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10节

  元恒动了动唇,轻轻吐出一句“阿照?”
  她听了轻笑起来,她终于把这郎君握入手中,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郎君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他名恒,字承意。
  他的名字是太后取的,她希望他传承大卫天下,秉承她的意志。
  如今他的名字为天下避讳,能叫的只有太后了。可太后是肃穆刚正的人,自他长大以后就不再以姓名直呼。
  现在从他的口中叫出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了。
  “我字承意,叫我承意吧。”他说。
  “承意!”冯照又笑起来。
  他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也带上了她甜丝丝的娇意。
  听着她欢快的笑声,元恒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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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照回寺时,身上还带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信鸽,通体雪白,眼睛炯炯有神。
  她见元承意气消了,便得寸进尺,问他要定情信物,还说他臂上套着的就是她送的信物。他刷地一下脸就红了。
  于是临走前他便送了她这个,说是千里挑一的信鸽,聪明有灵气。若是她有信,便可经由这只信鸽送到他手上。
  这郎君一直肃然守礼的样子,无论她怎么撒娇求情都无动于衷,她还以为他就是这么古板的性子,没想到心里想的却是要她主动去找他。
  冯照勾着嘴角,呵,男人。
  冯延护送着她回去,她便找兄长打听晋阳王的事。
  冯延与晋阳王交情不深,只听说他行事颇为不羁。冯照听了有些困惑,看他对阿兄的样子,不像是交情不深啊。况且,元承意分明是个端方古板的人,莫非是传言有误?
  想了想,若是外面人见他长
  得好又性子好,心生妒忌,编造出这许多话来也说不准。于是准备回去问问阿耶。
  一行人到了瑶光寺后,却看见王恂带着几个人等在寺中。
  王恂一见到人就坐不住了,当即上前来,“女郎!”随即看见冯照身后的冯延,又道,“大郎君也在实在太好了!我便一起说了。”
  继而报出一桩大事,“公主薨了!”
  第11章
  晨间,太师府的医师都聚在公主的院子里,一众人愁眉苦脸,院子里的奴婢们也无心做活,都紧紧盯着内室。
  一会儿,内室里出来了一个侍婢,红着眼吩咐,“诸位姊妹都进来吧。”
  院子里一众人都提起了心。
  今日辰时,公主病症突然加重,医师们全挤过来救治,弄得院子里人仰马翻,所幸公主的病情稳住了。
  众人都以为这次又如往常一样,哪知道过了半晌,公主忽然清醒了,甚至能下床了。
  诸人心里都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这岂不是……回光返照?
  公主大约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吩咐奴婢们进去。
  大卫风俗,贵人弥留之际,需迁居家中正厅,寓意“寿终正寝”。如今公主尚能清醒,便由婢女们扶持至正殿。
  冯宽闻声赶来,他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公主的手,“仲云,我对不起你。”
  昌陵公主轻轻笑了笑,“我这一生没有什么不满的,生于皇家,富贵不愁。嫁给你,也是锦绣乡里,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夫妻相敬如宾,总好过世间万千女子受苦受难。”
  说到这里,她喘了口气,歇了歇,又说,“我不怪太后,我总是要嫁人的,你也算是个过得去的丈夫。”
  冯宽听了,泪流不止。
  “只是,我总是不开心,我不知道哪里不开心,但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一直到今天。”
  “少年时来自得意,我幼时跟着阿娘去礼佛,大师说‘生死涅槃,无起无灭,无来无去’。那时候不懂,到了今天,终于可以说参透了,”公主面上微笑,看着冯宽。
  “也许我死后面见佛祖,可以知道我究竟苦在何处,解我苦厄,使我早登极乐。”
  夫妻多年,冯宽知道她已无生志,他闭着眼,抖着声音,“你还有什么心愿,我都为你办到。”
  公主断断续续地说,“我在武州山供养了一座洞窟,你……把它修完。”
  “我死后……就葬在山边,不与你一道了,来生……叫我一人去看人间。”
  她面色苍白,此刻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耀光烁眼,竟显得人有羽化之势。
  冯宽已泣不成声,捂住眼睛,“都听你的。”
  室内寂静无声,无人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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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照和阿兄到家时,府中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幡,阵阵丧乐与哭嚎交杂,整个府邸都浸于一片哀色中。进进出出的仆婢们都穿上了丧服,个个低头无言,面色悲戚。
  公主在府中执掌多年,性情慈悲,而对仆婢们来说,一个和善的主人十分难得。如今公主薨逝,府里也要换女主人,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们兴许也是为了告别过去安稳的日子而悲戚吧。
  冯照径直去了正厅,阿耶正背立在门前,看着下人一趟趟将公主的御服器物装入箱笼,室内已经零落不已,快要看不到一个人曾住在这里的痕迹。
  兄妹二人站到阿耶身后,叫了声阿耶。
  “不必跟着我,你们自去安置吧。”他们这才发觉,阿耶面色疲惫,声音嘶哑。
  冯照轻轻拉了冯延的袖子,给他使眼色,二人悄悄退了出去。
  冯延叹了口气,才说,“过几日宾客们来吊唁,家里如今还乱糟糟的,我去张罗一干事宜。阿照你仔细着阿耶。”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点了点头。
  吊唁当天,公主灵柩停放于堂中。朝中文武大臣,皇亲勋贵都来了。家中请来数位僧尼诵经超度,哭奠声昼夜不停,宾客们依次上前敬献挽联。
  家中人在堂前见客,冯照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他泣不成声,对着宾客都不能成言,心里却不解。
  从前公主还活着时,阿耶也不见有多钟情,他身边可还站着一干妾室呢,人死了反倒是显得多遗憾似的。
  只是众人都作悲戚状,她也不好与众不同,努力在眼里挤出几滴泪来。
  “太师请节哀。”又有一人来,原来是平原王陆睿。
  冯宽点点头,陆睿让开一步,身后的少年上前躬身行礼,“府君节哀。”说罢抬头,一眼看向了冯宽身后的冯照。
  是平原王的儿子陆希清。
  幼时他们两家住在一起,她还常去找陆希清玩儿,后来他父亲任东道大使,巡察天下,他们家就搬走了,只是交情还在。
  陆希清幼时比她还矮,如今都已经长成了健壮的郎子了,身体遒劲,就像是草原上的野狼一般。听说他跟着父亲到处巡走,游历天下,不知是不是这般缘故,才长成这样,跟小时候长得大不一样了。
  迎了半天的客后,冯照趁着间隙跑到园子里,在湖边角亭里歇息,不期然见到了陆希清。
  “你还是喜欢来这儿。”他说。
  冯照一笑,“你还记得啊。”他小时候到府里来,她就拉着他来湖边玩,被长辈说过好多次还是不改。
  他进来亭子,随后目露担忧地看着她,“听说你被罚进寺里了。”
  冯照一惊,“你怎么知道?”
  陆希清皱着眉,“我姨母近来去了太后身边做女侍中。”她只知道英华,那是冯家的亲眷,因丧夫丧子被招进太极殿,没想到太后身边还有陆希清的姨母。
  她叹了口气,“若是太后气消了,我就能回来了。”想起他如今回来了,便又问,“你们如今留京不走了吗?”
  他点了点头,“父亲已回京,任镇北大将军,我蒙圣恩授侍散骑侍郎。”
  冯照亮着眼睛,“那你往后岂不是与我阿兄同朝为官了。”
  陆希清又点了点头,还说:“阿照若有难处,尽可来寻我。”
  他低着头跟她说话,像是一只乖顺的巨狼,仍像小时候那样。
  冯照正想说话,亭子里外又来了个人。
  “崔郎君。”
  崔慎进来行了个礼,“女郎大安。”
  “崔郎君也来了?”她问。
  “我父亲有感风寒,命我代崔家前来。”崔慎解释道。
  此刻崔慎与陆希清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她也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只好起身为二人互相引荐。
  崔慎一番恭维客气之后,便转头问冯照,“女郎上次为我举介山景,令我的文章在同僚中大获全胜,赢得一云蹄马,我想女郎能占得一半功劳,便想请女郎一道去看那云蹄马。”
  他说完,陆希清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又去看冯照。
  但冯照很高兴。没想到崔郎君这么上道,知道她爱玩,连梯子都搭好了。
  陆希清气极,便说道:“阿照若是想骑马,我那里有西域来的良马,各种花色体型应有尽有。”
  “我若有空,一定会去的。”这两人也着实太幼稚了些,冯照笑叹。
  不过不容几人在这里多闲聊,前院已派人来寻冯照了。
  从园子到前院的路上,有树石遮蔽,那后头有一阵吵嚷声传来。
  冯照心疑,前去一探究竟,却看到冯延冯修兄弟俩,对面还有个不认得的郎君。
  有冯修在,肯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只听见阿兄开口赔罪,“晋阳公,实在对不住,子修他不懂事。”
  对面那人看着还是生气,但眼角一拐,瞥见一旁来了他们几个,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冯照走上前去,只听见阿兄长叹了口气,阿弟仍在一边站着不动,脸色阴鸷,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兄,方才是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冯延见她来了,也是无奈道:“上回阿弟在金玉肆得罪了晋阳王,这回恰逢他来吊唁,又在路上碰到了,晋阳王嘴上不饶人,阿弟也不服输,自然吵起来了。”
  晋阳王?晋阳王!
  这是晋阳王,那元承意又是谁?
  冯照脑子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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