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林照疼得有些有点抖:“谢侯爷说笑,我一向恪守本分。”
  谢旻允嗤笑:“你那是窝囊,少干损人益己的事,也不怕折寿!”
  他声音冷下来:“你最好走远些,我可没咱们关将军这么好的脾气,不介意在文公公面前拧断你的胳膊。”
  他松手时林照趔趄了一下,很快稳住自己,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能称之为勇气,反而是害人害己的狂妄和莽撞。”
  褚定方站在他们身后,手脚都冷透了。他上前蹲下来,想伸手将安静靠在关月怀里的人接过来:“……走吧。”
  关月侧了侧身,甚至没让他碰一下。
  这是个回避的姿势。
  “是我失察之过。”褚定方沉默了很久,“伯父对不住你。”
  谢旻允上前探了下温朝的额头,将人接过来说:“走。”
  “嗯。”关月在原地没有动,“你先走吧,我……腿软,没力气了。”
  褚定方没有走,他在关月身后站了很久,还是伸手扶她:“地上凉,先起来吧。”
  关月这次没有躲开,她一双红得厉害的眼睛望着他,声音里全是哭腔:“我不是想怪您。”
  文奂识趣地告退,这条路上只剩关月和褚定方。
  “伯父知道。”褚定方没有犹豫,将故友的女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脑,“人哪能时时刻刻都冷静从容呢?看你还会生气,我反而放心了。”
  “褚伯父,我是不是做错了?”关月将脸埋在他怀里,终于放肆地哭起来,“我应该一个人的,一个人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欺负他了?”
  “不哭。”褚定方说,“伯父在呢。”
  第98章
  关月停在门外,手不自觉攥紧衣角。雪下得并不大,薄薄一层积在肩头。
  南星担忧地轻声唤她:“姑娘。”
  “漪澜不在,林姨也不在。”关月闭了会眼,“温怡呢?”
  “温姑娘本来说她来,但——”南星叹气,“刀才拿起来,她说自己手在发抖,让侯爷去请大夫,白微还没出门就遇见了顾家的下人领着大夫过来,这会儿在里面呢。”
  关月疲惫地应了声:“宫里没来人吧?”
  “来了。”南星说,“让侯爷挡回去了,给的药也没要。”
  她犹豫咱三,轻声问:“姑娘,我知道你们生气,我也——但是这么打陛下的脸,真的没事吗?”
  “打都打了。”关月稍顿,缓缓走上阶,“……我进去看看。”
  屋里血腥气重得化不开,大夫额上有薄薄一层汗,温怡坐在不远处,对着窗子出神,用力地掐自己的手心。
  “姐姐来了。”听见动静,温怡才侧首,“大夫需要安静一些,我让他们都去别处等着了。”
  关月点头,在她对面坐下,静等着大夫忙完开口。
  她们都不敢回头,但是因疼痛而细密的气声依然断断续续钻进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温怡斟满茶推给她:“姐姐,不会有事的。”
  关月看到桌上洒出水痕,轻轻应了声好,试图将心中的不安压下。
  日头渐渐西沉。
  温怡起身送大夫出门:“我实在怕有什么反复,叫人收拾了屋子,请您暂住几日。这些时日要辛苦您,诊金我已经让人备好了。”
  “夫人客气了。”大夫说,“临来顾大人交代过,况且医者父母心,这几日我寸步不离,您放心。”
  “寸步不离倒不用。”温怡回了他的客气话,“我略通医道,夜里可以自己照看,您还是要好生休息。”
  脚步声和交谈声都渐远了,关月才起身,小心地坐到温朝身边去。伤在后背,他安静地趴在床榻上,气息有些重,听着却很微弱。
  关月犹豫再三,还是伸手轻轻捏开被子的一角,刚刚处置过的伤口还是渗出了点点斑驳的血迹。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听见一声轻微的抽痛声,烫到一般收回手。
  温怡回来时尽量没有发出动静。她轻轻合上门,看见一贯要强的姐姐咬着唇掉眼泪。
  温怡添了些炭火,上前用帕子替关月擦掉泪水:“别哭呀,让哥哥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关月没有回头。温怡以为她是在出神,其实她只是不敢罢了。
  “其实当初……我可以一个人的。”
  只是会难一些。
  “如果你哥哥
  在定州,他会平平安安接冯将军的班,或许某一天,我还是会在沧州见到他,但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关月声音很轻,“温怡,你恨我吗?”
  她没有听清回答,自顾自道:“如果我的亲人因为一个人而受这么多罪,我会恨她的。”
  “嫂嫂。”温怡看着她,“我从前不这么叫,是怕冒犯你,而非什么别的缘故。”
  她稍顿:“从前或许会的,如今不会。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还请你不要再怪罪自己。”
  温怡忽然回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除夕夜,那时她还很小。
  一把年纪却没成家的冯将军打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旗号非要和他们一起过年。她的爹娘虽然嘴上嫌弃,却特意吩咐人做了老将军爱吃的菜。
  那时冯成全然没察觉自己这个宝贝徒弟并非什么本分的池中之物,一心一意想让温朝接班。
  傅清平和温瑾瑜只是默默听着,没一个人说话。
  冯成终于回过味儿:“……你俩是不是不乐意?”
  傅清平笑着摇头:“自然不是。”
  最后还是温朝自己说:“老师,定州太小了。”
  从那一天起,冯成再没有将他当作接班的人教导,再不留情地对徒弟下起狠手。
  彼时傅清平对冯成说:“人各有志,鸿鹄是,燕雀也是,孩子想做什么都由他们自己。”
  冯成哼了声:“我瞧你对这两个孩子严格得很,哪是由他们去的样子?”
  “想什么都依自己的心意,得先有让旁人服气的本事。”傅清平说,“若鸿鹄不能高飞、燕雀不会筑巢,便只能是猛禽口中的吃食。若是那样,还怎么由着自己呢?”
  冯成一摆手:“你说个话这么些弯弯绕,我听着就烦。”
  “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才有不畏惧他人指摘的底气。”傅清平说,“我并不非要他们当什么鸿鹄,但绝不能给人随意欺负了去。到那个时候,他们想做什么,我这个做母亲的绝不置喙。”
  大人说话时温怡正缠着哥哥在外头堆雪人,回去找衣裳时她躲在门外,听见母亲这番话,皱着小脸咬自己的手指,想了一夜还是没明白母亲的意思。
  定州的冬天连鸟的影子都见不着,哪来的什么燕雀鸿鹄?
  温怡将这般想法原样说给哥哥听,还傻乎乎地追着哥哥问母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那时候太小了,温朝解释了很多遍,她还是没有听明白。最后兄长无奈地叹气,丢下一句:母亲的意思就是要你跟着林姨好好学医。
  温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真研究医书去了。
  “小时候真是傻。”温怡说着低头笑了,“定州医馆有人觉得,我入侯府是愧对林姨多年教导,有失医者之心;也有人觉得,我本就不该担什么治病救人的责任,到了年纪嫁人才是理所当然。”
  “但我为什么一定要舍弃其一呢?那都是旁人如何看我,却非我所想。”温怡低头翻了页医书,“我可以不做鸿鹄,也不当燕雀。”
  关月忽而笑了,抹掉眼角的泪水:“……真是长大了。”
  “嫂嫂。”温怡放下书,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如今觉得,你才是没长大的那个呢。你始终没办法离开那个大雪天,但你太坚强了,看起来甚至若无其事。可是嫂嫂,一个人真的能承担那么多痛苦吗?把什么都怪在自己身上,会很累的。”
  “我可以帮你分担的。”她说,“别再让自己这么辛苦了,好不好?”
  冬天的黄昏来得很早,天地被一层暗沉暮色笼住,像深不见底的无波湖水。
  温怡端了碗药进来,搁在案上说:“都去睡吧,今晚我守着。”
  褚定方摇头:“我守着吧。”
  温怡确实很累,便没有再坚持,点点头说:“好,若夜里伤口裂开或是呕吐都要当心,务必差人叫我。”
  她将放在一旁的药端起来,递给关月:“安神的。”
  蒋川华同他们告辞,临走前说:“若有什么,来府上寻我们就是。”
  —
  温怡给的药十分有效,关月夜里没有醒,但第二日晨起,她还是觉得头痛,仿佛前夜宿醉一般。
  南星端了温粥进来:“昨日夜里没什么事,就是发热,这会儿大夫已经过去了,侯爷也在呢。姑娘,你先吃点东西吧。”
  “嗯。”关月接过粥,边喝边交代她,“一会儿备一份礼让空青送到顾家去。文公公今日傍晚应该会回自己私宅,你亲自去谢过他。”
  “这些昨天侯爷都交代了。”南星说,“他让你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熬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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