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9节
他想责怪她,这是欺君之罪,可这并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女郎努力地扬起笑脸,见他仍不开口,连忙道:“郎君你等着,我也会烤肉,等着我烤来给你赔罪。”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而动,见她手忙脚乱地把肉架上火,小心翼翼地翻动,却突然被飞溅起的火星子烫到。
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走到跟前,拉起了那只被烫到的手。
小小的一只手,白嫩柔软,却有一片红肿坏了这只手的完美。他不知为何,心里有股酸软之气涌上来。
冯照见他终于主动过来,趁机邀功,“郎君尝一尝我的手艺。”
其实烤焦了,看她的样子从前也没烤过,但看着这只手,他不知作何表情。
元恒心里酸苦郁怒,各有滋味,说出的话也不客气,“精于骑射,为何不善炙烤?”
冯照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恼怒,仍然弯着嘴角,“我常居于京郊,有机会练习骑射,但那里猎物不多,只有雉鸡、野兔一类,都是家仆们拿回去加餐了,没在外做过。”
她的话又一次击中了他。
冯太后执掌国朝权柄,冯家家事在京中不是私隐,他自然也是知道的。父母分居,一个孤零零的幼小女郎来回奔波,这里是家那里也是家,恐怕她自己也分不清罢。
可他自幼父母双亡,要他说出些熨贴的话也是没法子的。二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一旁的火堆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其实他也骗了她,将来她知道了,想起来今日,不知会不会生气。想到这里,他的怨怒似乎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我——”
“女郎!药来了!”远处玉罗的呼声传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冯照应了一声,起身往回走,又回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元郎君,你方才要说什么?”
元恒的叹息微不可查,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半明半暗的天色下,女郎的身影款款向前,元恒定定地看着,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气。
第10章
晨光熹微,清露犹存。冯照靠在窗台上看书,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上次鹿苑一别后,她与元郎君就此分别,他也不再回瑶光寺了。
冯照心里万分纠结,他究竟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若说是生气了,可他那一日已经被她哄好了。若说是没生气,那他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
她摇了摇脑袋,真是男人心海底针,脑袋都想得疼。
不过没关系,她是个大度又豁达的女郎,对待这样的小心眼郎君,总要多担待几分。毕竟,美人总是要多给几分宽容的。
这时,外间澄儿过来禀报,“女郎,大公子来了。”
大兄来了!冯照放下书,去了堂屋里,冯延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阿兄,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冯照问。
“这段时日,陛下驻跸温泉宫,我随侍陛下,今日难得有空,便来看一看你。”冯延指了指院子里的东西道:“常夫人听说我要来,托我带了许多用具来。”
冯照笑了笑,“多谢阿兄,我在这里一切如常,还有阿娘的帮衬,没有不好的。”
冯延也舒了口气,“那就好,你好好在这里养病,早好早回家,阿耶一直在跟太后求情,不会叫你在这里待太久的。”
难啊,恐怕太后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气的,冯照在心里哀叹。
在这里待久了,的确叫人难熬。她正愁没事干,可巧这时候冯延来了,于是她苦着脸说:“阿兄,这里只有一点不好,荒山野地,没得乐子。”
冯延叹了口气,“难为你了,我看常夫人送了不少话本子来,你不如看看打发时间罢。”
“阿兄,你带我进温泉宫玩儿吧”,冯照见阿兄不主动,只好直白地说了自己的小心思。
上次一去不成,这回大兄亲自来了,可让她逮住了。
“这怎么行!”冯延皱着眉,苦着脸劝她,“温泉宫是陛下驻跸之所,禁卫森严,不是能让你玩闹的地方。”
“阿兄,这又不是在宫里,规矩没那么严的。我现在还在尼寺,知道要小心做人,不会给你闯祸的。”冯照夹着嗓子撒娇,见他皱眉,又抓住他的臂膀使劲地晃,“你带的又不是别人,是正儿八经的家眷,难不成还担心我要行刺陛下吗?”
冯延面色为难,“阿照别瞎说!你别晃了,让我想想。”
听了这话,冯照顿时觉得有戏,于是乖乖坐好。冯延看着阿妹装乖的样子,
叹了口气,“我先说好了,但凡你闯出什么事来,我受罚还在其次,你在寺中待的时间就要更久了,一年半载恐怕都出不去了。”
“自然,阿兄说什么我做什么”,冯照点头如捣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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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冯照特意轻装简行,跟着冯延进了温泉宫。还好冯延也算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宿卫曹并未过多盘问便放他们通行了。
温泉宫不算大,但皇帝此番出行带的人也不多,冯延得以独享一座内院,带着冯照回来也不会叫其他人知道。
冯延将她引入院中后,便匆匆出去见上官同僚了,留冯照一人在此撒野。
后院的小坡上往上走,恰好有一处温泉,两侧修了方墙以遮私隐。温泉池清澈见底,股股热气涌动。冯照一看就走不动道了,于是吩咐婢女去取衣物来。
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池子里,双臂靠着岸边,长长地叹了口气。虽是露天,但泉水温暖,涌动的热气上来,身体也不觉寒冷。
“子言——”
外间突然传来一句男声,是来找她大兄的。
那人见没有回应,又叫了几声,声音越来越近,似乎要朝着这里来了。冯照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赤身泡在水里,赶忙爬上去,可婢女还没回来,岸上只有自己换下来的衣物,已经被水打湿了一些。
但此时也讲究不了许多了,她慌忙把衣服穿上,正系着腰带,门突然被推开。
“子——”声音戛然而止。
冯照回头一看,朦胧的水汽后站着一个人,一个熟悉的人。
“元郎君!”她瞪大了眼睛。
元恒立在那里不动,像是呆住了。
冯照松了口气,还好是个熟人。不过转念一想,怎么他会来找大兄?
“郎君怎么会在这里?”她仰着头问。
元恒今日是特意来找冯延的,他知道冯延去看了妹妹。上回他不告而别,不知她一个女郎会不会生气,琢磨了几番,他想着还是过来问问,也好叫他安心一些。
他登基多年,学着汉文光武的文治武功,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朝堂上的纵横捭阖他已经得心应手,连太后都说他有睿圣之风,可他从没遇到过这样进退不得的境地。
从前他如遇两难,可以沉着冷静,权衡利弊,可如今他置身事内,无论怎样做都难以平复心绪。
昨夜万籁俱寂,本以为是个好眠夜,但他入梦后竟又置身那天草原之上,只是这回,女郎不在眼前,而在他怀中。
她在他怀中流泪,可他不仅不去安慰她,还扼住她的脖颈,擒住她的双手。
挣扎间女郎的衣衫半落,他的手不由松开,女郎一下子钻到他的怀里。
他就在一旁看着自己鲁莽动作,一边身心欢愉,一边鄙夷自唾。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挣扎着要去阻止。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白准的声音,“陛下,该起了。”
他睁开眼,庆幸这只是个梦。只是乍然醒来,心中空落落的。
现下他推开门,朦胧雾气中有个女郎,衣衫半褪,情态可怜,竟与昨夜一般无二,他恍惚间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直到女郎来到他面前,挥了挥手,“郎君?”
一切浑噩有如烟消雾散。
元恒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开口,“朝廷有令,命我来此,我顾不上说与女郎便离开寺中了。”
哦?那想必与阿兄是一样的,看样子元郎君与阿兄的关系倒是很好,冯照想,“元郎君与我阿兄很相熟吗?”
他顿了一下,说:“我是因公务来寻子言,不想惊扰了女郎,是我之过。”
“我以为我与元郎君已是知交,何须介怀这些,郎君以为呢?”冯照以为,倘若他真心致歉,不如就此将前事翻篇。
元恒抿唇不语,知交?无论是进是退,他们之间,都不该是知交。
此刻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冯照竖着耳朵听,惊觉是阿兄回来了,下意识去捂住了元恒的嘴。
外面冯延似乎跟婢女说了什么,接着走过来对着门敲了敲,“阿照,你在里面吗?”
冯照动作很快,拉着元恒的胳膊就跑到了温泉池边的石床旁,特意高呼,“阿兄,我泡在水里呢!”
那头冯延听了问,“可曾有人来过?”
“没有!”冯照说了之后又看他一眼,他一直看着她不作声,脸上都被热气熏红了。
但此刻不是能说话的时候,冯照竖起一指比在唇中,示意噤声。
元恒被她捂着嘴,低头配合,看她示意后点了点头,她才把手放了下来。
等外面兄长走了,冯照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二人挤在石床一侧,借由假山遮蔽,紧紧靠在一起。
“郎君,方才失礼了,只是我求着兄长带我进来,怕惹麻烦,不好声张,也盼着郎君不要说出去。”
元恒的脸还是红红的,眼神却牢牢盯着她,慢慢地说,“女郎方才还说我们是知交,何须担心我会说出去。”
果然啊,元郎君还是好脾性,可她是个得寸进尺的女郎,见他脸上的热气还没褪下去,忍不住逗弄他,“我私以为与郎君的交情比知交还深,郎君以为呢?”
她说这话时又向前走进一步,元承意像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听她说完,脸更红了。
冯照心里得意,感叹自己逗弄俊俏郎君真是手到擒来。
哪知下一刻,她猛然被拉过去,一只手腕被攥紧。眼前郎君仍红着脸,眼神却像狼一样尖锐,眼底幽深不见底。
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双臂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水汽,一滴水珠从她的手腕滑落到他掌心,他腕上的青筋猛地一跳。
空气中静谧了一瞬,二人都没有作声。
此时此刻,水上雾气弥漫,罩住了两个人的面庞,但在这咫尺之间,隐约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喘息声。
冯照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臂上的金钏卸下,穿过两个人交握的手腕,牢牢地嵌在他的臂膀上。
刹那间,对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喘息。
下一刻,冯照发觉自己被紧紧抱住,甚至能看到他脖颈上的水珠,不知是水汽还是汗珠,沿着交叠的衣领,滑进那未知处。
她能听到自己的胸腔中阵阵擂鼓,脸上也沾染了一片热气,头靠在郎君的怀里,发觉他的心跳得比她还快。她偷偷笑,也轻轻回抱住了他。
好一会儿,元恒轻轻松开她,喉结滚动,轻声道:“冯娘子,我其实……”
“叫我阿照吧!”冯照在他怀里抬头望着他,“我爷娘都这么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