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事一直悬着,败绩又不停。
蒋淮秋提议请宣平侯走一趟,谢剑南从前战功赫赫,怀王自是不肯,称老侯爷身体抱恙,不便远行。
谁知隔天谢老侯爷便上书称自己年迈抱病,但府上宣平二字乃先帝钦提,愿为国分忧,不如让谢旻允代行。
先帝都搬出来了,东宫即刻点了头。
宣平侯府是挨着东宫的,想来这位一向吃喝玩乐听曲看舞的小侯爷哪怕在沧州历练了几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收拾个小打小闹应当够用。
谢旻允去,总比谢剑南亲往,让东宫彻底将东境握在手里要好一些。
这么想着,众人都不再说什么,怀王也安生闭口,只林照还争辩两句。
谁料得了这么一场大胜。
这一日宣平侯府门庭若市,陆文茵一概回绝了,称家中长辈抱病,不便见客。
谢剑南看着家书,已经许久没动作了。他不发话,谢知予不敢走,可书房实在太安静,谢大公子又不敢乱动。
谢知予在煎熬中,忽然十分后悔应了替陆文茵送信的差事。按他这个弟弟的性子,信里若没提,那便一定伤着了。
谢剑南终于看完,皱着的眉头也稍稍松开:“这兔崽子……好在他身边有个大夫,还放心些。”
“您高兴就笑出来。”谢知予说,“何必这么端着,又没有旁人。”
谢剑南哼了声:“他是运气好,瞧他写的这信,也不知在显摆什么?”
他将信往桌上一扔,险些沾上墨渍,又紧张地检查许久才放在一旁。
谢知予上前拿起信说:“给您收起来,省得弄脏了又不高兴。”
“你扔了我也不管。”谢剑南说,“这么出头,是生怕人家不将他当成眼中钉,还显摆呢。”
窗外风声阵阵,吹得人心烦意乱。
谢知予身份尴尬,侯府未曾亏待过他,但旁人的冷眼却从未消弭。可无论外人怎么看,他早将谢旻允当作亲弟弟、将侯府当作家了。
许久他才叹道:“他这么多年,好听些说侯府养了个纨绔,难听些说侯府养出个废物。他才多大,听着怎么能不气?”
谢剑南闭着眼沉默。
“无非是我们多费些功夫周旋打点,由他出了这口恶气,这些年的委屈便罢了。”谢知予说,“您别总泼冷水,回信时也夸他两句,让阿茵派人一并送去。”
谢剑南闻言道:“你们又给他送什么?”
“她家里送来些长安酒,阿茵说从前在家里他就爱喝,意头又好,便准备让人送一些去。”谢知予笑道,“正好替您送信。”
谢剑南看着他气道:“他那性子就是打小你惯的!”
—
沧州。
关月看过温怡的信,恰好温朝进来:“你妹妹的信。”
“不全是她写的。”温朝说,“这是显摆呢。”
“可不是。”关月笑道,“打小被云京那群老头瞧不上,好容易出了口气,自然要显摆。”
闲话说过,两人脸上都未见太多喜色。
“他这是赌气。”温朝说,“明明可以风平浪静地打一场胜仗,他偏要打得这么惊心动魄。”
“那些话……任谁听了都生气。”关月垂眸,“他忍了那么久,真是很不容易。若换成是我,只怕早就与他们动手了,哪还能赔着笑脸忍到今日。”
温朝沉默片刻,许久才抬头说:“东境的兵马从前是无主之刃,谁都想牢牢握在手里,于是谁都没能真的将东境收入麾下。他能顺利去青州接过兵权,何尝不是因为云京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他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关月知晓缘由,于是不发一言。
谢旻允是为意气,他又何尝不是。
当初他只消在冯成身边,待来日接过定州兵权。但他不肯,一如魏乾所言,他要在沧州建功立业、要让所有人看着,再不能说他半句不是。
都是一样的。
关月轻轻覆上他的手:“别想了,你们没错。”
错的是他们。
是在云端上藐视芸芸众生的人。
温朝抬手停在她的发顶,在她耳边低声说:“如今回想,为了这一己私欲,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关月闻言笑开了:“我自己就是个麻烦,想来陛下还是头疼我更多一些。”
温朝也笑:“如今两个麻烦凑在一起。”
“是啊。”关月仰起头望着他,“陛下若听说,只怕要病得更重。”
他们的距离那么近,温热的吐息挠得人心猿意马。
南星推开门,霎时木头一般愣在原地。
“我、我这就走!”
“回来。”关月红着脸同他拉开些距离,“什么事?”
“没、没什么。”南星还是背对着他们,磕巴道,“付、付衡和向弘下棋呢,我、我说、说公子棋下得好,就、就来叫了。”
此时此刻,南星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好端端地看小孩儿下棋,她提温朝作什么!
关月见着台阶就下:“嗯,那就过去看看吧。”
南星只说下棋,却没提贺怀霜也在。向弘善棋,付衡稍落下风,于是贺怀霜便时不时提点两句。
向弘忍了几回,将棋子丢回棋篓不乐意道:“老师,您怎么偏帮一个呢?”
这场景看着十分眼熟,似乎在校场时也如此。
关月噗地笑出声:“向弘,你怎么总争风吃醋?”
“月姐姐,你也偏心得很。”向弘小声道,“还不许我说了……”
付衡听了面上
一赧:“老师,我自己来。”
向弘见他这样,忽然不再闹腾,坐回去说:“我不是冲你生气。”
“知道。”付衡抬头笑了笑,“下棋本该各凭本事,是我不如你太多,老师才着急的。但日后输赢未定,快落子吧。”
“向弘是家里就他一个。”关月低声同温朝说,“付衡比他还小半岁,这是终于当上哥哥了。”
温朝看着他们,含笑说:“有友为伴,是人之幸事。”
“不论云京如何,在沧州,我便只当他是付衡。”关月说,“旁的事……日后再说吧。”
这话不偏不倚正落在贺怀霜耳中。他最心疼的学生,困在泥潭里出不来,面前这个,希望他过得自如些吧。
一局落定,付衡坦然道:“是我输了。”
向弘清清嗓子,一副大人模样:“已经好多了。”
“你别得意。”付衡起身说,“南星姐将温将军叫来了,你同他下,若还能赢,我输你二两银子买酒去。”
温朝闻言笑:“少喝点酒。”
“他说的桂花酒。”向弘说,“不醉人的,月姐姐喝这个都不醉。”
关月面色不改地胡说八道:“我酒量很好的。”
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嘁声。
在他们开始七嘴八舌说她的醉酒壮举之前,关月催促道:“快下棋。”
向弘眼睛转了转,站起身将她拉过来:“月姐姐来下吧!”
关月对自己的棋艺十分有数,张口就要拒绝。
然她那群看热闹的近卫早已一道起哄,一会儿说输了也不丢人,一会儿又说温朝肯定会让着她,甚至当场赌他们究竟谁能赢。
眼看着他们兴冲冲将铜钱碎银押上桌,关月想跑的心思终于没了,她又气又羞道:“别都押我!”
这句话换来的有一阵起哄声。
“姑娘,我们可不是信你。”南星说,“是信公子一定能输。”
黑白交错,关月下风得明显,温朝手下留情得也明显,于是她始终没输。
关月更气了。
若他真能不动声色让她赢,对于她这个自小没赢过棋的人来说,着实是件高兴事——哪怕明知是对方让着她。
可温朝这盘棋的下得,简直不能让得更明显,只差将“让她赢”三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然关月的棋艺实在烂得超乎他们想象,温朝一再让步,她仍久处下风,最终输得惨烈。
一局终了,温朝沉默着没说话。
关月:“……”
让到这份上还能输,着实很丢人。
温朝将棋子收回棋篓,时不时看她一眼,似乎在纠结该说点什么。
关月清清嗓子:“你下次可以不用让得这么明显。”
温朝听出她弦外之音,盯着棋盘道:“下次……尽量不动声色地让你赢。”
关月:“……”
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第68章
夏末虫鸣声最聒噪时,叶漪澜终于回到沧州。
她此行辛苦,身形瘦了不少,一进门便四处找茶壶:“热死了,你在屋里到逍遥。”
关月知道叶漪澜的性子,无论什么事都要同她抱怨两句才作罢,于是笑着给她盛了梨汤。
“这么热的天,那几个小的还在校场?”叶漪澜挑眉,“你也不怕把孩子累坏了。”
关月不轻不重道:“他们跟着魏将军去前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