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第一件,斩纨绔立威。”
首当其冲的便是以宁王为首的皇亲国戚。
宁王自恃皇叔,其子更是京中闻名的纨绔,当街强抢民女的恶行早已激起民愤。
卫锦绣选在中元节祭天那日动手,彼时宁王嫡子正带着家奴在朱雀大街纵马,将一名卖花女撞得血流不止,还扬言“王府的人踩死个贱民如同踩死蚂蚁”。
卫锦绣一身便装,带着十名影卫赶到时,那恶少正挥鞭要打上前理论的老者。
她二话不说,长靴一蹬便跃上马鞍,手起刀落,寒光闪过,恶少持鞭的手腕已应声而落。
鲜血溅上她青色的衣襟,她却看也未看,一脚将人踹下马,冷声道:“天子脚下,目无法纪,拖下去,斩。”
“卫锦绣!你敢动本王的儿子!”宁王闻讯赶来,看到儿子断臂惨叫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
卫锦绣收刀入鞘,擦了擦溅在脸颊的血点,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之力:“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有旨,凡皇亲国戚触犯律法,罪加一等,今日斩他,是为凉国律法立威。”
她扬了扬手中早已备好的诏书:“宁王教子无方,革去亲王俸禄,禁足王府百日,闭门思过。”
围观的百姓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当宁王嫡子的头颅被悬于城门示众时,整个京城都明白了——这位新帝与她的卫将军,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二件:七日抄没十六府。”
斩了皇亲国戚的威风,卫锦绣转头便指向了盘根错节的权臣势力。
她以雷霆手段成立“御史肃查司”,亲自坐镇,从户部亏空的账册入手,顺藤摸瓜,竟查出十六位二品以上大员牵涉贪腐,甚至有人暗中与外敌通商,倒卖军粮。
最轰动的是吏部尚书冯庸一案。
卫锦绣率影卫夜查冯府时,从地窖中搜出三百万两白银,码放得如同银山,还有无数珍奇古玩,其中竟有突厥可汗赠予的夜明珠。
冯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卫锦绣却冷笑一声,命人将账本摊开。
“冯大人这账做得倒是精细,可惜,忘了影卫的密探能从死人嘴里掏话。”
“做得好。”许连城放下朱笔,看向她:“只是如此大动干戈,难免有人怀恨。”
“臣不怕怀恨。”
卫锦绣走近几步,烛火映着她眼中的坚定。
“臣只怕陛下的江山不稳。这些蛀虫不除,凉国迟早会被啃空。”
第3章 大婚
乾元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燃到第三柱。
许连城捏着卫锦绣呈上来的盐铁司账本,指腹碾过账册边缘被朱砂批注磨出的毛边——三年前卫锦绣初掌御史台时,递上来的第一份弹劾奏折也是这般边角微卷。
那时她还需借着烛火遮掩指尖的颤抖,如今却能面不改色地将账本推回,玉扳指在明黄桌布上压出一道冷痕。
"崔相的门生占了户部半壁。"
她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檐角铁马在晚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动盐铁司等于断了他的左膀。"
话音未落,便见卫锦绣突然撩袍跪坐,玄色官服下摆扫过青砖,惊起几星烛火坠落的金屑。
这三年来卫锦绣跪得越来越从容,唯有此刻膝头触地的声响,仍像当年羽林卫叩甲般掷地有声。
案头铜漏滴下第三声时,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卫锦绣遇刺时,刺客毒刃擦着对方肩胛而过,血珠溅在她递去的丝帕上,竟像极了此刻烛芯爆起的火星。
"这些人动不得。"
许连城将账册推回,玉扳指在案上磕出清响。"
崔相的门生遍布户部,动一人便要掀半朝风雨。
话音未落,便见卫锦绣按在案上的手骤然收紧,袖口裂开的刀口露出新结的疤痕——那是上月追查漕运贪腐时留下的箭伤。
"陛下若怕掀动风雨,那便臣来吧。"
卫锦绣抬眸时,烛火恰好跌入她眼底的寒潭。
更漏声里,卫锦绣忽然解下腰间玉带,将那叠账册卷成筒状系在腹前。
"臣明日便去御史台开审。"
她转身时,披风下摆扫过烛台,火苗猛地窜高,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殿柱上,宛如并辔的战戟。
"若有朝一日臣横死街头,陛下只需记得,臣这把刀,从未砍错过方向。”
殿门在她身后阖上的刹那,许连城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龙纹御座上。
案头账册还留着卫锦绣掌心的温度,而她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忽然想起多年前卫锦绣还是羽林卫时,曾在她被叛军围困时,用染血的长枪挑开帐帘。
说:"臣来迟,陛下受惊了。"
那时枪尖滴落的血珠,与此刻账册上的朱批,竟在记忆里渐渐重合。
"太后今日已到京郊。"
吴道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之中,或许是她走神了吧。
许连城忽然转开话题,看着卫锦绣按在账册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将竹纸碾出细密的褶皱。
这三年来她们默契地避谈后宫之事,直到三日前静禅寺的快马送来太后还朝的密信,这些年在朝堂上被言官弹劾结党营私,弹章里字字句句都影射着卫锦绣与女帝过从甚密。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燃得正旺,却驱不散殿中骤然凝结的寒意。
崔浮身着绯红官袍,笏板叩地时发出清越声响,震得许连城袖中攥着的暖玉都沁出凉意。
"陛下登基已三年。"他抬眸时,八字须在烛火下颤了颤:"如今河清海晏,正是绵延子嗣的良机。”
丹墀下的文武百官霎时寂静,唯有檐角铁马在夜风里叮咚作响。
许连城望着崔浮腰间那条明黄玉带——那是去年她亲赐的,用以表彰其整顿吏治之功,此刻却像条毒蛇,缠得她喉间发紧。
"南境水患刚平。"她捏着御案边缘的鎏金龙纹,指节泛白:"国库尚需充盈......"
话音未落,便见崔浮身后的言官们纷纷出列,奏疏像雪片般递上,每篇都在"国之根本"四字上圈了朱砂。
许连城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右相之位的卫锦绣身上,却见她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玄色官服上的暗纹麒麟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卫将军以为如何?"
许连城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殿内突然响起的回音让她惊觉,原来这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了卫锦绣在朝堂上第一个出声驳斥。
可此刻卫锦绣只是缓缓抬袖,用袖口掩住半张脸,当她再次放下时,许连城只看见她紧抿的唇线,像道凝固的伤疤。
更漏滴到第三声时,崔浮的奏疏已堆了半尺高。
许连城望着阶下卫锦绣靴尖沾着的残雪——今早她还在御花园看见这人,捧着新抄的农桑要术等在暖阁外,发间落着未及拂去的雪花,说要赶在午膳前陪她品鉴新贡的碧螺春。
而此刻,那双手正紧紧攥着笏板,指缝间透出的青白。
"此事容后再议。"
许连城猛地起身,十二章纹的冕服扫过御案,将崔浮的奏疏拂落一地。
她不敢再看卫锦绣的眼睛,转身时听见自己的玉珮撞在龙纹柱上,那是卫锦绣平定北狄后亲选的暖玉,说能替她挡住寒邪。
可此刻玉珮冰凉,正如殿外越下越大的雪,将整个皇城覆成一片苍茫。
退朝的钟鼓敲响时,许连城在回廊转角撞见卫锦绣的贴身侍卫。
少年捧着个食盒,说将军今早特意去城东买了陛下爱吃的糖蒸酥酪,却不想......侍卫的声音渐低,许连城接过食盒时,触到檀木盒盖上凝着的水珠,不知是融雪还是未干的泪。
她望着卫锦绣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玄色披风扫过宫墙下的红梅,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卫锦绣说过,最怕看雪落无声,像极了忠骨埋地的沉寂。
三日后,御膳房送来的糖醋鲈鱼第三次凉透在案头。
许连城用银箸拨弄着鱼腹下的笋片,忽然想起卫锦绣曾说这道菜要配新腌的嫩姜,才能压去腥气。
她命人取来姜罐,却在揭开时看见罐底沉着片枯黄的槐叶——那是去年卫锦绣替她挡下刺客时,从对方袖中飘落的,当时她笑着说要收作护身符,如今却成了食盒里的孤影。
只是,卫锦绣却再也没来,明明三年来,她从未缺席过与自己的午膳。
更夫敲过三更时,殿门被轻轻叩响。太后的贴身宫女捧着件狐裘进来,说老祖宗在宗嗣殿备了热酒。
许连城踩着厚厚的雪毯穿过长街,望见宗嗣殿的窗纸上映着两个交叠的影子,其中一个正执起酒壶,玉簪在烛火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推开门时,太后正将一叠泛黄的画卷摊在案上,画中是先帝与年幼的她。
卫锦绣立在院外,手中还捏着半卷兵书,墨痕染到了袖口。
长谈至天明时,许连城走出宗嗣殿,看见檐角冰棱坠地碎裂的刹那,宫人正捧着明黄圣旨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