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关月一时语塞:“我、我现在爱看了。”
  关望舒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姑,我觉得不行。”
  “什么?”
  关望舒认真道:“还是祖父挑的那个好一些。”
  关月:“……”
  她抬手轻轻敲他脑袋:“好好读书。”
  关望舒抱着还剩一半的点心盒子坐了好久,小脸皱成一团。关月看得好笑,捏了捏他的脸准备出门。
  “小姑。”
  关月回头,忽然发觉这么久未见,她记忆中的孩子长高了不少。
  他抬头仰望着她:“娘亲说,她希望你开心。”
  “我也希望小姑开心。”
  —
  温朝从书房出来,谢剑南正在等他。
  他上前行过礼:“谢伯父。”
  “坐。”谢剑南倒满酒,“今日没落雪,院中稍坐正合适。”
  温朝接过酒杯放在一旁。
  “你的表字是我取的。”
  “多谢伯父。”
  谢剑南朗声笑:“你才多大,该有点少年人的意气,别学你爹那副装出来的板正模样。”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温朝说,“伯父深意,晚辈明白。”
  “锋芒太露,终致祸端。”谢剑南叹息,“我从前自肝髓流野的战场上爬出来,打了几场胜仗便觉得自己是那斗南一人。这份傲气最终害了多少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谢剑南仰起头看向天,“昔日故交星离雨散,如今去南境,也算了结旧友心愿。”
  谢剑南将北境舆图展开,在右上角的桌案上轻点两下。
  “川郡。”
  谢剑南颔首:“东境川郡与你们相近,若有意相应,必能太平不少。东、南两处脱缰太久,陛下心里存着疑虑,若不是无人可用,也不会容忍我父子二人领兵在外。”
  “当初我同丫头的父亲想过,但东境在陛下心里积年成了心病,只好作罢。如今他在青州,你们或可一试。”谢剑南说,“领东境兵权不知分了多少人的羹,东宫在其中费心周旋,你们心里要记着。我这趟去南境是临时的差使,但开了东境的头,日后若有人领南境兵权,便会容易很多。”
  “当初绀城大捷并未问罪,全仰赖先帝圣明,但陛下多疑,若此事在今日必会定西境帅府一个大罪,你们行事要仔细,切不可再步后尘。”
  温朝一一应了,谢剑南才稍安心些。
  “那小丫头从小就闹腾,家里一向心疼她,难免娇纵。又忽逢大难,自己扛了这许多,脾气自然倔了些。”谢剑南轻叹,“你一向温和有礼,原不必我担忧,但还是忍不住啰嗦几句,凡事稍让着她些,若有什么一定直言相告。自小她虽然闹腾,心思却细。性子野,闹得人头疼,偏偏又会撒娇,回回都有办法让人心软。”
  温朝低头轻轻笑了声。
  “瞧见她露出几分从前的模样,我才安心些。”谢剑南也笑,“终于算是同她父亲有个交代。”
  雪花落在酒杯中缓缓融化,悄无声息。
  “下雪了。”谢剑南说,“回吧。”
  温朝叫住他:“您没有其他话要嘱咐晚辈吗?”
  卷着落雪打在肩头,将吹得人困意全无。
  谢剑南停住步子,在原地良久:“没有了。”
  才积了一层薄雪的地面上留下几步深浅不一的脚印,蜿蜒向远方时忽然断了。
  “他遇事冲动,你们在旁多劝着。”
  雪下
  得愈发大了。
  温朝还在院中,忽然手中一沉。
  “少吹冷风。”关月在他对面坐下,“谢伯父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温朝倒了杯酒给她,“怎么哭了?”
  关月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声音有些哑:“……你给我喝酒?”
  “若是有心事,睡一觉便过去了。”温朝说,“左右你喝一杯就醉,哪怕睡不着,哭一场也好。”
  关月盯着面前斟满的酒杯,泪水在杯中打出涟漪,她端起来饮尽了,起身说:“走了。”
  —
  冬日里天色暗得早,外间天色尚未全黑,但已昏沉不少。关月才醒,没走几步就听得院中喧闹。
  小孩的声音尖,听着自然明显些。
  “我近来很用功读书的!”关望舒大声说,“只是没人陪我玩,要是一会儿雪停了,伯伯可以带我看星星吗?”
  “今天冷,改日吧。”
  “小姑怎么还没醒?我去叫她吧。”
  “我才醒,你就不能安分一会儿?”关月走向他们,笑着问,“什么时候到的?”
  “没多久。”褚策祈牵着小孩,侧身同她说,“家里给你酿了桂花酒,我近来得闲,便给你送来。”
  “你得闲?”关月显然不信,“才回去没几天,又被扔来端州了?”
  十四在后头急道:“这回是正经受命来的,不是被罚!”
  比他们矮许多的小孩儿左看看右看看,扯着褚策祈的衣袖说:“伯伯,抱。”
  关月还来得及阻止,关望舒便如从前一般摆出猴子上树的架势,利索地趴进他怀里。
  “小舒!”关月呵斥他,“你多大了?下来!”
  关望舒闻言抱得更紧。
  “无妨。”褚策祈笑笑,“他才多大。”
  “就是!”
  关月气得拧侄儿耳朵:“有人撑腰你来劲了是不是?”
  褚策祈拍拍小孩儿的后背,算是安慰,而后同她说:“容他疯几日吧。”
  关月上前敲了自家侄儿的脑袋,暂且放过他,同褚策祈随口闲话:“伯父近来还好吗?”
  褚策祈将自己的披风往关望舒身上拢了拢:“他好着呢,每日都想让你去看他,得空你去一趟,省得他惦记。”
  “他还能想我呢?”关月嘁了声,“我过些日子去看他。”
  “再等等吧,他恐怕要在云京待一段日子。”褚策祈说,“原本今年是不去的,但我家侄儿病了,大哥和嫂嫂忧心,父亲也……便一道去了。”
  关月沉默了会儿:“他从小同你亲近,你不去看看?”
  “战事未平,周老家里事也多,总要留个人。”
  “宫里怎么说?”
  “自然是风寒。”褚策祈说,“但他们疏于照管,冬日里一个半大孩子一宿未归,下人竟不知晓,还是皇后娘娘寻不到他,才差了身边的婢女去找。”
  “睡着了。”他将小孩儿往上掂了掂,“我送他去屋里睡。”
  关月一个人在桥上吹冷风,天色越发暗淡时,她肩上忽然沉了沉。
  “在下雪呢,也不知道加衣裳。”
  “屋里让南星烧的像火炉,就没觉得冷。”关月转过身,任由他将披风系好。
  温朝一边打着结一边对她说:“西境的小将军来了,南星叫不醒你,我让京墨去安顿了。”
  “我方才见过他了。”
  “嗯。”
  关月凑近些,眼睛眨巴了好几下:“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没人理她,她撇撇嘴,继续添油加醋说:“我侄儿好像不太喜欢你。”
  “知道。”
  关月将披风拢了拢,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你少让他读点书,他就喜欢你了。”
  “那还是多读吧。”温朝也笑,“毕竟有人想让他当个读书人,不是吗?”
  关月闻言长叹一声,颇为无奈:“随他去吧。”
  她的酒劲大约还没有全消。
  关月伸手主动抱住他,将脑袋轻轻搭在他肩上:“等他长大一些,我将小舒接回来,到时候你好好教他。”
  “好。”温朝握住她的手,“走吧。”
  “干什么去?”
  “吃饭。”他轻叹,“一天了,不饿吗?”
  “饿。”关月点头,“走!”
  不远处的屋檐下,才放下回来的两个人许久未动作。
  十四清清嗓子:“小将军?”
  “咱们也走。”
  “干什么?”
  “吃饭。”褚策祈走了两步,又停下嘱咐他,“给小舒留一些出来,这么大的孩子饿得最快。”
  第77章
  上元夜时,他们一早挂上的花灯被雪打落了一盏,兔子模样的,躺在雪地里,颇有些可爱。
  十六日晨,天边才泛起一丝亮,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上元一过,自然要各自奔东西。
  谢剑南将在雪地里躺了一夜的兔子花灯拾起,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挂回去?”
  “年过完了。”谢旻允说,“白微,送回去吧。”
  “知道是谁的?”
  “您这是明知故问。”谢旻允说,“冬日路难行,该动身了。”
  路上少行人。
  “从我这抢人。”关月说,“谢斐渊,你算盘打得挺响。”
  “欠你个人情,日后随你来讨。”谢旻允稍顿,压低声音说,“有云深在呢,不缺止行一个,借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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