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云京多雨,同褚老帅下棋又听他说了许多遍不许欺负你,每日都被盯着喝药,如今伤已经养好了,不必再担心。
  温怡近日说要学做桂花糕,我便要了些干桂花。路上看到蜜饯,想你大约会喜欢。
  中间有几块斑驳的墨痕,像是落笔时犹豫留下的痕迹。
  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从国公府出来,忽然很想见你。
  夭夭,好梦。
  叶漪澜进门时,关月正在出神。
  “听南星说有人给你写信了。”叶漪澜笑笑,“怎么看着还不太高兴呢?”
  关月将信折好收起来:“国公府应该是有什么事。”
  “毕竟是沾亲带故的,应该无妨。”叶漪澜宽慰她,“你别想太多,他兴许就只是想给你写封信呢?”
  “应该是老国公说了什么。”关月说,“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想你了。”叶漪澜冲她眨眼,“那两个小的不是跟丢了魂似的吗?魏将军担心,就叫我来看看。”
  “辛苦你了。”关月稍顿,“没什么事吧?”
  “就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就行。”叶漪澜伸手戳戳她的脸,“你这几日脸色看着好些了,听大夫的话还是有用的。”
  叶漪澜闻着屋里的桂花香味,盯着关月搁在一旁的信好一会儿:“不回一封吗?”
  “回过了。”
  叶漪澜啧了声:“动作挺快。我当初怎么就觉得他好呢?如今看着也不怎么样啊……”
  “这话你来一回说一次,我都听烦了。”关月笑笑,“我两日后启程去尧州,叶大夫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给你把往后几日的药都备下。”叶漪澜说,“回头给南星,你记着按时喝。”
  “我又没生病。”关月小声,“天天喝药啊?”
  “你只是看着还好,其实小病数不清。”叶漪澜气道,“我是大夫,听我的!”
  —
  关月带着付衡停在山顶,遥遥望见尧州前的衣冠冢。
  “这里你来看过。”关月说,“谢伯父当初就是在这里,得全军上下信服。尧州知府是个好官,但他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这位守将头上有神仙,当初知州尚能牵制一二,如今越发嚣张狂妄了。”
  “边城守将何其紧要。”付衡攥紧缰绳,“这样的人会坏事,留不得。”
  “是这么个道理。”关月轻笑,“但我说了,他头上有神仙,想动没有那么容易。云京此时风波四起,人人自顾不暇,正是收拾他的好时机。”
  “阿姐带我来,是想看看我会怎么办?”付衡垂下眼,“我时常希望你们当初是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谁,能像对待向弘那样对待我。”
  关月沉默良久:“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阿姐。”付衡忽而笑了,“这些时日的真心相待、悉心教导,我一一记在心里。你们本有诸多不易,走错一步或许都会招致万劫不复,兄长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你们的确该对我留有戒心。”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倒出一小块玉——未经雕琢,模样和质地都很普通。关月接过来,再不起眼的边角处找到一个歪歪斜斜的“衡”字。
  “我小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母后要我好生保管。”付衡低头看着这块玉,“后来我辗转得知自己的身世,才知道这是娘留给我的。陛下甚至不肯给我取名,这个衡字还是母后看见这块玉才定下的。”
  “今日我将它留给阿姐。”付衡将玉装回荷包,放在关月手中,“这是我的诚意。”
  关月想还给他:“毕竟是重要的东西,好好留着吧。”
  “我知道阿姐是知道它与我而言的重要,才希望我好好留着,而非别的缘由。”付衡轻笑,“但我也想告诉你,即便日后你们依然会对我有所防备,但我始终只当自己是付衡,是真心将向弘当作朋友,也是真心希望你真的是我的阿姐。但人是会变的,所以我也很害怕,会不会很久之后我不再这样想,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所以你留着吧。”付衡说,“至少看到它,我还能想起自己曾经的心思。”
  关月将荷包收好:“好,我记下了。”
  付衡这才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衣冠冢。
  关月扯了下缰绳:“尧州的守将姓赵,今年五十又三。他这些年谋取私利,不肯分权,于是尧州至今无人可以后继,我父亲曾经派去的人他一概搁置不用,甚至有些莫名身死。”
  付衡冷笑一声:“护着他的是谁?”
  “不清楚,但一定位高权重。”关月叹息,“每每我父亲想动他,就总被琐事缠身,甚至军粮跟着出问题,自然就没法动他了。”
  “我之后去查,阿姐安心。”付衡稍顿,又问,“那我们如今要怎么收拾他?云京虽然乱着,但若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还是能腾出手反击的。”
  “硬来。”关月笑笑,“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付衡垂眸沉思良久:“这人留不得。”
  关月颔首。
  “阿姐想好,谁来接他这个位子了吗?”
  “冯将军帐下有位将军姓高,我想将他调过来。”
  “不妥。”付衡立即说,“温将军也是冯将军一门,即便冯将军没有这个意思,旁人也会将他们划作一党,如此一来,难免形成结党之风。”
  关月的目光里含着赞许:“说得不错,我会从鄢州调人来。”
  “至于尧州这位守将……”付衡皱着眉思忖良久,“云京如今的确无暇顾及,况且山雨欲来,阿姐的立场极其重要。虽然众
  人看来你站在兄长一边,但让你几分薄面,也能在日后算作人情。他这么多年在尧州,那人只是护着却不提拔,可见也并不要紧,此时他大概只会被舍弃。”
  关月静等着他的下文。
  “但我以为,凡事要留三份余地,不如我们留他一条性命,只是将尧州守将换了,给他银两,要他带家眷远走。如今这样纷乱的时局,实在不该再树敌,不如暂且忍一忍。”付衡想了想,“若阿姐气不过,等诸事落定,再派人查探他的下落,了结了就是。届时有我在云京,即便他背后的人想做什么,我也压得住。”
  “行。”关月笑着点头,“就听你的。”
  第105章
  付衡办事很利落,捆人也很熟练。南星领着人将尧州守将府围了,又将他的家眷一一找到押在院中。
  付衡面前跪着守将,对面是一家老小,呜呜的声音在院中此起彼伏。
  果真是硬来,付衡心想。全凭能打,见一个捆一个罢了,不知为何,他有了几分当土匪的快感。
  偏他姐姐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从容地在头发半白的老头跟前半蹲,还冲他摆了摆手,仿佛在打招呼:“午饭吃了吗?”
  那人呜呜说不出话。
  “哦,忘了你嘴还堵着。”关月将他嘴里的布团取了。
  那人张嘴就骂。
  南星一巴掌过去,还嫌弃地甩了甩手:“嘴巴放干净些。”
  “老子是谁你知道吗?!我——”
  “知道呀。”关月打断他,想了想说,“你好像的确没见过我,真不认得?”
  那人刚想张嘴,看见她身后的南星,默默将不三不四的话咽了回去:“我凭什么要认得你?”
  关月点点头:“说得也是。”
  付衡脸皮薄,忍不住说:“阿姐,你现在很像一个泼皮无赖。”
  “嗯。”关月叹气,“同斐渊和云深待久了,跟他们学的。你是不是在等人来救你呀?没人来的,别等了。”
  关月拿帕子擦了擦手:“给你介绍一下,我姓关,论起来算你上司。已经有人带着帅令去军中了,你如今什么也不是。所以嘴巴放干净一些,万一我不高兴了,可能会要你命哦。”
  她说得很认真,但南星莫名觉得很可爱,于是忍不住笑了。
  关月回头瞪她一眼,接着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不必我一一再提了吧?今天这阵仗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要乱来。你离得远恐怕不知晓,云京此时乱作一团,你的主子只怕自顾不暇,就是有暇他也不会这时候得罪我。”
  “所以你死定了。”关月扬了扬下巴,“余下的让这个小家伙和你说吧。”
  付衡不大乐意:“你没比我大几岁。”
  “你自己非要叫我阿姐的。”
  付衡:“……”
  行吧。
  付衡清清嗓子,正色道:“今日可以不要你性命,这些年你银两得了不少,即刻带家人远走,此生不再踏入北境,过往种种我们便当作不知。”
  关月在旁不紧不慢补充道:“最好也别去云京,万一撞见了,我怕自己忍不住送你去见阎王。”
  付衡觉得他阿姐今天心情很不好。
  于是他点点头:“对,最好云京也别去。”
  那人似乎想说什么,又被关月拿布团塞上嘴:“你有点吵。”
  “一会儿让我家近卫将你们丢出尧州。”关月说,“若你不想走,那就只好去见阎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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