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69节
皇帝轻掀眼皮,从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给咱们体虚的崔郎找个太医瞧瞧,可千万别死在我和阿照成亲之前了。”
白准于是半托半扶地迅速将崔慎带离此地,唯恐走慢了又惹来陛下的冷言冷语。
殿中只剩二人,皇帝志得意满的面容在见到冯照的表情时瞬间滞住。
“阿照,你哭什么?”
冯照泪眼婆娑地看着皇帝,“我哭我都不知道自己竟要认夫为兄,哭我自己的事竟最后一个知道,哭我身不由己任人摆布,我哭都不行吗!”
皇帝讪讪地偏过头去,又被那哭声勾得心痒难耐,终于忍不住坐到冯照身边,试探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在她手心轻挠,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解释,“我也不想的,可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人简直毫无廉耻,死缠烂打,我不做绝就还有下次。”
冯照抽噎一声,又想冷笑,“我们是正儿八经拜了天地的夫妻,夫妻有情不是天经地义,难道无名无分的才不叫无耻吗!”
皇帝脸色难看,他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连带着身上也焦躁不堪。明明崔慎也犯了错,为何阿照总是对他手下留情,却从不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他越想越觉得心慌,手心越攥越紧,直到冯照喊痛,白嫩的小手都被他捏出了红印。
“你放开!”
皇帝握着她的手又觉得心安了,拖起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待我回来接你入宫,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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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气朗,暖意徐徐,皇帝率三十万大军自代城南下。
朝中文武百官全部随行,乃至携家眷而来,虽众人不知为何,但在南征大势之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唯恐多嘴一句就如崔公一般。
他家到现在还没喘过气来呢!
陛下亲令太子建国,太尉元平、平原王陆睿等人留守代城,督察军国大事。
大军南下,京畿空虚,皇帝做了完全准备以保京城防卫。广平王还在六镇,如京城有变可随时率兵卫京。
冯延是天子近臣,皇帝的头等大事他自然要随侍左右,也在这南下大军之中。
可惜冯宽病了,否则他一定会跟来。
皇帝出征前特意驾临太师府看望冯宽,冯宽虽病倒在床仍感激不已,听皇帝提起不日就要南下,还十分遗憾。
皇帝宽慰他,冯延跟着去也是一样的,让他放宽心养病。
皇帝走后,冯延留下向父亲讨教,究竟该不该南征。此事近来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冯延虽也觉得南征之事有些冒进,但皇帝显然下了十二万分决心,他自然不会上去触霉头。
冯宽看他这一脸懵懂的样子,头疼着叹息,“你不要看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咱们家现在靠谁,将来靠谁,这是很清楚的事,你要帮着能依靠的人做事。天塌下来也有人帮你顶着。”
冯延这才打消了疑虑。
见他仍是犹犹豫豫的样子,冯宽问道:“还有何事?”
冯延道:“我听说阿照……”他没说完,但冯宽明白他的意思了。
冯宽再度长叹,像是要把胸腔里的气都叹干净,“一个个的,都不省心。我原以为陛下是个守规矩的,没想到……”
“唉!”他又是一声叹息,“罢了!总归对我们家是个好事,真没想到阿照这么有能耐。”
冯延坐立不安,眼睛眉毛都皱到一块儿,“这,这不成体统吧……”
冯宽眼睛一瞪,“什么体统?陛下就是体统!你别管了,这事儿我们家也管不上,看他们俩能折腾出个什么劲儿吧。”
随即又摆摆手,“你走吧,我歇一歇。”
冯延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静静地退出去。
冯宽躺在床上眼神放空,阿妹啊阿妹,我们家是不是有孩子要继承你的衣钵了?
无论百官心中作何感想,皇帝的意志就这样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皇帝率军自代城出发,经恒州、肆州,沿晋阳、上党一路南下。及至孟津渡,三十万人看着眼前的滔滔黄河,无不惊心骇目,目瞪口哆,不能出言。
这些人生于北地,长于北地,惯于雨雪风沙,何曾看过两岸壁立,滚滚洪流的震撼之景。
此地为河阳,越河之后便是洛水之阳——洛阳城。
大军人心浮动,好在数月前皇帝已下令在河上营建浮桥,无需乘舟渡河。此时不在汛期,黄河水位已至低点,只是众人不曾见过奔腾长河,难免心生退意。
皇帝亲自为大军打气,率先带队沿浮桥而过,河岸这边方才镇定下来,陆陆续续过桥而去,仅仅两天之后,大军便全部抵达南岸,向洛阳而去。
于是就在这月底,皇帝率领的三十万大军终于抵达洛阳。
然而好景不长,洛阳就在此时下起绵绵细雨,北人居于代城,早习惯干燥凉爽天气,但来到洛阳后霖雨不止,众人纷纷如坠沼地,口鼻深抑,难以得息。
然而皇帝一意孤行,执意下令在洛阳修整一日,次日再度南下。
本就因南下而士气低迷的众人再也忍受不住,文武百官稽颡于皇帝御驾前,请止南下。
第75章
皇帝冷眼看着众人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领头的李忠站出来,他面色沉沉,一开口就是忤逆之言,“南征一事,朝廷无人情愿,唯陛下一人一意孤行,臣实不知陛下为何,但以死谏之!”
有人出头,旁侧群臣很快骚动起来,死谏之言很快汇集成一道洪流涌进皇帝的耳朵。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皇帝问。
“是!”众臣齐声道。
皇帝坐在马上,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百官,宏声道:“今众举大势而来,若无所成,何以示后?朕世居幽朔,欲南迁中土。若不南伐,当迁都于此。”
霎时间,座下百余人震惊抬头,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吵嚷声。
皇帝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的反应,直到声音渐渐小下去乃至平息,他才厉声道:“欲迁者左,不欲者右!”
他伸出右手举在中间,百官看着那只长臂,只觉脑中晕眩,这冲击实在太大,怎么好端端的竟要迁都了!
然而时间不等人,皇帝的身躯直直地立在前方,他的手臂举在那里像铜枪铁剑一样戳进每个人的心里。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率先有人迈进了左边,人群中再度喧嚣起来。
迁都虽非良计,但继续南下更叫人心生畏惧。
紧接着更多的人去了左边,竟然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后面的人一看自己若不跟着,徒留在右边岂不是被陛下记恨,于是赶忙去了左边,生怕去迟了被留下。
此时留在前面的只有诸位公卿。
最先动的还是李忠,他身体一侧,竟也去了左边!
众人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剩下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腿上都往左侧走。
于是这场迁都大计以百官赞同收尾,茫茫的大地上,山呼万岁之声震荡在洛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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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照懒懒地躺在鉴玄殿中,心里默默数着日子,怎么这才过去了半个月!她人都要待废了。
幸好她坚持要自己的贴身婢女过来,皇帝竟然还不情不愿的,不然她在这儿都没个熟悉的人说话。
如今代城中大半公卿都走了,方山虽离得远,竟也能感受到些微城中的空寂。
冯照都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清静,因而在得知有人要
见她时十分讶异。
她问是什么人,那婢女道:“是冯家郎君。”
可她阿兄不是南下了么?
冯照颇为怀疑地到了前殿,这才发现原来竟然是冯次兴。
“你怎么来了?”她问。
冯次兴笑道:“我听闻阿姊来了这里,就知道你定然闲不住,便来找阿姊作伴。”
“你没跟着去吗?”冯照好奇。
冯次兴苦笑,“阿翁放不下心,极力要我留下,再说我无官无职,文不成武不就,去了也是拖后腿。”
这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冯照便也不问了。
但他心性豁达,很快又扬起笑脸,“阿姊可有什么想玩的,我下回来给你带上。”
冯照幽幽地叹口气,“我不想玩,我只想出去……”
冯次兴这下有些为难了,“这……不大好吧。”
但兴头一起,冯照就止不住地遐想了,反正也待了半个月,再说城中百官多半已经走了,谁会分出心神来关心她在不在方山。
别的地方去不得,她可以回家嘛!她藏在自己家里谁能知道。
冯照越想越觉得可行,就这么自己定下了。冯次兴在一旁看着面露异色,冯照狐疑地看他,“你有什么话说?”
冯次兴叹道:“父亲病了,他知道我来看你,还说别让你知道。但你自己要回去,可不是我说的。”
这下冯照更要回去了。
等她回到家中才发现父亲已经病倒在床,见她回家虽然很意外,但能看得出来很高兴。
于是冯照更没有不待在家中的理由了,除了赵夫人还是一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
她在家中数着天数过日子,月底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她心里却盼着一直这样下去。
然而一月又一月,南边始终没有消息,冯照心里也开始忽上忽下的。若无消息就是坏消息,南下路远,刀剑无眼,行军路上又多有变故,倘若出了什么意外,大卫危矣!
城中百官与民户都是这么想的,南边的消息越少,城中的紧张气氛越是浓郁。
然而数月之后,他们等来的不是皇帝班师回朝,而是宁城王元澈。
他甫一回京,就宣布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陛下要迁都洛阳!
京城还在等着陛下凯旋,岂料等来的是晴天霹雳。
一时间,太尉府上的门槛都被踏破了。留守京中的人本就不愿南下随军,这下可倒好,朝廷都要往南搬,让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何况此事之前没有丝毫风声,谁也没个准备。若不是宁城王亲自宣告,他们都以为这是谁在布散谬论。
元澈身负皇命而来,一个个的和臣僚们解释。虽陛下是说征询代城百官之见,但陛下人都已经在洛阳,他还能带个不愿迁都的消息回去吗。
冯照知道此事是在元澈登门当天,冯宽惊闻此事后立刻将她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