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温朝应了声嗯,许久才道:“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今日起得晚,还不困。”温怡不敢抬头看他,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哥哥是才到吗?”
“嗯。”温朝说,“原本军中还有些事,你姐姐听闻赶过去替了我。”
温怡低着头:“我没事的。”
“想哭吗?”
“不想。”
话音才落,她低下头,眼睁睁看着泪水落在袖口。
“你不想告诉娘,哥哥依你。”温朝轻声哄她,“哭出来就好了。”
夜色低垂,温怡趴在桌案上,全无困意。他们自始至终没说什么话,但她却无端地感到安定,空青送来许多文书要看,她就安安静静在一旁发呆。
烛火明灭,
温怡坐直身子,扯他衣角的动作都有些怯:“哥哥。”
温朝立时放下纸笔,侧首应她:“嗯。”
“你是不是生气了?”
温朝一怔,旋即笑道:“怎么会呢?”
她将脸埋在膝间:“……你们会大约会觉得我不懂事吧。”
明知战事吃紧,谢旻允有诸多难处,她却将一笔阴差阳错的烂账算在他头上。
“来的路上,我一直怕你们骂我。”温怡说,“可我还是来了,因为觉得委屈,劝不住自己。”
“是有一点。”温朝点了下妹妹的鼻尖,“但这并不怪你。”
“若换了姐姐,她一定不会这样。”温怡低下头,碎发垂在眼前,“我一直很佩服她,其实她只比我大一点儿,但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可以成为依靠的,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她从前并不是这样。”温朝稍顿,轻声说,“如今也不是。”
后半句温怡没听清:“什么?”
没人应她,温怡便自顾自道:“其实我都明白,可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委屈,想哭都不知该找谁。他临走前将白微和商陆都留下了,我不该怪他的。可是他有不得已的难处,我就不委屈吗?青州乱了,他在其位谋其政,我不能说什么。只是为将之人心里装的实在太多,没什么留给我的位子了。”
“哥哥。”她轻声说,“或许是我自私吧。”
温朝沉默良久:“她并非生来如此,当初老帅尚在,她自不必顾虑这么多。只是如今……置身于父兄当初的处境,成了局中之人。好好休息,别总胡思乱想。”
“知道啦。”温怡端起放了许久的粥,“还温着,我这会儿才觉得饿呢。”
一碗清粥见底,她才凑上前道:“有件事想问问你呢。”
“嗯?”
“叶姐姐之前来青州,同我说、说……”
温朝停笔,定定看着她。
温怡闭上眼,横下心问:“我是不是要有嫂嫂了?”
没人应,于是她睁开眼,凑到他眼前问:“是不是嘛?”
她哥还是不应声。
“那就是了。”温怡笃定道,“爹娘知道么?”
温朝不理她,收好案上的文书起身道:“还不睡?”
“方才不见你催我。”温怡说,“一提起姐姐你就要走,这不是心虚么?我什么时候能真的改口叫嫂嫂呢?”
温朝没有说话。
温怡察觉到他似乎有些难过,轻声说:“我不问了。”
“我只是……不知该怎么说。”温朝说,“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想明白。”
温怡在原地愣了片刻,小声问:“因为陛下么?”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温朝背对着她温声说:“快睡吧。”
“哥哥。”温怡叫住他,“我若是一直这么不懂事,你会怪我吗?”
“不会。”
“哪怕是无理取闹,哥哥也会向着你的。”
第72章
因贺怀霜抱恙,魏乾又受命在外,两个小孩儿便一下子得了六七日空闲。
孩子是不能没事做的——关月对着满院狼藉暗自叹气。
向弘献宝般捧着风筝给她瞧:“我们自己扎的风筝。”
关月敷衍地嗯了声:“院子给我收拾干净。”
“知道了!”向弘点头,“我们先放会儿风筝。”
关月沉默须臾:“大冬天的,放什么风筝?”
向弘可怜巴巴望着她。
“去吧。”关月转身,问一旁的川连,“你去不去?”
川连又眼巴巴望着温朝,得了允准便欢天喜地扎进雪地里了。
可那风筝似乎不大听他们使唤,来来回回折腾了许久也起不来,总是不顾一切地一头扎在地上。
向弘有些急了:“怎么教不会呢?你小时候放过风筝吗?”
付衡停在原地不动了,许久才蹲下身将风筝捡起来,塞到他们手中:“……我不会。”
他走到不远处的枯树下,平静地对他们笑笑:“你们玩吧,我看一会儿,或许就会了。”
向弘怔在原地,红着脸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付衡点头:“我知道。”
向弘还想说什么,最后转身对川连说:“我们先把它弄到天上去!”
等风筝顺顺利利被送上天,他们已经从院子一头跑到另一头了。向弘抬头看了风筝好一会儿,扯着风筝线从院子那头跑回来,将它塞进了一直安静站在枯树下的付衡手中。
“喏。”向弘挠挠头,“这样应该简单一些。”
付衡只是发呆一般望着他。
“你别看我!”向弘急道,“放风筝呀!它要掉下来了!”
可怜的风筝禁不住付衡手忙脚乱地一通折腾,一头扎在枯树杈,不准备下来了。
付衡低着头将断开的半截风筝线塞给他:“我……真的不会,对不起啊。”
“没事儿,谁小时候放风筝不挂树上?”向弘挽起袖子,“爬上去就行了!”
付衡似乎被吓到了:“啊?”
向弘笑眯眯指着树上的风筝:“爬树呀,你不会吗?”
“……不会。”
“那你小时候都玩什么呀?”向弘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天天读书吧?”
付衡不作声,直到他回头看自己,才含糊道:“差不多吧。”
向弘敬佩地对他抱拳道:“这么爱读书,你若是我爹的儿子,老头做梦都能乐醒。”
温朝听见这话咳了好几声:“……向知州怕是没这个福气。”
向弘撇撇嘴:“我就随口一说。付衡,你在树下接着风筝!”
眼见他爬上树,付衡担忧道:“你小心点!”
向弘不愧是多年来上房揭瓦爬树翻墙的老手,爬树的时候还能大声回他:“你盼点好的行不行!”
纸鸢被顺利取下来,向弘也平平安安落地,但风筝的骨架折了。
“今天是放不成了……”向弘将它收到一边儿去,“等春天!春天我们再放风筝玩儿!”
看他们不肯安生的模样,关月只好打断道:“开始飘雪了,回去吧。都玩几天了?书还读不读?”
三个人站作一排,低着头只顾笑。
“还笑呢?”关月说,“等贺老先生——”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温朝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底下三个小孩儿立时笑开。
关月回头,瞧见他侧脸颈间都是未化开的雪水,温怡拿着帕子在一旁,笑得分外单纯可爱,仿佛这事儿与她无关。
“睡醒了?”关月接过帕子,替他擦净侧脸上的水,“我是不是还得多谢你?没往我身上塞?”
“想塞呢。”温怡说,“可姐姐站得太远了。”
南星一来,见他们都在笑,转身就要走。
关月瞧见她,叫住问:“怎么了?”
南星稍顿,瞄了眼温怡小声说:“姑娘,小侯爷来了。”
良久,不听温怡作声。
于是关月颔首道:“厨房做的金玉羹,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到。”
—
不过一会儿功夫,方才还温柔的细雪就化作鹅毛,纷纷扬扬洒满天地。谢旻允积了一身雪,见来人是关月,神色中难免些许失望。
“怎么?不想看见我?”关月笑道,“外头冷,怎么不进去?”
谢旻允也笑:“我如今是客人了。”
关月垂下眼:“斐渊,你不是客人。”
她抬首平静道:“你是我的家人。”
书房里没烧炭火,冷得出奇。
关月叫人拿了炭盆来:“青州怎么样了?”
“不大好。”谢旻允说,“我今晚就要走。”
关月瞥见他的袖口:“伤还没好?”
“前几日才伤着,不打紧。”谢旻允轻笑,“你眼睛倒尖。”
关月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斐渊,那孩子的家人……”
她知道这个问题于他而言过于残忍,可她必须要问。
谢旻允扯着嘴角笑了笑:“杀了。”
这么说也不准确。
他听闻消息,的确想要那一家人的性命。可当他踏进摇摇欲坠的房子,对着满屋老弱妇孺,
最终也只要了一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