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傅二一家仿佛是见到温朝就觉得心烦,话里话外又刻薄起来,无非是说傅清平不顾家里脸面,非要去什么穷乡僻壤,如今老国公病了都不在,有失孝道之类的。
  温朝权当没听见,但傅三在旁边皱了皱眉,终于呵斥道:“住口!”
  温怡这时候才到,她一路行过礼,唯独略过傅二一家:“三姨母。”
  傅三立即换上温柔的笑脸,拉着她问东问西,还数落了傅清平几句。身后还是很吵,傅三转过身,面上没了笑:“二哥二嫂这么多年竟是只有年纪在长,记性可是不大好了。你们同小五的过节究竟是谁的过错,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温朝在前头没有回头,闻言笑了声:“二舅父自然没有过错,表兄那时尚小,若计较了岂不显得我小肚鸡肠。”
  “也是。”傅三点头,“我那侄儿如今也小呢,成天没什么正事,倒时常听说他闯祸,二哥和二嫂着实辛苦,的确不该计较,倒是我的过错了。”
  傅三没再搭理他们,上前两步问温朝:“伤养好了吗?”
  “好些了,劳姨母挂心。”
  “还是要当心。”傅三温声说,“若缺什么和姨母说。”
  大夫推开门出来,同他们交代一二便告辞,一干人刚想进去,就被门外的侍从拦住,说只要温朝进去。
  外头瞬间吵闹起来。
  傅三冷笑:“二哥急什么?怕父亲将银钱都留给小五吗?”
  又是一通争吵。
  温怡正在赞叹三姨母吵架的本事,就听站在最前方的舅父呵止了他们,让开路要温朝进去。
  等屋门又合上,傅三才说:“大哥还是少帮二哥一些吧,别日后犯下什么家里兜不住的事儿。”
  “三妹妹,少说两句。”
  “好吧。”傅三耸肩,拉了温怡走,“跟姨母去旁边等着。”
  屋里是焚过香的味道,此时已经熄了,老国公靠在床头,示意温朝上前。
  温朝还是先行了礼:“外祖父。”
  傅国公笑了,似乎有一点难过:“果真是生分。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哪儿那么快。”傅国公说,“银钱还够用吗?”
  “您给了铺面。”温朝端起一旁的药喂他,“还很多呢。”
  “我瞧你在这不自在,就不说闲话了。”傅国公叹气,“你二舅父……的确很不像话,但事情既已过去多年,就别再记着了。”
  温朝低头看着汤药上的波纹,没有说话。
  “你如今没事,该给人留条活路。”
  温朝将碗放在一旁:“他若不姓傅呢?您还会这么护着他吗?”
  傅国公苍老的目光中依然含着锐利。
  “我曾以为您是真心关切。如今想来,我和小妹从未在您跟前尽孝,又哪来的什么关切之心。”温朝说,“当初小妹抓周宴上,我险些丢掉性命,母亲向您要说法,之后才少了往来。父亲在朝堂上被舅父多番为难,您从没有劝诫过,后来陛下要父亲离京,舅父落井下石,若非有人四处周旋,只怕连定州都难留。”
  傅国公看着他:“他终究是姓傅。”
  疼爱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只是如今铺开了,让人有一点轻微的难过。
  温朝沉默着喂苍老的老人喝完药:“可我不姓傅。”
  “所谓一损俱损,纵然日后我不在了,国公府也不会容许你轻易动他。”傅国公说,“没有谁是不依靠旁人的,你放过他,就是国公府欠你情,你要动他,就是与国公府为敌,或许还有其他有牵扯的人家。”
  “……您今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傅国公没有再提傅二的事:“你母亲近来如何?”
  “她很好。”
  这显然是敷衍。
  傅国公也不介怀,点点头说:“沧州那姑娘,你不该和她有太深的牵扯。”
  温朝轻笑:“我的事情无需您费心。”
  “她将北境管得很好,如今也有战功。”傅国公说,“但她毕竟是个姑娘,陛下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婚事,这个且搁下不谈。她是如何掌握北境兵权的,还记得吗?这样心狠的姑娘,还是离远一些吧。”
  温朝闻言皱了皱眉。
  “生气了。”傅国公笑笑,“你如今困在云京,若一朝东窗事发,她并不会有所顾忌。陛下这顿板子不仅仅是打一个越权的罪名,更是提醒。除非陛下点头,否则无论谁和她走得近,都会是这个结果。既是她的过错,你何必去代为受过。”
  温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他苍老但精明,关切遮着算计,算计中却也藏着真心。
  “我敬您是长辈。”温朝稍顿,“您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为了国公府。我永远斩不断与国公府的联系,若我和她——国公府也会一并被忌惮。当初是表兄,但指使他的是二舅父,我不知道当时我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又或是仅仅只是碍眼。他的一切不幸并非我母亲的过错,而是他和舅母本就不明是非,又不愿承认自己无能,于是将一切过错推给我母亲。这样一个人,国公府还要护着他,实在是很可笑。”
  傅国公想说什么,又被温朝打断了:“您如今也是这样,怀着成见看人,然后将过错都推给她。”
  “你——”
  “那是我的心上人。”温朝说,“我不想再听您说她什么不是了,若您不是长辈,此刻我大约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同您说话。”
  温朝转身向外走,在门前停住:“她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您给我银两铺面是为了帮沧州,她要我向您道一声谢。还有母亲,这么多年在定州,我从她口中听到的外祖父不是这样的,所以当初我一直以为,您只是真的不放心,而不是借由银两向她讨人情。至于傅二——”
  推开门的冷风吹得人清醒了许多。
  “我答应了。”
  第104章
  天色阴沉沉的,
  阳光刺不透乌云,将暮春的生机都遮住了。
  付衡回到沧州,整个人脚步虚浮,也不大能听清他们说话,一头扎进屋里睡觉去了。
  关月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同样蔫巴巴的向弘,小声问魏乾:“……这怎么了?”
  魏乾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是你让我带他们吃败仗吗?”
  “这两个都不是一场败仗就一蹶不振的呀?”关月忽然很担心,“还有别的事儿吧?”
  “没有了。”魏乾斩钉截铁道,“就是败仗吃得有点多,三回。最后一回还人仰马翻了,挺难看的。”
  关月闭上眼:“过了。”
  “败仗什么样也归我管?”魏乾嘁了声,“那是真打不赢,虽说我都挑了难啃的硬骨头,但打成这样也丢人,他们是活该。”
  关月清清嗓子:“慢慢来嘛。”
  魏乾哼了声:“你副将就从没打成这样。”
  说罢老将军拂袖而去。
  关月在原地长叹一声:“平时怎么都瞧不上,这会儿倒夸上了,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南星在她身后笑了声:“魏将军一向这样,嘴硬。”
  等周围人都远些了,南星才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笑眯眯说:“姑娘,云京的。”
  关月心不在焉,全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敷衍地嗯了声:“放书房吧,我一会儿看,又出什么事了吗?”
  南星有些无语了。
  “我没看。”南星说,“姑娘自己看吧。”
  “那你看吧。”关月还是没回头,“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
  南星被气得想当即一根绳吊死自己。
  还看什么?丢水里算了!
  “姑娘。”南星认真道,“我真是不明白,你们当初究竟是怎么把话清楚的。”
  她甚至觉得若是温朝说了什么情意绵绵的话,他们的好姑娘能一脸无辜和迷茫地懵到地老天荒。
  南星将信塞到关月手里,还有一个木盒子,沉甸甸的。
  里头是两包蜜饯,都是能久放的。
  南星清清嗓子,提醒她自己还在:“姑娘,给我吃一点,吃完就走!”
  关月的耳垂有一点红。
  她们捧着个木盒子,认真且规律地将蜜饯一个一个往嘴里塞,两个人都不说话,很认真地在吃蜜饯。
  子苓在阶下看了好久,上前伸手抓了几颗蜜饯,将每样都咬一口之后,又将手伸向最好吃的那个:“这个好吃。”
  关月点点头,还是在认真地吃蜜饯:“这个甜。”
  南星将旁边那一包捧在手里:“我喜欢这个。”
  她们就这样围在屋檐下认真吃掉了一半的蜜饯,直到真的飘起雨。
  南星将两个半包都塞回盒子,拉着子苓要走:“好了,剩下的还是留给姑娘。我替姑娘放好,您好好看信吧!”
  关月拆开信,一股桂花香气扑面而来,信封里装了许多干桂花,一路遥遥都碎在底下了。
  桂花的香味馥郁,铺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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