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关月假笑了声:“……你倒是很有自信。”
温朝嗯了声:“回定州去绝不可能,但若你坚持,我们往后可以只有袍泽之情。”
他稍顿了会儿:“但你大约舍不得。”
关月咬着牙:“温云深。”
眼看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温朝才说:“其实我也舍不得。”
远处的街巷渐渐热闹起来,喧闹声顺着晚风飘来,隐约可闻。
关月推开他,垂眸压着喉间哽咽:“我其实很害怕。”
“我知道。”
“但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的。”
她身后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不该为她的一己之私搭上性命:“随我来的这些人,是将对父兄的信任交在我身上,他们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我将他们带出来,就该平平安安地带回去。”
“夭夭,我没有在怪你。”
“我
知道呀。”关月忽然很委屈,“可我怪自己,我怕有一天真的见不到你。”
“那你该早一点反悔。”温朝说,“如今为难我们的人死了,你反而打退堂鼓,之前的苦岂不是都白吃了?”
“你就会忽悠我。”关月小声说,“如今连小舒都向着你了。”
“不好吗?”温朝轻笑,“日后教他读书,能省不少功夫。”
“等读书的时候他就不是这样了。”关月笃定道,“撒泼甩赖,就是不肯多写一个字,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既然能忽悠你,我自然也有办法忽悠他。”温朝将她向前一扯,整个护在自己怀里,而后在她耳侧说,“只是还请我们关大将军,以后别再自作主张。我再陪你折腾几回,恐怕真的会大病一场。”
“……你一会儿回去先把药喝了。”关月说,“若真病了,漪澜和温怡会吃了我的。”
“嗯。”温朝压低声音,“……好像是有点不舒服,头疼。”
关月连忙伸手试他额头的温度:“没发热呀,总之你回去先把药——”
之后的话被堵在喉间,关月没有想到他会忽然亲她,睁大眼许久没有动静。这个人一向很有分寸,从前亲她……大多都是浅尝辄止,从不逾矩。
然而这回很不一样。
她一边心虚,一边担心他的伤,于是很老实,后知后觉的从中察觉到他那一点点怒火。
行吧,果然还是生气了,关月心想。
她不知为何有点想哭,看着委屈得紧。
温朝无奈:“怎么像我欺负你一样?”
他将一块帕子递给她,里面包着什么东西——看模样像发簪。
关月接过来小心地打开,一支木雕的梅花簪子静静躺在她手心。
“林姨和叶大夫都看过,温怡还想瞒我,但从小她就不会骗人。叶大夫担心你,才说了实话。”温朝看了她很久,“我大约寿数难永。”
关月怔怔望着他。
“我很怕以后留下你一个人,所以这几日我真的想过回定州去,但不是因为怪你,是怕以后你会难过。”温朝垂下眼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有点抖,“可我觉得,总该问问你。不知道如今这样,你是不是还愿意嫁给我。”
关月的眼泪忽然止不住,仿佛要将许多年的委屈一次哭干净。
“我们回家吧。”
第122章
秋风卷着几片银杏叶铺在阶上。
他们一路都走得很慢,嘴上说着赏一赏秋日夜景,其实是伤未养好,又吹了冷风,精神不济。
关月一路都提着心,一进侯府门闻见院子里的药味,愈发担忧了。
温朝宽慰她:“哪有那么严重,这不是没事吗?”
“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关月进屋掩好门,将案上的伤药拿到身边,“衣裳脱了,上药。”
“都结痂了,不必了。”
“漪澜既然放这儿了,就是要用药的。”关月轻声说,“我什么伤没见过呀,让我看看,吓不着我的。”
关月帮他上药时一句话都不曾说。
“看着吓人而已,都快好了。”温朝说,“你还是去看看叶大夫的药煎好了没有,我叫空青来吧。”
“已经好了,空青这会儿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关月将药瓶搁下,“就算他想来,南星也会拦着的。”
等他将衣衫全理好了,关月才接着说:“我去端药,你还要不要吃点东西?”
温朝其实没什么胃口:“喝白粥吧,旁的我大约还吃不了。你若是饿了就让厨房做一些,我看看就行。”
周遭安静下来,点点虫鸣声隔着窗户钻进来。
温朝咳了几声,喉头略有一丝腥甜。门吱呀一声,他又强压着问:“怎么回来了?”
“我让她去端药了。”叶漪澜递了块帕子给他,“别压着,咳出来。”
叶漪澜将沾了猩红的帕子包好,预备一会儿去毁尸灭迹:“今天没拦着你出门,是事出有因,往后必得事事谨遵医嘱。我原本过段时日还要出远门,不去了,盯着你好好养伤。”
她想了想,又说:“其实这事稍缓缓也没什么,左右那调令庄婉已经偷来了,作什么这样折腾自己。”
“怕她主意大,早一些解决了,我们都安心。”
“这话就别拿来哄我了,你是看不得她为难自己。”叶漪澜说,“我同你说实话,当初我劝过她,后来又后悔了,如今觉得……你们还是挺般配的,一双不要命的主。”
温朝低头笑笑:“如今是我心中不安。林姨和温怡说得委婉些,但我听得很明白,且看眼前,将日后种种都抛却了,或许是平白牵累她。”
“那你就惜命一些。”叶漪澜说,“有我在,保你长命百岁。”
温朝闻言失笑:“你改行当神仙了?”
“我可以是神仙。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你只需谨遵医嘱,余下的留给我细细计较。”叶漪澜一本正经道,“也别再说什么牵累不牵累的话,人本就该紧着眼前的日子过,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准,但我知晓若你真的回定州去了,她会很难过。”
屋里静了片刻。
“她回来还要一会儿。这些日子你病着,外头的事一点也传不进来,但我觉得该同你说说了。”叶漪澜拉开椅子坐下,“连宁王殿下都亲自来了一趟,余下的是我们挡了,但你没发觉国公府没人来探病吗?”
温朝思忖片刻:“傅二人呢?”
叶漪澜冷笑一声:“咱们关将军并谢侯爷,先是提刀杀绝了尚书府,而后直奔国公府,将傅二一门连根拔起,半点情面不留。国公府这些时日三番四次要郡主回去,但郡主都没搭理。”
温朝闻言叹了声气:“是有些冲动了。”
“这事自然犯了众怒,今上虽有回护之心,却不能太明显。于是朝上正吵着,太后娘娘将先帝驾崩的消息传了过去——你妹妹跟着去,发觉他早咽气许多时辰了。”叶漪澜哼了声,“我从前着实低估了你们这些人的胆大妄为。”
温朝道:“这罪过不小,纵然有意回护,怕也不能轻易揭过。”
“这是自然,尤其是御史,个个疯了一般的上折子。”叶漪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令尊了,谢侯爷是打仗的,文章虽不错,但委实写不过御史。于是令尊重操旧业,日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写折子,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偏还挑不出毛病。”
“咱们谢侯爷那张嘴你也知道,说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都不为过。令尊的折子已然很精彩,谢侯爷再添油加醋一番,当场将那年过半百的老头气得卧病在家,至今未能起身上朝。”叶漪澜啧啧称奇,“宁王和蒋尚书在朝上帮腔,褚老帅和小将军日日上折子说自家的委屈,问他们要公道。朝上乱成一锅粥,许多人称病告假以避风波,然南星和白前不辞辛劳,专程上门去拜见,若闭门不见,就将令尊的骂得文采斐然的折子在人门口读,听说又气病了好几个。”
温朝:“……”
听着越发像一群无赖了。
“对了,郡主也没闲着。”叶漪澜喝了口茶,“郡主日日写信给公府,专门骂她大哥,将陈年旧事全翻遍了,再由你四舅舅去茶馆酒肆一番宣扬。你那大舅舅一把年纪了,如今声名扫地,十分丢人。老国公听闻你能走动了,特意差人来请,又被谢侯爷和你妹妹一齐骂回去了。”
温朝绝望地捏了捏眉心:“过几日我还是去一趟,难道往后真的不同公府打交道了吗?”
“郡主说,去是要去的,骂也是要骂的。反正已经很难看了,不骂白不骂。”叶漪澜摊开手,“我说完了。”
关月这时推开门进来:“说什么呢?”
“我在同他说最近乱成一锅粥的云京。”叶漪澜啧了声,“你们还真是搅得天下大乱,陛下这会儿只怕正头疼呢。”
“不会。”关月笑笑,“他巴不得再乱一些,好趁机替付——宁王清理朝堂,安插心腹。”
眼看他们还要说
话,叶漪澜连忙打断:“天也不早了,你喝了药早点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