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干什么?”
温朝拉着他的手,气定神闲地违背医嘱:“问她去。”
但他们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了温怡和谢旻允。关望舒被谢旻允拎小鸡一般丢远。而温怡,作为妹妹兼大夫,笑眯眯地将温朝赶回去了。
关月前些日子好歹还来灌他药,这几日干脆连面都不露了。
温朝深感大事不妙。
等大夫们终于心甘情愿地放他出门,他又一连三日吃了闭门羹。束手无策、进退两难,还要时不时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爹娘妹妹并妹夫说风凉话。
度日艰难,着实不该是一个病人该有的待遇。
又一日,天公不作美,天方破晓时落了小雨,太阳似乎打算今日不露面了,午时已过,雨没有更大,但也没有停。
温朝的自由十分有限,又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于是每日在屋里闲得厉害,索性再次接过了教关望舒读书的重任。
不得不说,他这对不靠谱的爹娘在哄小孩儿一途上的确颇有心得,经他们一番教导,从前读书十分折磨人的小关居然能安安生生坐上一个时辰了。
并不,是因为他懂事听话还大度,不想和病人计较而已——听闻此言的关望舒心道。但小姑不理温朝这事儿,他还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毕竟这人当初逼他读书,十分不通人情。
可一直这么下去,也很不好。
小孩儿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想起前两日,他读书实在读得烦了,非要去骑马射箭。温朝没法儿陪他,他便一头扎进来寻关月的褚策祈怀里,堂而皇之跟人家跑了。
犹记得那时,温朝的脸色很不好看。
关望舒将书“啪”往桌上一扣:“我要出门!”
温朝看了眼阴雨连绵的天:“今日不宜骑马射箭。”
关望舒自顾自撑起他的小伞:“我找小姑去,你要是不来,我就找别人陪我。”
还特意将“别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温朝:“……”
这小孩儿到底随谁?
一大一小并肩走在雨里,温朝一手牵着关望舒,一手撑着伞。伞上的雨水落在小孩儿的小伞上,随后才滴滴答答流向大地。
书房门前,关望舒将伞一丢扑到门上,原指望这扇门也“嘭”一声就开,未曾想门纹丝未动。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撞疼的脑袋,明明一滴眼泪也没有仍扯着嗓子干嚎:“小姑!”
温怡闻讯赶来看热闹,连她哥冒雨出门都能装作没看见。
……好丢人。
关望舒嚎得没力气了,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趴着门缝可怜巴巴叫了好几声。
“看来我小姑心意已决。”小孩儿几步跳下台阶,钻到温朝的伞下,仰头望着他,“伯伯,你自求多福吧。”
第120章
今日这雨虽不大,却缠缠绵绵、断断续续下了大半日;雨一停,太阳就迫不
及待钻出云层,不多时天又阴下来落起雨,小孩子闹脾气一般没个定数。
关望舒拉着温朝在他小姑门口坐了好久,期间他多次试图用自己可怜的干嚎声将门敲开,未果。
“完了。”小孩儿扶着脑袋满脸惆怅,“小姑连我都不心疼了,你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刚落过雨还是有些凉,温朝才咳了一声,关望舒立刻站起来说:“我拿衣裳去,你再等会儿,我觉得小姑很快就会心软的!”
温朝默默将目光移向远处盯梢的妹妹。
温怡上前拍拍小孩儿的脑袋:“快去快回。”
“这一折腾,明日怕是又要发热。”今日倒也没有那么冷,但温怡张嘴就胡说八道,还很大声,“没事儿,有林姨在呢,左右死不了。”
温朝:“……”
温怡凑到他跟前,小声地出主意:“装病会吗?就我小时候忽悠娘那样。”
温朝颇绝望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时候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吧?”温怡说得还是很小声,“装可怜嘛,咳大点声。”
她很郑重地拍拍自己亲哥的肩:“我在你大约放不开,这就走了。但我姐姐要是真跑了,娘应该会打死你的。”
毕竟冯将军已经在路上了,若他白跑一趟,定会把侯府的屋顶的掀了,她如今可没功夫修——这句她没说。
听闻原本魏将军也想一道来,但可惜他得留下坐镇,只好在沧州的萧瑟秋风中目送冯成潇洒离去。
温朝这些时日精神并不好,同关望舒折腾这一会儿,倦意便涌上来,竟在廊下睡着了。
天际不期然又落雨。
“……别在这儿睡。”
大氅沉甸甸压在肩头,在秋季里暖得有些过了。
关月坐在他身边,低头望着眼前的方寸之地:“他们不明白我在躲什么,南星这些日子总说我奇怪,可我想,你大约是知道的。”
她站起身,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今日太冷了,你回去吧。”
温朝握住她的手腕——很轻,几乎没有什么力道。很久之前他逗她玩儿,曾经故意轻轻拉着她,用温怡的话说就是装可怜。
那回她难得半真半假地发了回脾气。
温朝笑笑:“这回是真的没力气。”
见她许久没有动作,他轻声说:“你想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我所想,你不清楚。”
关月终于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恰好雨停了,出去走走吧。”温朝起身,“若你真的心意已定,便罢了。”
说完他便走了,似乎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关月沉默地跟在几步之外,只能望见一个背影。这种感觉很奇怪,在他们相识的日子里,这个人几乎不曾将背影留给她。因为她不想追逐,害怕被丢在身后,这些他都很清楚。
他那么了解她。
在暗无天日的牢狱里,他知晓她会走的每一步,知晓自己会被弃之不顾,那时他在想什么呢?不怪她吗?
很难吧,毕竟连她自己,都在不可抑制的责备自己,关月心想。
她确如群臣所说,是个没心没肝、薄情寡义的狠毒之人。
街上没什么人。买馄饨的小摊上一个人也没,若他们不来,应该很快就会收摊回家了。
关月一口一口咬着馄饨,却是食不知味。
“舅父脾气一向如此,只是嘴上厉害,其实心软。”温朝说,“母亲已同他说过,还要舅父来哄哄你,但你一连几日都不出门,实在是说不上话。”
关月低着头搅和自己的馄饨:“哪有长辈专门来哄我的?况他并没有说错什么。”
“好。”温朝颔首,看着她一字一顿,“是我想哄哄你。”
秋日的风走街串巷,将馄饨摊子的招牌吹得直响。
“是傅二品行不端,心怀怨恨;是公府不仁不义,心存算计;是旁人眼高于顶,有意为难,这些错处都与你无关。恰是你的弃之不顾,才让他们觉得我这个人着实无用。而你那时,明明是想定了这些才做的决定,怎么如今要将错处全归咎到自己身上?”温朝说,“关夭夭,我在刑部、在公府,都远不及这些时日难熬。我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让你这般避之如蛇蝎。”
关月将几枚铜钱搁在桌上,起身走了。他们还是隔着几步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她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希冀她回应的目光。
关月转过身,与他对视:“前日我让南星去了蒋尚书府上。止行和婉婉如今很好,她又是不肯安生的性子,等蒋尚书替她寻两个会武的侍女,再随止行一道走。”
温朝颔首:“温怡要随斐渊回青州,她来也好,帅府总不至于没地方给她住。”
“不回沧州。”关月咬着唇,许久才道,“南星替我送了信,是你们的调令。你回定州去,止行跟斐渊去青州,小舒我会接回来自己教养,不会再麻烦郡主和温伯父。”
温朝看着她,不知自己是生气还是失望:“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话音方落,他又激烈地咳嗽起来。关月想伸手扶他,又收回手,只在原地低着头。
“关月。”他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你做任何决定之前,有没有问过我一次?”
关月抬头,只看见渐渐走远的背影。她攥着衣袖,死死咬着唇,抬头将眼泪逼回去:“这回是真生气了。”
“别躲了。”她背过身将眼角的湿润抹掉,“这街上又不热闹,哪能藏住你?”
叶漪澜从转角冒出头来:“病人出门,我不放心。”
对上关月湿润的眼睫,她又改口说:“……好吧,其实也不放心你。我发誓啊,你们说什么我没听见,但瞧着是不欢而散了。”
“他伤还没养好,今天本来就冷,方才又被我气着了。”关月长叹一声,“你回去嘱咐温怡,让她多盯着点。”
“夭夭,何苦呢?”叶漪澜说,“我当初非跟你多什么嘴,如今两个人都不高兴。”
“漪澜。”关月弯了弯眉眼,“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