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56节
辛长平和宋光耀走了,宋承业和徐氏扒在牢门边看着他们离开,直到瞧不见了才松开手回到角落坐下,这回他们没有一人一个角落,而是挨在一处。
宋承业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有锦娘和妹夫靠得住。”
徐氏不愿说宋氏的好话,便没接茬,在牢里待得无聊,她便琢磨公爹和堂妹,越想越奇怪,原先不管铺子不知道,如今好歹自己管了一年铺子,徐氏心里默默地算账。
光是婆母和妹妹每月的绣画,一年都有二、三百两银子的利润,这铺子开了三十多年,便是以往十几年没有妹妹的绣画,这三十多年也该有六、七千两银子的收入,便是除去这些年家中的开销,怎么也能剩余一半吧,毕竟家里日子虽然过得富足,可也没有多铺张奢华。
可公爹给他们接手的时候只有一间铺子一个宅子,再加上百余两的现银,合起来也就值个五、六百两,徐氏越算越觉得怎么也不可能只剩下这么点家财。
她拉着宋承业算账,宋承业算完也傻眼,合着自己以为自己得了全部家产,但其实连一小半都算不上,他爹带着大半的家产跑了,以后那些家产
全成了后面生的兔崽子的了?凭啥啊!这家产可都是靠着自己娘亲挣出来的!凭什么给后面小老婆生的兔崽子!
宋承业表情狰狞,恶狠狠的说:“等我出去了,必要找到爹问个清楚!”
辛长平和宋光耀离开了守备府的牢狱,用骡车把朱书吏送回府衙,偷偷给朱书吏也塞了一两银子,朱书吏推拒不要,说:“我把你当朋友,可不是为了要你银子才帮忙的。”
“一码归一码。”辛长平摇头说:“要不是有你,便是捧再多银子我也不知道送给谁去,耽误你大半天的时间,你就收下吧。”
朱书吏这才收下银子,走前和辛长平、宋光耀说:“放心吧,我跟我姐夫交待了,定会多关照他们,起码在牢里这几日会好过些。”
宋光耀听了连忙行礼致谢,回县城的路上心里也没那么难过了,还和辛长平打听道:“姑父,日后家里铺子宅子都没了,我这个样子找个什么活干好一些?”
宋光耀品性端方有礼,虽不聪颖伶俐,但行事有章法有规矩,倒是很适合去大商行里找事干,他这品性容易被老板信任,只要规规矩矩办事,肯定能升职管事、掌柜,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辛长平便说:“等此事了了,我帮你引荐去褚家商行。”
褚家商行可是东安府鼎鼎有名的大商行,宋光耀听了喜不自胜,连忙应道:“嗳,多谢姑父!”
早上送走了辛长平和宋光耀,辛月和宋氏要去铺子里开店,本安排宋惜娘留在家,若是不想自己待着,便和郭玉娘一起看着辛年,谁知宋惜娘一听连辛月都要在铺子里干活,她忙说:“我也一起去铺子里,帮姑姑打下手干点活。”
宋惜娘跟她阿奶学过针线刺绣,不过她天份不高,只学会了基础的裁剪缝制,刺绣绣出来的花样有些没眼看。
把鸳鸯绣得像肥鸭子,把猫绣得像兔子,别说学她阿奶的绝技针法了,她连基础的都学不好。
她阿奶彻底放弃教她刺绣的那日,她娘亲徐氏气得第一次动手打她,骂她怎么这么没用。
结果她阿奶拦下了她娘亲,丢下一句:“女儿似娘。”
徐氏破大防,又羞又气半响说不出话来。
宋惜娘原先被娘亲指责怎么不像奶奶和姑姑一般有天份,还十分羞愧,此时也反应过来,她娘亲明明也没有天份,于是徐氏再说她不行,她就理所当然的回一句:“因为我是娘亲的女儿呀。”
每每都能把徐氏气个仰倒。
最可气的是,宋惜娘这么说话还不是故意和徐氏顶嘴,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这才是最气人的,几次之后徐氏再也不敢提这话,她怕看着女儿无辜又坚定的眼神,活活把她自己憋屈死。
宋惜娘跟着去了姑姑家的铺子,她原本想帮着姑姑穿针、劈线,便直接跟着姑姑上了二楼,结果姑姑做起活来太快了,她帮忙反而耽误了姑姑的进度。
宋惜娘便下楼去寻表妹,想帮着收拾、摆放货品。
她看见表妹正在给柜台旁边的大木偶人穿衣服,便过去帮忙,等木偶人身上的衣服穿戴好,宋惜娘瞧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裙子,宋惜娘想摸又怕把裙子弄脏,便只眼巴巴的望着。
辛月很习惯宋惜娘这种眼神,这些时日但凡进店瞧见这些衣裙的客人,每个都是这样看着的,便没管她,自顾的去清点、收拾摆放昨日弄乱的货品。
宋惜娘瞧着衣裙发了许久的呆才回过神来,见表妹已经开始忙碌,忙跟过去帮忙。
她只瞧了一下辛月是怎么做的,便心下了然,学着一样样的收拾好,今日有她帮忙,辛月很快就收拾好了铺子,便到柜台一边理账,一边候着客人。
宋惜娘无事做,便又出神的盯着那木偶人身上的衣裙,渐渐目露痴迷。
最近铺子活计多,材料用得飞快,昨日关了铺子辛月和宋氏去惯常合作的针线铺子说了一声,让今日送一批新线来。
针线铺子送线的时候,店里恰巧来了客人,辛月忙着接待,便喊宋惜娘道:“表姐,你收了线送上去给我娘。”
宋惜娘应了一声,捧着线上楼去,宋氏正在一边绣一边教崔慧娘绝技针法,宋惜娘在一边默默等,谁知越看越惊奇,她虽然连粗浅的针法都学得不好,可也是常常看阿奶刺绣的,这针法如此眼熟,宋惜娘渐渐目露震惊。
宋氏瞧见了宋惜娘,但并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她这针法绣出的衣裙都卖出去了,被人知道不也是早晚的事,便大大方方的问宋惜娘:“惜娘,有何事?”
宋惜娘低头瞧见手里的丝线才想起自己上楼的目的,忙说:“表妹让我把新到的线送上来。”
宋氏点头头,只是她手上的刺绣正到了重要的地方,要停了再接上怕感觉不对,便吩咐侄女儿道:“那你放下吧,我待会儿有空了再理。”
针线铺子送来的线,都是一把一把打着结堆在一起的,有些难免互相纠缠在一起。宋惜娘听了忙说:“我帮姑姑理线吧,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好的。”
宋氏听了便说:“那就交给你了。”
宋惜娘见终于能帮上忙,心里反而很高兴,她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理线,初时还常常分心注意姑姑的针法,听姑姑和她徒弟说话,后来宋惜娘渐渐沉迷于手中的丝线,专心的把理好的丝线按着颜色浅淡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等全部理完,宋惜娘才抬头去喊宋氏道:“姑姑,我都理好了,线收到哪里?”
宋氏放下绣棚过来瞧,疑惑的问:“这同样的颜色为什么要分作两堆?”
宋惜娘瞪大眼睛,奇怪的说:“它们的颜色不一样啊。”
宋氏拿起那两缕丝线凑近了瞧,怎么看都是一个颜色,崔慧娘也过来看,也觉得都是一样的颜色,宋惜娘急了,她能干好的事情本就不多,难道这点小事她也不做好吗?
她急于证明自己,便把那两缕丝线拿过来举在手里严肃又认真的说:“这一缕的颜色比这一缕的要浅一些啊。”
宋氏和崔慧娘死死的盯着两缕丝线看了好半天,有宋惜娘的提醒,她们互相对视一眼,疑惑的说:“好像是有一点不同?”
宋惜娘肯定的说:“就是不一样的。”
宋氏把先前没用完的同样颜色的丝线找出来,问宋惜娘:“那这个颜色和它们一样吗?”
宋惜娘看了一眼便指着她说颜色浅一些的那堆说:“它和这一堆是一样的颜色。”
宋氏听了便下楼去寻辛月,问辛月道:“月娘你有空时去问问针线铺的人,今日送来的丝线,和上一批丝线是不是同一批染的?”
第63章
辛月刚刚没空检查那批丝线,听了这话忙问:“这批线有问题吗?那我现在就去,别耽误了你们做活。”
宋氏忙拉住辛月解释道:“没那么急,是惜娘帮着理了线,说那青绿的丝线颜色有区别,一半深一些,一半浅一些,上回送的也是深一些的,我和慧娘看不太出来,被惜娘指着才觉得好像隐约有点区别,你有空时去问问,是不是这次送来的线不是同一批染的,如果不是同一批染的,那颜色是会有些差异,惜娘就没看错。”
“这样啊,我瞧瞧去。”正好这会儿没客人,辛月便上了楼去看那线,虽然有宋惜娘指出,辛月也没发现太大区别,干脆拿着那两股线拉着宋惜娘说:“我带表姐一起去针线铺子问问吧。”
宋氏点点头,自己拿着绣棚去一楼盯会儿铺子。
宋惜娘跟着辛月朝针线铺子走,路上她有些紧张的说:“月娘,他们送的线颜色不对,待会儿到了我要怎么说?”
“啊?”辛月停下脚步,看见宋惜娘紧绷的脸,笑出了声说:“表姐,你误会了,我不是带着你去找茬的,这丝线每一批染出来颜色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免不了有些细微的差别,只是我们一般人都发现不了,我是想带你去确认一下,如果不是同一批染的,那
你就没瞧错,这线也不碍着咱们用,只是你的眼睛太厉害了,你可能是天才。”
“我怎么可能是天才。”宋惜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都涨红了连忙否认道:“我跟阿奶学了几年刺绣,现在都绣不好一朵花,我娘亲说我可笨了。”
辛月见宋惜娘反应这么大,十分自卑的样子,她想起舅母那个性子,估计平日里没少打击宋惜娘,心里叹了口气,忙拉着宋惜娘的手宽慰她道:“表姐,人和人的天赋本就不一样,你只是不擅长刺绣,又不是所有事情都做不好,世上多得是不擅长刺绣的姑娘,怎么能因为这个就觉得自己笨呢,你瞧今日这些线,我们都瞧不出来区别,但你一眼就能看出不同,这便是你有而旁人没有的天赋,当然可以称得上一句天才。”
宋惜娘听了辛月这话,反而犹豫起来,小声的说:“那可能是我瞧错了吧。”
辛月突然觉得宋惜娘有些可怜,她怕是从来没获得过什么赞美,养成一副这么自卑的性子,不给她畏缩后退的机会,辛月拉紧了她的手坚定的带着她往前走,嘴里说:“是不是的,去针线铺子问过就知道了,表姐何必怕呢,便是你真的瞧错了又如何,谁还能怪你不成?”
宋惜娘的手被表妹紧紧的握着,表妹的手心很温暖,宋惜娘感觉到一股热气传递到自己手上,越涌越高,最后心口都暖了起来,她想起小时候那么小的表妹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和人争执,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小声的应了一句:“好。”
到了针线铺子,刚刚送货过去的老板江娘子见了辛月疑惑的问:“辛小掌柜,怎么来了?是刚送去的线有问题吗?”
辛月把那青绿的线递给老板问:“江娘子,这青绿的线是一批染的吗?”
江娘子把线接过来瞧了瞧,说:“前头那批染的剩得不多了,不够你家要的数量,我便添了些新染的进去,但我瞧着没什么不同啊,要是你们觉得不行,那便换一下,全用新染的这批线吧?”
听了这话,宋惜娘忐忑的心才平静下来,看来自己没看错。
辛月心里已经确定了宋惜娘的眼睛与一般人不同,但稳妥起见,她便问宋惜娘:“表姐,你瞧瞧这些放在一个筐子里的丝线,有没有颜色也不一样的?”
宋惜娘听了辛月的话,仔细的瞧了一遍铺子里的丝线,指着其中的三个框子说:“这些也有些不一样。”
江娘子凑过来一瞧,说:“这几个框里也有些上一批染的没卖完的。”
说完江娘子眼神惊奇的看着宋惜娘,疑惑的问:“你怎么能发现它们不是一批染的?”
“我不知道。”宋惜娘摇摇头说:“我只是看着它们颜色不一样。”
辛月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和针线铺子的老板告辞,拉着宋惜娘离开,江娘子见她们走了,自己把那三个框子里的丝线拿出来一股一股的仔细瞧,瞧得眼睛都花了也没瞧出区别来,她把线放回筐子里啧啧称奇。
辛月一边走一边夸宋惜娘:“表姐,你的眼睛就是比我们都厉害,你看你刚刚瞧出来有区别的都是对的,你可太厉害了。”
宋惜娘被辛月夸得有些羞涩,但内心又非常喜悦,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夸赞,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比别人做得好的事情。
回到铺子里辛月忙跟宋氏说:“娘亲,表姐看得没错,这青绿的丝线就是两批染的,那针线铺子里还有三框线不是一批染的,都被表姐一眼就瞧出来了。”
宋氏听了惊喜的站起来,望着宋惜娘说:“看来惜娘传承了你太婆婆的天赋。”
宋惜娘没听说过太婆婆有什么天赋,她疑惑的看着宋氏问:“姑姑,太婆婆有什么天赋?”
别说宋惜娘了,便是宋氏也没见过她阿婆,但她小时候曾听娘亲说过,阿婆的眼睛与常人不同,能分辨出常人分辨不出的颜色,所以他们家的针线铺子,染出的丝线从来不会有颜色不一样的,还有些绣娘为了绣出精细的作品,特意寻阿婆把同一个颜色染出不同的深浅,一般人肉眼看不出什么区别,但绣出来的花颜色过渡自然,更显鲜活。
宋氏解释给宋惜娘听,宋惜娘听完眼神越来越亮,忙问:“那我是不是可以给姑姑染线?姑姑绣的花已经这么美了,如果再用上不同深浅的丝线来绣,会不会更加好看?”
宋氏以前听娘亲感叹过,若是她师父的绝技针法,配上她娘亲染的丝线来绣,一定会更加出彩,可惜能有像她娘亲一样眼睛的人太少了。
宋氏的娘亲曾让她爹寻过许多针线铺子,都不曾再找到一个这样的人。
没想到她和娘亲都没传承到的这个天赋,竟然传到了侄女儿的身上,宋氏正在心里感叹,没想到听到侄女儿这话,她疑惑的问:“惜娘,你刚刚瞧见我刺绣了吧?”
宋惜娘点点头说:“我瞧见了,姑姑用的是阿奶的绝技针法,我还以为阿奶的针法失传了,还好姑姑学会了,太好了!”
宋氏看着单纯的侄女儿叹了口气,说:“要是你爹娘知道我会你阿奶的针法,可不会觉得高兴。”
宋惜娘愣了愣,皱起眉说:“谁让他们自己学不会,我也学不会,姑姑能学会是姑姑厉害,姑姑你不知道,阿奶身体不好之后常常跟阿爷吵架,怪阿爷不肯让你学她的针法,说她没有把她师父的针法传承下去,以后到了下面都没法跟师父交待,这下好了,姑姑学会了,阿奶不用伤心了。”
宋氏听到宋惜娘这番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知道这些事,想来娘亲走的时候一定很遗憾吧,宋氏抬手抹去了眼泪,她拉过侄女儿说:“惜娘是个好孩子。”
辛长平带着宋光耀从府城回来,怕宋氏担心,先去了锦绣阁,准备先告知宋氏一声,见宋惜娘也在,便干脆结了银子让车夫走了。
宋惜娘忙上前去拉着宋光耀的衣袖问:“哥哥可见到爹爹娘亲了?”
宋光耀点头说:“见到了,多亏了姑父,不仅问出了缘由,还想到了办法,说不定爹娘很快就能脱身出狱。”
因为怕自己说得不清楚有遗漏,宋光耀便托姑父来讲,辛长平把今日的情况一一说来,宋氏听完先骂了一句那个管事道:“这等子欺上瞒下的小人,若没出事,他赚得比做活的还多,若出了事,他一分责任都不担,只把别人坑死。”
骂完了那个管事,宋氏又说兄嫂:“希望他们经了这回的事,以后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莫要老指望着天上掉馅饼。”
辛长平说:“便是他们能放出来,可家里的宅子、铺子定是都得赔出去的,以后他们得找活干养活自己和孩子了。”
宋光耀倒是挺看得开的,爹娘能回来就不错了,宋光耀还安慰宋惜娘说:“我已经长大了,我去做事挣钱,妹妹你放心,将来你出嫁哥哥给你攒嫁妆。”
宋惜娘这几日提心吊胆,铺子宅子没了,爹娘也不见了,如今知道爹娘能有机会回家,她就很开心了,雀跃的抱着辛月说:“表妹,你昨晚说得没错,今天果然就有了好消息。”
辛月虽然讨厌舅舅舅母,但也不会恶毒的盼着他们坐牢,而且表哥表姐都未成年,若是失了父母庇佑,日子会很难过,她回抱住宋惜娘说:“是啊,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表姐还发现了自己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