先是朝廷求着世家豪族,愿意加价买走他们的土地,毕竟多年海贸经营,不论是朝廷还是皇家都不缺钱,可若是土地显见着要不值钱了,就该是大地主们着急要变卖土地了。”
  辛盛听得连连点头,说:“爹爹之言倒是有些意思,可若真是如此,世家不是傻子,并不会因为一些见不着的谣言就失智放手土地,那滨州船厂的新船造好了入了海,返程必须得装满了粮食,得是许多许多的粮食,若那海外之地没有那么多产量,这出戏岂不是演不下去?”
  辛长平虽读书没有儿子厉害,可他毕竟是做了好几年的书吏了,朝廷的邸报也没少看,还从好友杨继学那听说了许多滨州见闻,便说:“海外之地许是没有那么些粮食,可海外之国却也产粮,那海船运回来的粮食,谁能证明是那海外之地的,还是海外之国的?”
  第98章
  辛盛听了辛长平这番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爹爹此言,倒是极有可能。”
  整个国朝的海贸生意都掌握在皇家手里,参与其中的除了皇室宗亲,便只有少数几家早早投向朝廷的世家,他们定然会配合皇上的行动。
  世家们自己没有海船,无法去那海外之地一探究竟,而和海贸相关的人,没人会往外露实情,他们不说,谁知道那海船上的粮食究竟从何而来。
  辛家父子俩都是低调不爱招摇的性子,没人想要下楼去和那群考生一起探讨真假,辛长平和儿子聊完之后就把此事放到一边,继续提笔练文。
  次日一早,辛盛早起去后厨抢先取了朝食,打了热水,父子俩吃完朝食,洗漱完整理好出门时,别的考生还有在大堂或是后厨争执起来的。
  乡试也是在考场里连考三天,辛盛陪着送到考场外,辛长平是第一波到的考生,考场门外的队伍还不足十人。
  辛长平要上前去排队,临走前嘱咐辛盛一句:“如今天气还热,莫要在考场外傻站,为父身体甚好,不会有事,待会开门我进去之后你就离开,府城甚大,你年纪小又不熟路,这三日莫要在外乱逛,若是待烦了只去上回我带你去的书铺和茶楼逛逛。”
  辛盛点头说:“爹爹放心吧,儿晓得。”
  等考生在考场前熙熙攘攘的挤成一团,到了时辰考场里敲响了钟声,考场门打开,兵丁开始一个个搜查考生,辛盛看着前排的辛长平进了考场,便依言离开此处。
  他不想回客栈枯坐,便干脆去了书铺寻摸一番,看有没有什么没看过的新书。
  如今辛家的商行还没有收益入账,可宋氏的绣铺收益倒是一月高过一月,先前买了宅子把收益花得不剩几两了,这三个月又挣下了好几百两银子。
  宋氏是个做事分明的人,签了书契,写明了三成股是女儿月娘的,不仅这几个月都把收益分了三成出来,在钱庄替辛月单开了个户头,单放在辛月名下,还把前几个月的分红都给辛月补上了。
  虽然分了辛月许多,可宋氏手里依然有许多银子,对家里人自然不会小气,每月都按时给大家发零花钱,数量还不少。
  辛盛上回中了府试案首办宴,收到的银钱爹娘也全给了他自己收着花用,如今他手里也是有十多两银子,逛起书铺来心里是一点都不慌。
  上回他在府城给妹妹挑了两本游记,妹妹收到果然爱不释手,这回辛盛也有意再给妹妹添几本新书看,便往摆放杂书的地方走去。
  谁知这书铺今日有好几个客人都挤在摆放杂书的书柜前,一人捧着一本看得入迷。
  辛盛被挡了去路,只得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头,小声说:“劳烦各位兄台挪一挪。”
  那几个客人也是穿着学子袍的读书人,正看得兴起的时候被打断了阅读,不甚高兴的侧过身,连眼皮都没从手里的书上离开过一瞬。
  辛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书名,眼皮和嘴角一起抽动起来,那书名十分直白,竟然叫做《王娘子休夫记》。
  辛盛挪开眼神,这种书可不适合买给妹妹看,便在书架上搜罗起有没有什么新出的游记。
  辛盛瞧得十分仔细,毕竟是给年幼的妹妹看的书,定要确定里面没有胡言乱语些小孩不该看的内容,便在这处书架流连了许久。
  那几个捧着《王娘子休夫记》的书生都看完了话本子,谈性正浓,竟就站在原地和另外几个看了同一本书的人聊了起来。
  一个年纪约摸有二十岁往上的书生最先开了口说:“听说京城那边的话本子名家黄粱一梦最近狂骂这话本子写得狗屁不通,我瞧了倒是有些意思。”
  一个瞧着比辛盛大不了几岁,穿着一身红色袍子的年轻人接话道:“我妹妹说让我来帮她买这话本子,说是京里的小姐、夫人们都在追捧这位新作者大梦初醒,一瞧才知道为何黄粱一梦要追着大梦初醒骂。”
  另一个年纪更大些,看着有个三十来岁的人则说:“那黄粱一梦写的都是教坏闺中女子的毒草文章,还是这大梦初醒写得好,君既无心我便休,这才是女儿家该有的做
  派。”
  那二十余岁的书生听了笑着问:“兄台家中定有女儿吧?”
  三十余岁的书生点点头说:“是有两个宝贝女儿,原先我是不让她们看这劳什子的话本子的,谁不知道那些作者都是些考不上科举,便胡编乱造些低俗故事来挣银子的,最近听到那黄粱一梦和大梦初醒的骂战,才起了心思来瞧瞧这大梦初醒写的是什么,我觉得好,这话本子我要买两本回去给我女儿们看,让她们知道什么男人不能要,以后遇人不淑万不可拖泥带水,当断则断才是正经事。”
  这人说完果然从书柜上又取了一本这话本子,拿着两本一块儿去柜台结账。
  那十几岁的年轻书生也另拿了一本,那二十余岁的书生问他:“你家中有两个妹妹?”
  那年轻书生摇头说:“那倒不是,就一个妹妹,我多拿一本收着,万一以后我也生了女儿,留着给女儿看。”
  见年轻书生走了,二十余岁的书生才笑着嘀咕一句:“毛都没长齐,都想着未来娶妻生女的事了。”
  说完他自己从书柜上一下扫走了剩余的六七本,辛盛本来听他们聊的内容,起了心思要翻翻看,若是真的如他们所说适合给女子看,他也准备给妹妹买一本,见状忙出声说:“兄台,可否留一本给我瞧瞧?”
  那书生听了辛盛的话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行,你家也有姐妹?”
  辛盛点头说:“有妹妹。”
  那书生递了一本给辛盛说:“那该买一本,我家妹妹多,这本来也不够,我再去寻掌柜问问还有没有存货。”
  辛盛连忙道谢,那人果然去问掌柜,掌柜说店里没有了,但能订货,那书生掏出银子又订了几本才离开。
  辛盛打开那话本子看起来,见书中主角王娘子知道夫君高中后试图抛弃糟糠,另娶高妇,不顾公婆阻拦,当机立断的去京城告御状,辛盛就心里赞了一句王娘子行事果断。
  看完之后辛盛把这话本子和他刚刚挑出的一本游记一起拿去柜台结账,那书铺掌柜见最后一本《王娘子休夫记》也被人买走,不禁有些疑惑的问:“这话本子出售后,京城的小报上许多男子都在骂呢,说这王娘子不守妇道,竟然丢弃年迈公婆不奉养,跑去京城毁夫君前程,本以为这话本子不好卖,没想到这么快都被买空了,公子可否替我解惑,为何要买此书?”
  辛盛听了回了一句:“谁人家中无女儿,谁人家中无姐妹,但凡爱护家中女子的男子,谁会愿意自家的女子被夫君辜负后还忍气吞声的孝敬人家的父母?”
  书铺掌柜听得心中一震,原以为看话本子的多是男子,黄粱一梦和大梦初醒之争定是黄粱一梦胜算大,如今看来大梦初醒倒是不一定输,掌柜的掏出银票喊自家的儿子说:“快去书局再订几十本《王娘子休夫记》回来。”
  他儿子疑惑的从里面的库房里钻出来,问:“爹不是说这书不好卖,拿十本回来就够了吗?”
  书铺掌柜拍着自己脑门说:“我想岔了,你快去,去晚了别没货了。”
  辛盛抱着两本书从书铺出来,路过上回府试光顾过的茶楼,正好口渴,干脆进去准备要壶茶水和两碟子点心歇上一会儿,听听说书人讲的故事。
  上回辛盛离开府城时,说书先生还在说成帝明相的故事,这回过去了快四个月,不知现在说的什么故事。
  那茶楼的小二迎着辛盛,竟然对着辛盛说了句:“客人,许久不见您来了,今儿王先生下午才来说书,客人可要等?”
  辛盛听了惊奇的问了句:“你还记得我?”
  那小二回道:“怎么能不记得您,府试时您和您父亲连着来了三日,您父子二人长得一般的俊朗,我还正好听到人说您是县试案首,想必您府试定然高中了吧?”
  辛盛没想到这小二记性这般好,笑着点头说:“侥幸得中了。”
  那小二立刻笑着恭贺辛盛,把辛盛带到一桌空桌后离开,没一会儿又回来说:“我家主人上回就曾说过想与您结识一番,谁知后来您就不再出现了,今日正好我家主人也在楼里,一听您又来了,便想请客人您上楼一见,不知客人可愿赏光?”
  辛盛上回听辛长平说,这家茶楼的招牌有写周字,这茶楼要么是皇家产业,要么是皇室宗亲的产业,这小二口中的主人,定是皇室宗亲无疑了。
  辛盛不知对方为何会对自己感兴趣,但并不害怕,毕竟他身边有两位近卫军大人相随,总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便大方的点头说:“竟劳贵主人惦念许久,请小哥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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