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许连城看着卫锦绣眼底深藏的恐惧与自我否定,那是比拒绝更伤人的清醒——她不是不爱,是不敢爱;不是不信,是信不起这烈火焚身的未来。
  心口的钝痛瞬间炸开,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却只能死死盯着眼前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卫锦绣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怕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泄露出那点藏在黑色衣袍下的、早已被现实磨得只剩灰烬的心动。
  “殿下,”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疏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风雪大了,回去吧。有些喜欢,藏在心里就好,说出来,只会让两个人都疼。”
  积雪压弯了窗棂上的冰棱,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苍白的光晕。
  许连城在大雪里站到后半夜,直到双腿冻得发麻才被侍从扶回寝殿,第二日天未亮便发起高烧,浑身烫得惊人,意识在今生与前世的迷雾里反复拉扯。
  太医诊脉时摇着头叹气,药箱放在床边发出轻响,药味混着寒气在房间里弥漫。
  许修颜坐在床沿,看着妹妹烧得通红的脸颊,眉头拧成了疙瘩。
  侍从端来温水,他接过帕子替许连城擦了擦唇角,听见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呓语,像被什么困住的幼兽,低低地哼唧。
  “下去吧,药抓好了立刻送来。”许修颜挥退太医,指尖触到许连城滚烫的额头,无奈地叹气:“多大的人了,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见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呓语,像被风雪困住的孤魂,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边关……雪好大……锦绣……你的寒衣呢……”
  许修颜凑近了些,听清那几个字时愣了愣。
  他知道妹妹近来总跟卫锦绣待在一处,却不知竟到了这般地步,烧糊涂了还念着名字。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小姑娘家闹了别扭,便吩咐侍从:“去把卫大人请来。”
  卫锦绣来时,脚步都带着急。她刚在衙署处理完公务,听闻许连城高烧昏迷,手里的卷宗差点没拿稳,一路快步赶来,连官袍上的寒气都没来得及散。
  推开寝殿门的瞬间,就看见许连城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烧得发红的脸,呼吸急促得像风中残烛。
  许连城嘴里还在低低地念:“是我错了……不该跟你吵……你说去边关待两年就回……”
  许修颜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紧张,心里了然几分,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孤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怎么了,但她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念你的名字,女子家情谊重,有什么话等她醒了好好说,你陪陪她,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烛火在案头跳动,将卫锦绣的影子投在床幔上,拉得很长。
  她端来温水,浸湿帕子拧干,指尖触到许连城滚烫的脸颊时,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昨夜风雪里,她转身时明明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却狠下心没回头,原来……她真的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
  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卫锦绣打湿了毛巾,刚要擦许连城的脸颊,手腕却被猛地攥住,力道大得像要嵌进骨头里。
  许连城睁开了眼睛,那双平日里亮得惊人的眸子此刻蒙着水雾,焦距涣散,却死死盯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锦绣……”许连城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卫锦绣手背上,滚烫得灼人:“你没死……对不对?你是回来接我了……”
  卫锦绣浑身一僵,毛巾从手里滑落。许连城的手还紧紧攥着她,掌心烫得惊人,混着冷汗:“边关的雪比宫里的冷……你那件黑色铠甲挡不住风寒……我送的寒衣你是不是没带?”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像在追问一个迟到了太久的答案:“他们说你战死了,我不信……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第25章 梦回一程
  卫锦绣的指尖在她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看着许连城烧得通红的脸颊,看着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里映出的、属于“前世”的痛苦与执念,喉咙里像是堵了团烧红的炭,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过往”,此刻从许连城嘴里说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真实感,疼得她心口抽紧。
  “你别走了……”
  许连城忽然低低地哭了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攥着她的手轻轻晃着,指腹摩挲着她的腕骨,动作里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
  “我不闹了……不跟你争了……你留在我身边,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别再去边关了,好不好?”
  窗外的积雪还在化,滴答声敲在窗台上,像谁在低声哭泣。
  卫锦绣看着许连城泪流满面的模样,听着那些不属于今生的、浸满遗憾的呓语,忽然明白过来——她烧糊涂了,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永远留在边关风雪里的人。
  而自己,这个活在今生的、懦弱地躲在黑色里的卫锦绣,连一句“我在”都不敢说出口。
  许连城见她不说话,哭得更凶了,眼泪糊了满脸:“你是不是还怪我?怪我……怪我把你逼去边关……锦绣,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卫锦绣的眼眶猛地一热,泪水差点掉下来。
  她想抽回手,想摇醒她说“我不是”,可许连城攥得那么紧,那些滚烫的泪、破碎的恳求,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
  她只能僵在原地,任由对方把今生的自己,错认成梦中那个永远失去的遗憾,任由那份迟来的、血淋淋的痛苦,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
  卫锦绣的眼眶猛地一热,泪水在睫羽间摇摇欲坠。
  她指尖冰凉,下意识想抽回手,想狠狠摇醒怀中烧得糊涂的人,许连城攥得那么紧,指节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滚烫的泪砸在她手背上,烫得她心脏一阵阵抽痛,连呼吸都带着凝滞的酸楚。
  那些破碎的恳求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疼得她连动一下都觉得费力。
  她只能僵在原地,任由对方将梦中这个刻意疏远的自己,错认成那个永远失去的魂魄,任由那份迟来的、血淋淋的痛苦,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缠得她快要窒息。
  喉间涌上浓烈的涩意,卫锦绣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泪意硬生生压回去,指尖轻轻拂过许连城汗湿的鬓发,动作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苦笑摇头,忽而抬手遮住了她红肿刺痛的眼睛,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霜:“睡吧…连城…我在…”
  掌心下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许连城的呼吸滚烫而急促,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渗,濡湿了她的掌心。
  她反手死死扣住卫锦绣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这唯一的温暖刻进骨血里,声音破碎得不成调:“锦绣…这是你第一次来我的梦中…可…为什么…今生你不爱我了呢…为什么…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在乎我…”
  一遍又一遍的追问,像钝刀反复切割着卫锦绣的心脏。
  她看着许连城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那双被泪水浸泡得失去焦距的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连城问到力竭,声音渐渐低哑下去,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缓缓松了,终是抵不住高烧的吞噬,彻底昏睡了过去,只是眉宇间依旧蹙着化不开的痛楚。
  卫锦绣坐在她的床边,沉默地守着,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轮廓上,眼神流离又空洞。烛火在她眼底跳跃,映出几分无人能懂的疲惫与绝望。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许连城脸颊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仿佛那温热的肌肤是烫人的烙铁。
  空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而压抑。
  许久,她才对着沉睡的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一句话:“其实什么都不必做,不要重蹈覆辙就好。”
  话音刚落,许连城搭在被上的手猛地一颤,指节瞬间蜷起,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又像是被这句话刺得生疼。
  卫锦绣的心跟着一紧,却终究只是别开眼,继续守着那渐渐退去的高烧。
  天快亮时,许连城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卫锦绣却如蒙大赦般仓皇起身,她不敢等这人醒来,怕对上那双清明却盛满失望的眼,更怕自己藏不住眼底翻涌的爱意与悔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份沉甸甸的质问。
  接下来的几日,卫锦绣像躲着什么洪水猛兽般避开了皇宫,将自己埋在军务与琐事里,可夜深人静时,许连城病中的哭喊总会清晰地在耳边回响,搅得她不得安宁。
  而许连城,也真的没有再出现,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期待,又像是默许了她的逃离。
  外邦的使臣们陆续启程回国,喧闹的京城渐渐沉寂下来。
  只有少数几国的人以学习为由留下,南汐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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