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39节

  的国库空得就好似现在的官仓,耗子都不稀罕进。
  若不是当时在任的皇帝走出一条大开商业的路,国朝可能亡国好几十年了。
  只是当时压着的脓包,如今已到了臭不可闻,必须下狠手拔除的地步了,如今只是一次旱情,就暴露了国朝无存粮的弊端,这只是小小的民乱,若是边境战事再起,粮饷从何而来?那些世家豪族可是能眼看着云州饥民饿死,湖州乡民遭受劫掠,却一米都不施赈的。
  难道要等到那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再去想办法从那些为富不仁的世家豪族口里掏出粮食吗?
  辛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辛盛太知道土地的重要性了,民有粮则安,民无粮则乱。
  如今是皇家要救国,百姓要救己,辛盛想得很明白,此时已别无二路,不然等到下次民乱再起,可能就是国破的乱世开启之时。
  便是不提那从圣人书中学的为国为民之心,只说自家父母亲人、年幼的弟妹,哪一个经得起那乱世飘摇。
  谁敢让自己的家人陷入那人命如草芥的日子,辛盛瞧着自己面前的考卷,眼神愈发坚定。
  清丈田亩,纠查隐田隐户,此事刻不容缓。
  卷子被兵丁收走,考生还需在号舍内安坐,等最后一次铃声响起,才能起身离开。
  辛盛的号舍靠里,排队而出时便在队伍末尾。
  考场外辛长平、宋氏、辛月与姜南星正焦急的朝里张望,早些出来的考生,有不少面露仓惶,一出来就急着离开,不理旁边人的搭话。
  辛长平瞧得奇怪,便忍不住担忧,考场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才惹得考生们这般惊慌。
  等了半天终于见到了辛盛的身影,见他面色平静,大家才微微放下了心。
  辛盛也瞧见了等候自己的家人与好友,正想快步去与家人团聚,却被几个面生的考生拦了下来,纷纷问他:“这位考生,请问你这书袋是哪里购买的?瞧着似乎防雨隔潮,甚是好用。”
  辛盛被这一打岔,想起自己答应了要帮家里的铺子招徕生意,倒是一时忘了些刚才答题时的艰难困苦,笑着说:“这是城中锦绣阁做的书袋,不止防雨隔潮,摆放物品还井井有条,取放方便,极是好用。”
  辛盛取下书袋大方的递给他们仔细瞧,几个人传递着看了一遍,纷纷心动,寻常人入学也就开个蒙便止了,能念到来参加县试的,家里便不是富贵人家,那也是不愁吃穿的,没人觉得自己会买不起个新书袋,几人便约好了明日便一同去锦绣阁买这书袋。
  辛盛笑着同几位考生辞别,想到帮家里拉了几个书袋的生意,心情好了许多,笑着去寻家人好友。
  宋氏拉过辛盛上下看了看,瞧着没什么问题,在外面也不好多说话,一群人便往家里走。
  回到家关上院门,辛长平才出言问辛盛道:“今日考场里可有什么异常?我瞧见好些考生出了考场面色苍白,一副仓惶之相。”
  辛盛自然知道,必是因为最后那道策论大题的缘故,本身参加县试的考生里富贵出身的才是大头,潍县也少不了有几家世家豪族,那些人家的子弟瞧见那题,怎么能不心慌。
  辛盛便把最后一题背了出来,听完之后辛长平亦是出了一身冷汗。
  县衙也有邸报,却只有何大人一人能看,这事辛长平亦不知晓,他想起年前随何大人去府城,听府尹大人说湖州今年会有些官员空缺,问何大人是否有意活动?
  按理说湖州乃是膏腴之地,湖州的差事都是大家抢破头的好差事,何大人却说无意湖州,辛长平这时才明白是为何。
  此时掺和到湖州去,要么站在皇上这边和世家豪族作对,要么帮着世家豪族糊弄皇上。
  若是和世家豪族作对,那些家大业大的,随便丢出点什么来,都有得是亡命之徒愿意替他们扫清障碍。
  若是帮着欺瞒皇上,皇上拿那些地头蛇没办法,难道还炮制不了一个小小地方官员么?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原本是香饽饽的湖州,现在但凡有点政治敏感度的官员,谁都不敢去那里蹚浑水。
  而今天县试的考题一出,人人都知道,新皇是在表明态度,准备要对世家豪族动手了。
  这就是个开战书,只看那些世家豪族是懂事服软,还是要明码执杖的和新皇斗上一斗了。
  潍县也有世家豪族,便是辛长平的好友杨继学,怕是也逃离不了这次的纷争。
  都知道杨家田地多,但外人也不知道,杨家的田地佃户里是否也有隐田隐户。
  褚亮家世代行商,除了有几座茶山,田地倒是不多。
  辛长平先是替好友担忧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此次表面上是对世家豪族敲警钟,可也难说不是在让士子们站队,他便忙问儿子:“盛哥儿这题,是如何作答的?”
  这屋里只有自己的父母、妹妹这等至亲,再就是姜南星这至交好友,辛盛自没什么可隐瞒的,回道:“贤相之策,清丈田亩。”
  本朝传承九代,在朝担任过丞相之职的有好几十人,可贤相之称却专指一人,便是第六任皇帝在位时的丞相明朔。
  明相生而知之,十六岁便跟在还是太子的成帝身边做属官,三十岁便成为一国宰相。
  当时天公不作美,四处起灾荒,以致国朝飘摇,民乱四起。
  还好皇帝贤明有手腕,把兵事牢牢掌握在手里,又有明相辅佐,花费五年时间便平息各地战乱。
  后来为解决国库空虚税收不继的问题,明相提出清丈田亩,按人头均分土地,得到皇帝支持,百姓亦是翘首以盼。
  可此举却是动了那些世家豪族的命脉,只在京城附近推行了下去,其他地方纷纷受阻,明相更是屡遭刺杀,要不是皇帝早有防备派了许多近卫高手贴身保护,明相怕是要死几百次。
  见阻力实在太大,刚刚平息的乱世又有动荡,明相才搁置了那条新政,转而提出开放商路,从此商籍不再是贱籍,人人皆可经商。
  有了商税的补充,国朝才又坚持了百余年。
  辛盛此话一出,宋氏没听懂,辛长平却是面色大变。
  辛月只有原身的记忆,自是不知道明相是谁又做过什么,若是她知道,怕是要问一句:可是前辈否?
  不过虽不知详情,但光听辛盛背那科举考题,知道去年云州、湖州之乱,都够辛月心慌的了。
  她突然发现,不止是乱世人命如草芥,在那些世家豪族眼里,底层的百姓之命,一直都是草芥。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穿到了一个和平的时期,需要思虑的也只是怎么做生意挣银子,让自己与家人能过得更富足一些罢了。
  这半个月铺子里的生意好到让她也忍不住发飘,以为在这个时代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辛盛刚才的一番话,却把辛月的美好期盼打了个粉碎,若是乱世来临,她便是再挣多少银子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家子书生妇孺,在乱世里谁也没有自保之力,别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辛月一个二十出头的咸鱼打工人,做梦也不敢梦自己能在古代散发王霸之气。
  辛长平按着辛盛的肩膀,满脸严肃的说:“你可知明相当初险些没命,明相还有帝王相护,你却只是一个农户子!”
  “可是爹爹,覆巢之下无完卵,爹爹安知贺州不是下一个云州、湖州?若对此装聋作哑粉饰太平,等那日来临,我们如何护娘亲、弟妹周全?”
  辛长平倒吸一口气,他知自己儿子得天厚爱,生来聪慧,原本以为自己努力托举,能让儿子将来高中进士
  ,替辛家换门楣。
  辛长平资质平平,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州府参加乡试,读过的书甚至还不及儿子多。
  理智上他觉得儿子不该做那出头鸟,这考卷一答,虽答卷不会公开,但表明了立场,日后儿子入了官场定然会被皇上归为新政一派,若是惹怒了世家豪族,辛长平担心儿子的安全。
  但听了辛盛这番话,辛长平又有所触动,他不禁想,若是贺州也遇到那般情况,他的妻儿至亲没有活路,若是官府无粮可救,世家的粮仓里放满了粮食却不肯救,他会不会恨?
  会的。
  辛长平突然觉得儿子才是对的,辛长平努力读书科举,从来不是为国为民,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圣人那般崇高的理想,他只是想要自己家人过得好。
  可如今,世家豪族逼迫着百姓的生存空间,辛长平知道要么他们该努力加入世家豪族这边,求己生存。
  要么便该豁出去和他们斗争,为自己、为他人、为未来斗出一片天。
  辛长平虽然自认不是圣人,却也做不出那仗势夺人田地之事,想了半天终是叹了口气,说:“便是要为家人顶起一片天,那也该是你爹爹我,盛哥儿你还小,今次县试放榜,不论成绩如何,你都不要再去考了,秋日乡试爹爹我拼尽全力,亲自去做皇上手中刀!”
  “爹爹!”辛盛还要再说,却被辛长平压了下来。
  辛长平叹了一句:“国朝盼圣君再临,盼了百余年,希望运气降临,今上便是明主吧。”
  见辛家众人愁云惨淡,姜南星在一旁欲言又止。
  姜南星虽学业不好,但他是在京城长大的,家中阿爷、爹爹都在宫中近身服侍帝王,难免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世人都说先帝早年英明睿智,晚年却糊涂,但姜南星却偶然听见阿爷和爹爹说过,当年与邻国之战,我朝败退另有隐情,先帝做出及时行乐之态,是为自保,也是为了暗中筹谋。
  只是家中阿爷、爹爹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许在外边传话漏出风声,以免带累全家,他不敢说太多,便只提了一句:“我阿爷说过,今上天姿聪颖不输其太祖父。”
  第46章
  姜御医近身服侍先皇,新皇被先皇带在身边教导多年,姜御医常与之打交道,甚至姜御医告老前,连新皇的身体都交给姜御医调养过两年。
  姜南星所说的话,自然比较可信。
  只是辛长平坚持,要搭也就搭进去自己一个,儿子年纪还小,便是过些年再去考科举,也算不得晚。
  本是为了庆祝辛盛考完县试,结果席上大家都不敢说话,沉默的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食,送走了姜南星,辛月犹豫半响尝试缓解气氛,拿出钱匣子和账簿说:“今日是月末最后一天,不如我们来盘盘账,瞧瞧咱们铺子这个月赚了多少?”
  辛盛这个月在家都没待过几日,倒是真的好奇,便凑过去说:“我来算账。”
  辛月本就是见他不开心,故意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自然不会与他抢,把钱匣子的锁一开,连着账簿算盘一块儿交给了辛盛。
  辛盛掀开钱匣子的盖子就傻了眼,里面的银子目测怕不是有百余两,他不可置信的瞧着娘亲与妹妹问:“咱们家生意还需要我宣传吗?”
  瞧见辛盛的表情,大家这才开始笑起来,辛月回他道:“谁会嫌弃生意太好啊,当然是多多益善啊。”
  辛盛想起出考场拉着自己问书袋的考生们,便说:“今日好几个人瞧上了我的书袋,明日怕是就有人要去买,店里可有货?”
  宋氏拍了一下辛月笑着说:“你妹妹早想到了,给你做书袋时特意多买了些油布,同样的书袋做了好几个。”
  辛盛拍了怕辛月的肩膀说:“小掌柜厉害啊,那我来算算你们这个月盈利多少。”
  辛盛是会打算盘的,自从听说妹妹要当铺子的掌柜后,如何记账打算盘,还是辛盛教给辛月的,他算盘打得又快又好,不多时就算完了账,报出来道:“铺子二月收入一百三十八两七百五十文钱,扣除二叔的木偶、木匣子家具的提成六两一百二十文钱,何婶子做杨家春衫三十二件提成九百六十文钱,崔师姐做杨家春衫三十五件提成一两五十文钱,三婶做杨家春衫二十件提成六百文,还剩一百三十两二十文钱。”
  这账一报出来,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宋氏说:“买布匹丝线珍珠宝石花销了近四十两,也就是说二月利润有九十余两?”
  虽不可置信,但辛盛还是点了点头,一脸恍惚的说:“看账上大部分银子都是一半定金,后面取货还会有进账,开绣铺这么挣钱吗?”
  辛月倒是理智一点,说:“杨家仆人的衣衫一年就三次,定制的专属绣裙,娘亲一个月也就接得了三件,这个月的订货都预支到了半年后了,后面的收益不会再有这个月这般高了。”
  听到辛月的话,众人才淡定了一点,宋氏摸着钱匣子说:“这么多银子,进货补货也用不了这么多,咱们把欠债都还了吧?”
  辛长平点头说:“之前说了让二弟月初来结账,他家的银子便一起给他,三弟家的和三弟妹的提成一块儿给三弟妹,至于钱庄的借银,我明日去还,只是原先签的是一年,提前还了怕还是要多付点利钱。”
  宋氏数了四十五两银子给辛长平,说:“你拿这些去,看他们要多少利钱,要是超过五两,就不给了,大不了就还每月一次的还,银子咱们先用来换间大房子。”
  辛月听了高兴起来,虽然她也喜欢郭玉娘和辛姑母,可房间确实太小了,能住得宽敞些自然最好,便问宋氏道:“娘亲,咱们要租间大院子么?”
  宋氏原本是想今年租一间屋舍多些的大院子的,可如今手上多了这么些银钱,都快够买一间宅子的了,她便说:“不租,咱们直接买,要是先不还钱庄的银子,咱们现在就够买宅子的,便是还了钱庄的银子,下个月收了杨家和府城许家两位小姐的尾款,那时也能够了。”
  辛月和辛盛高兴起来,辛长平还揽着宋氏说:“为夫也是吃上娘子的软饭了。”
  惹得宋氏红了脸嗔他:“在孩子们面前正经一点。”
  这一晚考场里学官们点灯判卷,潍县各世家大族也都点着灯商议到很晚。
  就像辛长平所料一般,褚家人知道消息后十分淡定,褚家所获资财都是依靠经商,田地虽也有,但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家所需,而且经商所得不菲,根本不把那点田地赋税放在眼里,便只是把家中男丁召集之后特地嘱咐一声,今年交粮税的时候万万注意莫要出纰漏,别规规矩矩许多年,要紧关头却出了岔子。
  而杨家作为潍县最大的地主,此刻众人脸上却有些愁云惨淡。
  杨家的田地、佃户有没有全部如实在官府登记报税?
  瞧杨家众人的面色就知道,定然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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