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60节
每回阿婆都要捶娘亲几下,可娘亲好似从来不会长记性。
沈砺先前病重的时候听到还会心痛,如今却开始麻木了。
听说自己生了病,舅公那么大年纪还一路奔波回京城替自己诊治,前几日表哥竟然不等家里派人去接,只寻了几个镖师就跑回来,一回来就哭着满院子找自己。
见自己还活着,表哥才擦了泪,挨了表舅一顿狠揍。
沈砺见表哥肿着屁股趴在自己屋里的榻上,心里一下子想通了,只有阿婆、舅公、表舅、表哥这些人才是自己应该在意的人。
爹爹和娘亲,一个从没把自己放在心里过,一个只把自己当做吸引丈夫关注的工具,虽然从血缘上来说,他们和自己最亲近,可若说感情,沈砺觉得他们对自己怕是没什么感情,而自己对他们的感情,也好似耗干净了。
今日外面天气似乎不错,沈砺推了推坐在床边替自己念话本子的表哥,说道:“表哥,你扶我出去坐坐吧。”
姜南星忙把话本子放下,高兴的应下来,他回来那日见到死气沉沉的表弟可是吓了一大跳,虽然阿爷说表弟已经性命无碍,可他看着表弟的脸色神情可不是这般。
那时表弟的眼神死寂,虽还喘着气,但看起来却像尸体多过像人。
姜南星又哭又喊的,才见表弟回过了神,看着自己眼神渐渐有了温度,疑惑的问:“表哥,你不是在贺州吗?”
姜南星紧紧的握着表弟冰凉的手,激动的说:“我知道你生病了,当然要赶回来啊,别说我在贺州,我就是在赢州都得赶回来。”
沈砺这才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又委屈的说:“表哥,我到底哪里不好?我只是读书比不上沈砌罢了,难道我就一无是处了吗?”
姜南星听阿爷说表弟一直憋着气,不哭不闹也不说话,见表弟愿意跟自己诉说委屈,心里高兴起来,他忙说:“胡说,你哪里不好了?我瞧你哪里都好,读书不好怎么了,我读书还比不上你呢,我到贺州在书院里念书,上回考试我排倒数,那又怎么了!你爹还瞧不上你,他自己读书又有多厉害?他不是连个举人都不是吗?表姑还怪你读书比不上沈砌,她怎么不想想沈砌的娘亲是谁?”
沈砌的娘亲阮氏虽然给沈砺的爹爹做了多年的外室,但可不是什么出身不佳的女子。
当年皇子争位,朝中不少大臣牵连进去,革职流放的不在少数,阮氏的爹便是其中之一。
阮氏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是沈砺的爹爹沈靖爱慕之人,当初沈靖曾多次求娶阮氏,但阮氏才华出众,并瞧不上才学平平的沈靖。
沈砺的娘亲白氏却早就暗自喜欢沈靖,沈靖缠着阮氏,她则缠着沈靖,也不知是故意设计还是巧合,一次踏春,被人瞧见醉酒的沈靖拽破了白氏的衣袖,沈靖不得不娶了白氏。
后来阮氏的爹爹牵扯进了三皇子毒杀六皇子的案子里,像齐大人那般只是流放,阮氏的爹爹却是被砍了头,家眷被流放边关,没有半点指望。
沈靖怎么能眼见着心上人流放边关,又托人又花银子的,才把阮氏悄悄换了出来。
阮氏本来有未婚夫的,若是当时未婚夫愿意娶她过门,她作为外嫁女本也不用被流放,可事情一出,未婚夫便上门退了婚,阮氏心灰意冷,后来沈靖说会托人照顾她的家人,她便委身给沈靖做了外室。
白氏曾经和沈靖闹过,可沈靖宁愿和白氏和离,也不肯放弃阮氏,白氏不愿意和离,便一直默认了沈靖在外另有一个家。
新皇登基之后给原先的许多老臣翻了案,阮氏的爹也在其中,她
的家人都回了京城,她哥哥也是有才华之人,被流放前就考取了举人功名,自然不能接受妹妹给人做外室,找上门来要接妹妹回家。
沈靖当年娶白氏就是被逼无奈,如今阮氏身份不再是问题,他便用阮氏所出的儿子沈砌乃是神童为由,说服了他的爹娘同意他与白氏和离。
白氏没怨恨上沈靖,反而因为这个理由而恨起了自己的儿子。
沈砺才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了母亲日日的谩骂贬低,等白氏搬离沈家的那日,沈砺生了病。
当时家里忙着给爹爹娶新人,为新夫人和小少爷布置新居,没人在意这个前夫人生下的少爷。
沈砺身边的小厮都忙着奔高枝,想要托关系调动到新少爷的院子里伺候。
只糊弄的随便煮了些家里存的风寒药给沈砺吃,吃的汤药不太对症,加上沈砺本就心中郁结,这病越来越严重。
若不是他阿婆记挂他,派人去给他送东西,才发现他已经病得起不了身。
沈砺的阿婆是个泼辣性子,知道之后又急又怒,带着家里的一群家仆就打上了沈家门上去,站在门外破口大骂沈家以庶乱嫡,以妾为妻,还磋磨原配嫡子,想要害嫡子性命给庶子腾位子。
沈砺的爷奶好脸面,开门出来劝解,沈砺的阿婆抓住机会便带着家仆冲了进去,把病重的外孙抢了出来。
她怕外面的大夫不中用,直接把外孙送去了侄儿家,本来想治好了病再接回家去,不过这些时日下来,她也对自己女儿冷了心,怕孩子好不容治好了病,回去再被女儿又害得更严重,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安置女儿和外孙,便还没接外孙回家。
沈砺听了表哥帮着自己讽刺爹娘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也是,爹爹和娘亲自己都不是什么有才华的人,凭什么这般责怪自己呢。
生病的这段时间没得到爹娘的一句关心问候,沈砺彻底对他们死了心,他不想回沈家看爹爹和他的新家庭和和美美,也不想去白家听娘亲日日抱怨,便拉着表哥的手说:“表哥,我不想待在京城了,你走的时候带我跟你一起去贺州吧。”
姜南星回来听说了更多内情,早就不想让表弟再跟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爹娘生活,听到表弟这话,姜南星才不管合不合理,立刻就点头应下,小声说:“好,到时候你就藏在我的车里,我们一起去贺州,我跟你说贺州可好了,有许多的山水,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遍贺州的好山好水,你不是爱雕刻么?到时候咱们可以买些好玉料、石料。”
沈砺听得眼睛亮亮的,点头应好。
之后舅公替他调理身体,药再苦,他都一饮而尽,针再疼,他都忍着不哭不叫。
姜御医见状笑道:“砺哥儿这么坚强,倒是有些像辛家那位女童了。”
沈砺擦了擦头顶的汗,问:“是舅公说第一个用这个法子救命的妹妹吗?”
“是啊。”姜御医点头说:“那日我给她行针,她全程咬着牙,一声不吭,虽然眼眶红红的,可连颗眼泪都没掉,递给她药碗的时候,她举起来就一饮而尽,喝完了才把脸皱成一团。”
沈砺听了忍不住感叹一句:“她这么厉害啊,舅公的针这样长,那天舅公给我扎针,我都觉得自己被扎透了。”
沈砺想起自己那日哭闹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丢脸。
姜南星在旁边搭话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女童,她哥哥是个天才,她也不遑多让,才八岁大就能替家里经营铺子,可聪慧了。”
沈砺如今对天才、神童一类的词极为敏感,忍不住问:“那她哥哥又是如何天才?”
姜南星嘿嘿一笑,与有荣焉的说:“那是真天才,今年县试的案首,我们书院每次考试他都是头名,书院里近千本的藏书,他入学几年全读完了,而且随便人考,全都记得。”
“那岂不是过目不忘?”沈砺惊讶的瞪大眼睛,他爹爹夸他那个弟弟聪颖,说他是神童,也只不过是常人三五遍能背下来的书,他弟弟一两遍能背下来,若说弟弟是神童,那表哥说的这人得是神童中的神童了。
姜南星点头,拍着表弟的肩膀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沈砌的天资也就你爹这般连举人都考不中的瞧着厉害,你瞧他现在那么傲气,到时候科举考试全是各地的天才做对手,你爹就知道这天才、神童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对了,到时候我介绍你和辛盛认识,他跟我可是至交好友。”
姜御医皱起眉疑惑的“嗯?”了一声。
姜南星忙找补道:“辛盛早晚要来京城会试,到时候咱俩做东,带他逛遍京城。”
沈砺低头偷笑,应声道:“好。”
第67章
官媒托着垫着红布的银头面进了杨怀德家的门,走时托盘里的头面没了,换成了一块龙凤珮。
不久杨家上下便都知道了杨欣娘和辛盛定了亲,杨继学当面笑着恭贺了小堂叔喜得佳婿,回到家里却有些情绪低落。
尤其是见到妻子又在张罗着要给她娘家送端午节礼,他忍不住有些来气,讽刺了一句:“这一年几节都是几车几车的礼送出去,今年不会又回几筐粽子来吧?”
越是大家族,小道消息传得越快,翟氏自然也听说了小堂妹杨欣娘和那个夫君看好的穷书生定了亲,她心里有些不屑,觉得堂叔、堂婶也太心急了。
若是明年堂叔中了进士,多得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同年,小堂妹那等容貌,还怕说不着好亲事么?
实在是目光短浅,一个小地方的县案首就把他们拿住了。
翟氏瞧了一眼杨继学,语气淡淡的说:“夫君这是哪里惹了气,回来冲我发起来?咱们马上要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不得托我兄嫂多多照顾,这点子东西夫君都舍不得了?”
杨继学听了眉头更皱,说:“我说过了,你和芸娘、泽哥儿先留在潍县,等明年考完试我的去处定了,再回来接你们。”
翟氏放下手里的礼单,不高兴的说:“芸娘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跟着你去外地上任么?到时候随便在外面许个人家把芸娘嫁出去吗?我已经跟嫂子说好了,这回去京城,我就带着芸娘和泽哥儿在兄嫂家住,若是到时候没寻到合适的人家,就把芸娘留在舅家,劳烦她舅母替她寻个好人家。”
翟氏这想法杨继学还是第一次知道,听了这番话他险些气晕过去,指着翟氏好半响才说出话来:“你疯了?芸娘有父有母,就算不跟着爹娘也该跟着祖父祖母,凭什么跑去舅家寄人篱下?”
翟氏并不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何不妥,振振有词的说:“在舅家如何就是寄人篱下了,嫡亲的舅舅有什么不妥的,你便是考中了进士,也就是当个小县令,咱们把她带去别的县城任职,芸娘能接触什么人家,可若是跟着我嫂子,出门见的又是什么人家,如何对孩子好难道不是一目了然吗?”
“不可理喻!”杨继学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气冲冲的摔门而出。
原本对这些事他都是瞒着女儿,怕女儿被影响,现在他却觉得不能瞒着女儿了,若再任由娘子一意孤行下去,说不定哪日她自顾给女儿许了亲事,
自己都还不知晓。
杨继学径直去杨芸娘房中寻她,杨芸娘正在替祖母做抹额,见到爹爹急冲冲的过来,忙放下针线起身喊:“爹爹。”
杨继学的娘亲下个月过生日,见女儿放下的针线,杨继学夸了一句:“芸娘是个孝顺的孩子。”
“爹爹,何事走得这么急?还不到夏日呢,怎么额头都冒汗了。”杨芸娘给杨继学倒了杯茶水,拉着爹爹坐下,还扯了帕子替她爹爹擦汗。
杨继学喝了茶水叹气道:“不是热的,是急的,芸娘,爹爹把你送到祖母院里,你跟着祖母生活,替爹尽尽孝可好?”
杨芸娘愣了一下,点头说:“孝顺祖母是女儿该做的。”
杨继学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年纪也不小了,爹就不瞒你了,你娘亲想把你送到京城跟着你舅舅、舅母住,你姓杨不姓翟,并不是住在翟家的宅子里,就能换个出身,爹不愿意但拿你娘没办法,才想了这个办法把你留在家里。”
杨芸娘也是才知道这回事,她虽知道她娘亲一心想替她寻门富贵亲事,但怎么也没想到娘亲会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舅舅家,忙说:“我听爹爹的,留在家里孝顺祖母。”
杨继学见女儿和娘子不一样,没有那种娘子那种急于攀附权贵的想法,心里才松了口气,让女儿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则去寻爹娘说话。
杨怀恩是公爹不好说儿媳的不是,杨继学的娘亲听儿子说了这些事也气得够呛,怨怪夫君道:“当初还不如替儿子娶个本份老实的姑娘,她家再是门第高,这些年咱们也没有得过她娘家一分好处,反而年年不少把咱家里的东西往她娘家搬去,如今竟然还要把我们杨家的女儿送出去。”
杨怀恩叹了口气说:“当初瞧她也是知书达礼的样子,谁知道越来越左性。”
杨继学的娘亲瞪了杨怀恩一眼,忙吩咐自己房里的嬷嬷、丫鬟:“去帮芸娘收拾了东西马上搬过来,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把我的孙女儿往出送。”
杨继学家里的混乱,外人是不知晓的,只是他儿子泽哥儿和小堂叔杨继明一块儿玩的时候,听说他姐姐和辛盛定了亲,回家后闷闷不乐的跟姐姐说:“爹爹不是说要让辛盛哥哥给我当姐夫吗?怎么做了小堂叔的姐夫?”
杨芸娘忙捂住弟弟嘴,严肃的问他:“你没跟小堂叔胡说什么吧?”
杨泽扒开姐姐的手小大人一般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杨芸娘这才放下心,摸着弟弟的脑袋说:“这话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
杨芸娘心想还好这事没什么人知道,不然她在家待着都尴尬了,日后都没法和小堂姑相处,本来两人虽差了辈分,但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是极好的。
她和那辛盛的亲事属于八字都没有一撇的,要是因为这个影响了和小堂姑的关系,冤枉得很。
杨芸娘还记得那日惊鸿一蹩,辛盛确实是个看着极出众的少年,所以见到杨欣娘的时候十分坦荡的恭喜她:“小姑姑,恭喜你定下一门好亲,听说未来姑父才华出众,想来小姑姑将来能做个诰命夫人。”
杨欣娘羞涩的笑了笑,拉着杨芸娘的手说:“你莫要打趣我了,下个月我生日宴,要请辛家的妹妹来,到时你可要帮着我照顾她一点。”
杨芸娘笑着说:“上回我去踏春还见过她呢,你放心吧,我定会帮你护好你的小姑子,不让别人欺负她。”
“你个狭促鬼!”杨欣娘气得追着捶杨芸娘。
杨家和今年的县案首定下亲事,潍县的其余世家也都听说了,江、韩二家本来还派了人一直在盯梢辛盛,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把人手撤了回来。
暗中护卫辛盛的两位近卫军连着几天没见到鬼鬼祟祟的人,特意寻了个没外人的时候告诉了辛盛一声。
辛盛原本还担忧那些人寻不着机会动自己,会冲他家里人动手,听了也放下了心。
见两位大人护了自己这么久,忙说:“既然已经没人盯着我了,想来他们是放弃了,大人们不若回京城去交差吧?”
两位近卫军听了辛盛这话,纷纷笑起来,说:“不急,不急,我们头领传了信来,过些时日他还要来此一趟公干,到时候我们再归队。”
辛盛这才安了心。
上回书院放假,辛长平特意带了宋光耀去褚家寻了好友褚亮,想替娘子家的侄儿寻个差事。
这种小事好友开口了哪有不行的,褚亮当时就应了下来,让宋光耀次日就去县城的商行里上工。
褚家的商行是管吃住的,宋光耀便搬去了宿舍里住,只歇假时回姑姑家。
宋惜娘现在自己在姑姑家住着,因为大家都对她很好,连辛姑母都瞧着她可怜,常常做些她爱吃的菜给她吃,宋惜娘倒没有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