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关月哼了声,颇为骄傲:“魏将军自然是向着我的。”
  —
  除夕前日,谢旻允到了。
  他脸色瞧着并不太好,想是没正经休养几日,又匆匆赶路来了。他端正地与他们见了礼,关月才觉得不习惯。
  仿佛她从前熟识的某个故人,忽然不见了。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相对无言许久才说:“……若伤没养好,不必千里迢迢赶过来,往后又不是不过年了。”
  “在青州待久了,闷得很。”谢旻允笑笑,“怎么?不待见我了?”
  “胡说什么。”关月还是有些担心,“外头冷呢,快进来,叫漪澜来看一眼,怕你逞强。”
  谢旻允与她一道走,闻言调笑道:“我路上听说一件趣事,逞强的人……大约不是我。”
  关月:“……”
  还是她熟悉的烦人样。
  听见他玩笑,关月终于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在青州一遭,稳重了许多,看来没变。”
  谢旻允垂下眼:“是么?”
  “谢伯父他们呢?”
  “买酒去了。”谢旻允说,“还有炮仗,有个孩子闹呢。”
  关月有些懵:“你们遇上向弘了?”
  谢旻允哑了片刻:“……你侄儿不是孩子?”
  关月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她还有个丢在定州教养的侄儿。
  “不好意思,忘了。”
  临近年节,外头热闹非凡,连一贯严格的贺怀霜都允了学生几日假,任由他们四处疯跑。
  谢旻允在书房坐了小半日,听着外间吵闹,书房却一直未见有人来。
  他低低笑了声,闲话般同关月道:“倦了,回去睡会。”
  “斐渊。”关月叫住他,“止行今日也回来,云深去迎他了。你自个进来无妨,他终究见外一些。”
  谢旻允点点头,抬步离开了书房。
  院子里,付衡终于学会了放风筝,向弘陪着他,两个人笑得正开心。
  “你们且留些力气。”关月推开门说,“除夕要守岁呢,别生病了。”
  蒋川华是夜里才到的,关月久等不来,索性策马去城门与温朝一道等。他们一路车马劳顿,纵然关月十分好奇他家夫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也只能隔着车帘猜测一番。
  这一路上,蒋川华都在想他们再见是怎样一番景象。
  关月果真没让他失望:“我家没地了,过完年你记得自己找个院子去。”
  车帘轻轻掀开一角,女子温婉柔和的声音缓缓道:“自小长在云京,想出来走走。只是过个年,过了上元便回去。”
  本来是同蒋川华玩笑,她一接话,关月反而有些尴尬了。
  “将军一向是这样的,你别介怀。”
  “虽在云京,事却听得不少,自然是玩笑话。”
  回府的路上,关月压低声音说:“胆儿可是不小,很对我脾气。”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别回去了?你一年到头没几日在云京,将人家一个人扔那儿多不好。”
  蒋川华瞥她一眼:“你不是没地吗?”
  关月利索地拍了拍温朝:“是啊,找他。”
  温朝不解:“找我有什么用?”
  “他有钱。”关月往蒋川华那头侧了侧,挡着脸说,“找个院子,不在话下。”
  “我听得见。”
  “知道,你又没聋。”
  蒋川华忍不住笑:“家父还很担心你,我看是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很用得着。”关月认真道,“我缺钱,让令尊给点?”
  —
  今日就是除夕。
  天色还大亮着,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傅清平和温瑾瑜过去时,正瞧见关月教训带头胡闹的向弘。
  “晚上再放炮!全弄完了我看你们晚上玩什么!”
  “孩子嘛,难免贪玩。”身后有人说,“消消气。”
  关月方转过身,向弘趁机拉着付衡跑了。她懒得追,只仔仔细细盯着眼前的姑娘看。
  好一个满身书卷气的大美人,眉眼虽不多出挑,却叫人瞧着喜欢。她想,蒋尚书挑儿媳妇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关将军?”
  “你别学他们,叫名字。”关月轻笑,“我昨日只是同止行说几句玩笑话,你别见怪。”
  “不会。”她垂眸有些害羞地笑,“只呼姓名怕是不妥,不如称一声姐姐。”
  “庄婉,对吗?”关月清清嗓子,“没想到你会来,军中事务繁杂,止行的信我只看过一眼,没太记住……”
  “家里行九,都唤作阿婉。”
  “行九啊?”关月想了想,“我记得令尊……方过不惑之年。”
  庄婉哑了好一会儿:“家里还、还有不少弟妹呢。”
  眼看着她耳后染上绯色,关月便没再接话。毕竟是大家闺秀,脸皮自然薄一些,与她这等祸事闯进长大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庄婉小声道:“天色尚早,我……出去走走。”
  除夕的忙碌竟不令人觉得疲惫,似乎没做什么事,抬头天
  色却暗了。
  夜色低垂时,在街上疯了整日的关望舒才一头扑进她怀里:“小姑!”
  “穿暖和了吗?”
  他立即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可暖和了,能放焰火了吗?”
  关月敲他脑袋:“你且安生会儿。”
  付衡和向弘显然也很想玩,只是贺怀霜在旁站着,他们实在不敢。
  “去吧。”贺老先生少见的温和,笑眯眯对付衡道,“这才叫过年。”
  焰火在半空绽开,还伴着向弘的炮仗声。
  温怡抬头安静地看着,察觉到身边有人也没有低头:“伤好了吗?”
  谢旻允一直看着她。
  焰火绽开的明暗落在眉眼间,依然绚丽。他原本路上有许多话要说,想问问她近来如何、为什么没有回信。
  似乎不必问了。
  “差不多了。”
  “嗯。”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向弘趁人不注意,点燃了先前摆好的鞭炮,冲到院子门口冲他们做了鬼脸:“月姐姐!我回家啦!”
  关月被他吓到了,捂着耳朵往温朝身后躲。他没被突然响起的炮声吓着,反而被她这一躲吓到了。
  关月失笑,轻轻拍他一下:“你躲什么?”
  谢剑南指着向弘溜走的方向:“向知州家的儿子?和他当年一个德行。”
  等鞭炮声过了,关月看着一地狼藉道:“一会儿都给我留下收拾院子,谁也不许跑!边上那一片,留给向弘!”
  第75章
  “下雪了。”说这话时,关望舒的眼皮已经快合上了,“小姑,我好困。”
  守岁一则,实在不需为难一个小孩子。
  关月颔首:“去睡吧。”
  外间落雪,屋里却闷得很。
  温瑾瑜当初是二甲第一,俗称传胪,恰是贺怀霜坐镇,如今二人双双离开朝堂,叙起旧便不见停。
  他们在堂上端坐着,谁也不敢造次。于是傅清平出言,将一众不合群的老家伙都引去书房。
  谢旻允喝了两盏酒,同他们告辞。
  关月没阻拦,见他提着酒壶只嘱咐了句:“少喝点酒。”
  其实他没走远,听得见里头的笑闹声。一向他陪着关月上屋顶看星星,并不觉得有什么意趣,如今落雪簌簌、夜色沉眠,远望灯火万千,近听笑语未断。
  他忽然觉得有趣了。
  “打小就喜欢上屋顶。”谢剑南给自个倒了盏酒,“你这守岁的地方寻得不错,瞧着疏阔。”
  “您不是叙旧去了么?”
  “张嘴就是之乎者也,听得人犯困。”谢剑南说,“你小时候读书还行,怎么后来见到就跑呢?”
  谢旻允低头:“一直就不怎么样。”
  只是人人对他苛刻,母亲大多是忧愁的,或许他省心一些,她就会多笑笑。
  “仗打得漂亮,事却办得不利索。”谢剑南饮了酒,“姑娘思虑比你周全,只是晚了,人没寻到。”
  “无妨。”
  无权无势的人家,销声匿迹得这般干净,怎么会无妨呢?
  谢剑南很想骂他两句,张了张口将话咽回去。无言良久,又一声焰火炸开时说:“有什么事,自个扛吧。”
  “您怎么来沧州了?”
  “打仗。”谢剑南说,“他们离得远不清楚,你在青州大约知晓,南境乱得很。”
  他是沧州出身,与南境八竿子打不着。
  谢旻允闻言皱眉:“这差事怎么会落在您头上?”
  “陛下的意思。”谢剑南含糊过去,“差不多。”
  他顿了很久:“仗打得真漂亮,爹收着信很高兴。”
  谢旻允哑了一瞬:“……难得从您嘴里听见夸我的话”
  “只是锋芒太露。”
  留了祸端,后半句他没说出口。
  “怎么就不能再忍忍呢?”
  谢旻允偏头:“就是不能。”
  谢剑南没出声,他端着斟满的酒杯站起身,直直倾倒在屋檐上。雪渐渐大了,迷了他的眼:“你其实很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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