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稍大的些的孩子在背后声嘶力竭的哭喊,女人在身后咒骂,说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刽子手,一个杀了她的孩子,一个杀了她的丈夫。
  那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很疲惫。
  他们究竟在为谁这撑着头顶这片天呢?
  关月皱眉:“你做错了事。”
  “我知道。”谢旻允说,“在医馆动手是孩子的父亲,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找他一个。”
  多拙劣的借口。
  “其实你一直是个心软的人。”
  谢旻允没有否认。
  “查过了吗?”关月问,“这是个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大约是个巧合。”谢旻允苦笑,“所以我才不知道究竟该怪谁。”
  “若如此,她大约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赶出青州吧。”关月稍顿,“还是之前的院子,你自己过去吧。”
  等谢旻允走远了,关月皱着眉想了很久。
  “南星。”她低声吩咐道,“派几个人,找到那家人之后不必回报,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务必一击即中。”
  “是。”南星说,“要不要同小侯爷说一声?”
  “不必了。”关月轻叹,“他是心里乱,若放在平日里,他们早没命了。要么就忍住了不取人性命,全数赶出青州;要么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杀一半放一半,不是平白给人留话柄么?”
  —
  谢旻允停在院中,任积雪落在肩头。温朝离开时与他见了礼,两个人都没说话。
  “云深。”谢旻允忽然开口,却没有转身,“对不住。”
  温朝停在转角处道:“原也不是你的错,可那是我妹妹。听闻青州战事不利,小侯爷还要赶回去吧?天冷地冻,早些回吧。”
  这声小侯爷,让谢旻允觉得陌生又疲倦。
  他明明知晓答案,依然问:“若此事无法收场,我们这朋友……怕也到头了吧?”
  没人回答,谢旻允笑笑:“也无妨,只是还请你日后对夭夭好一些,她吃了不少苦。”
  温朝皱眉:“伤还没好,别在这了。”
  其实他也是个心软的人,谢旻允想。明明他们两个人说话,他却比平日都大声些,只是为了让里头的人听见。
  “青州战事紧,我一会儿便走了。”
  天色稍稍暗了,雪丝毫不见小。
  白微上前给他加了衣裳:“小侯爷,回吧。”
  谢旻允抬头望了望天色:“再等等。”
  关月提了食盒越过他,径直入内。温怡正坐在窗户边上发呆,透过朦胧的油纸看着院中模糊的人影。
  “心疼了?”关月坐在她身旁,“青州战事不利,他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一会儿就要走了。身上还带着伤呢,这天寒地冻的,别出什么事。”
  温怡小声问:“要紧吗?”
  “你这话问的。”关月说,“受伤哪有不要紧的?云深方才叫了大夫候着,可我看斐渊没打算过去,你若不见他,大约就要走了。”
  她一回头,瞥见桌上好几个捆好的药包:“东西都备好了,真不见见?南星给你备的点心,我送到了。”
  关月没将门合严,几丝冷风钻进来,吹得人清醒不少。
  温怡缓缓走进雪地里,停在他面前不发一言。
  谢旻允温声问:“怎么不打伞?”
  “雪都要停了。”温怡说,“……进来吧。”
  谢旻允嗯了声,一个趔趄跌在雪地里,白微连忙上前扶他。
  温怡回头急道:“怎么了?”
  “没事。”
  白微小声说:“没事什么啊,伤没好呢就不要命似的赶路,您这腿是不是不想要了?”
  “站久了而已。”谢旻允说,“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温怡替他检查伤处时一言不发,屋里静得有些吓人。
  “好了。”她收好东西,将一旁桌上的药包递给白微,“按时用药,你盯着些。”
  白微拿了药道:“我先出去。”
  屋里静了须臾。
  “还在生气吗?”
  温怡摇头:“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你不在的时候,流言蜚语我听了很多。其实无论说什么,我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就是看不起我的。这几天在沧州,我才真正得以安眠,看他们放风筝的时候我在想,或许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日子吧。”
  谢旻允看了她很久:“……你想回家吗?”
  “不知道。”温怡轻声说,“大约是想的吧。”
  “青州战事未平,等安定些,你若想回沧州,我——”谢旻允闭上眼,“依你所愿。”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起身道:“我该走了。”
  温怡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追到院中叫住他:“战场凶险,你……自己当心。”
  谢旻允轻笑:“好。”
  第73章
  魏乾从前头传回消息,说支应不住,关月立即领人去了。他虽是炮仗脾气,却非不知轻重之人,于是尽管他深更半夜在帅府门前哭得撕心裂肺,叨扰上下清梦,也不见有人埋怨。
  南星开了门,睡眼惺忪:“魏将军,这是出什么事了?深更半夜您——”
  等瞧清楚了,她慌忙上前问:“这怎么了”
  魏乾说不出半句话,怀里的小姑娘又没个动静,他只急匆匆往里走,脚下不稳当,险些摔了。
  “给我。”温朝没理会他,吩咐他们道,“去请叶大夫,将温怡也叫过来。”
  川连陪着魏乾,小声问:“师父,怎么搞的?”
  雪夜安静,外间的动静听得清楚。
  温朝点了炭火,又伸手探关月额头,果然烫着。他轻叹一声,将位子让给匆匆赶来的妹妹,掩上门出去了。
  魏乾还在门外等着。
  “魏将军回去吧。”
  这么些日子,魏乾熟知他的脾性,这话一听便压着火。
  “对不住。”他竟也不知这话究竟想说给谁听,“她这伤带了一路,我没留意,瞧着脸色不好,可她自个说没事,总想着男女有别……这丫头气性也大,不想在人前露怯,到城门口人都散了,才撑不住摔了,我……”
  魏乾说着抬手就扇自个嘴巴:“我没照看好!我对不住老帅!我……”
  温朝拦住他:“……我并非冲您,您先起来。这些日子昼夜奔波,着实辛苦。叶大夫也到了,您且宽心。”
  “她非来救我作什么呀?”魏乾依旧哭着,“我也真是,这条老命交代就交代了!给你们传什么信呢……”
  叶漪澜越过他们,停步说:“话不能这么说,您是长辈,真出什么事他们心里能好受?这位虽然与您在一处的时日不久,却是真心敬重的,他这火气不冲您,冲里头躺着那位。”
  她推开门:“这么大声,她也没法休息。您先回去在自个屋里哭,哭完来再过来等着。”
  “空青。”温朝侧首吩咐,“送魏将军回去。”
  等魏乾走远,叶漪澜又说:“你,跟我进来。平日里不见你们这般扭捏,这会儿装模作样起来了。”
  叶漪澜行过针,同温怡小声说了几句,将药方交给南星,嘱咐了要亲自盯着火候,
  她这才不紧不慢抬眼看向窗户边上心不在焉的那位:“茶杯都要让你捏碎了,放过人家吧。”
  “想什么呢?”叶漪澜问,“我猜猜,在想当时她说要自己去,你怎么没拦着?诶,我说你们两个打仗的,素日里手起刀落得利索,怎么凑在一起就扭扭捏捏,唱戏呢?”
  温朝没理她,放下可怜的茶杯问:“还好么?”
  “好?好什么?”叶漪澜说,“高热未退,左肩上一个血窟窿,还一路没怎么上药,能好哪儿去?她这逞强的毛病也不是一两日了,魏将军没多留个心眼?”
  她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了,你不是在想怎么没拦着她,因为哪怕有此一遭,日后你也没打算拦她,只是在怪自个怎么没多嘱咐两句
  ,或者索性叫个大夫跟着。”
  “我说你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叶漪澜嘁了声,“我这招牌早晚砸你们手里。”
  听到这话,温朝便知道没事了。
  “隔壁的屋子收拾好了,你去歇歇吧。”
  叶漪澜打了个哈欠:“你陪着吧,我得睡会儿。”
  关月昏昏沉沉睡着,偶尔感受到额头的凉意,便想凑近些,身子才侧过来,又被人轻轻推回去。
  “这会儿知道难受了。”温朝将冰帕子换了,“胳膊若不想要了,就由你乱动。”
  而后她竟然安稳了一夜。
  第二日叶漪澜端了药来,屋里全是药味,熏得她自个都难受,索性将这喂药的差事一并丢给温朝,看过伤便溜了。
  魏乾每日来门口守着,直到第四日,听说姑娘退了热才安心,一头扎在台阶上,众人都怕又倒一个,霎时院子里鸡飞狗跳。
  温朝叹着气,叫人将他送回去。
  屋里,关月依然闭着眼。
  温朝搅和了两下药,轻飘飘问:“还装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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