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温朝随口问:“什么事这般要紧?”
  关月想了想,随意猜测道:“或许是为了贺老先生,褚伯父与他私交不错,想请他教导微州子弟也应当。”
  温朝闻言皱了眉:“这件事一定要今天说吗?”
  “额……”关月无言以对,“可能还有别的事吧。”
  她猜得很对。
  褚策祈这一趟,确是为了请贺老先生教导微州仔细挑过的儿郎,希望日后能委以重任。
  陛下在病中,一向朝堂并不明朗,战火又始终不熄,若非走投无路,大多数人是绝不会选择从军的。
  西境老将众多,一时半刻倒无碍,只是年轻些的……大多不堪大用,数到头竟只有三五个。听说贺怀霜去了沧州,褚定方即刻挑了些他看过眼的,希望他代为教导。
  贺怀霜究竟是东宫为谁请的老师,他们心里都十分有数。这些人与付衡一道读书受教,同窗之谊,日后有百利而无一害。
  是以东宫听说他们纷纷给贺老先生塞人,只一笑揭过,未发一言。至于他们不能一道听的——贺怀霜自会支开闲杂人等,单独教导。
  但这样简单的差事本用不着褚策祈亲自来,若为表对贺怀霜的敬重,多备下束脩便是。
  然商定时,褚定方没有半刻犹疑道:“让阿祈去。”
  于是褚策祈领着人来了沧州。
  关月见着他,也不客套:“什么事这么要紧?”
  “没什么。”褚策祈看了眼温朝,又转回目光说,“左右也无事,便等等你。你们办什么要紧事去了?折腾这个时辰,也不嫌累。”
  “嗯……”关月赶忙道,“是来给贺老先生送学生?”
  她不想答,褚策祈便没再问。
  “是,都是父亲挑的,若日后给你添麻烦,只管写信来告状。”
  “都多大了,还告状呢。”关月笑道,“住处定了吗?让云深带他们去军中吧,我这小庙可容不下许多人。”
  “他们明日才到。”褚策祈站起身,将桌上的木盒递给她,“母亲做的桂花糕,我顺便给你带来。如今天热,母亲担心放坏了,再三嘱咐我快些拿给你,我只好将他们都丢下了。”
  十四在后头极小声道:“……明明是为了赶在初八,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关月离他远,只依稀听见几个字:“什么?”
  “没事,本来想陪姑娘过生辰呢。”十四摇头,“可这都初九了姑娘才回来,想是有人陪,不用我操这个闲心。”
  “替我谢过伯母。”关月将木盒接过来,转身吩咐道,“南星,叫人收拾两间屋子——”
  “不必了。”褚策祈说,“我们一入城先去了客栈,该过去了。”
  十四闻言立刻说:“我们什么时候——”
  后半句话被他主子生生瞪回去,他只好改口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端州?您可是又被老帅罚了。”
  褚策祈闻言无奈道:“你也听见了,我还要去端州,不便久留。明日见过贺老先生,我就该去端州领罚了。”
  关月忧心忡忡道:“你怎么又被罚了?”
  “谁知道呢?”褚策祈耸肩,“老头心情不好吧。”
  十四:“……”
  就胡诌吧。
  他们出门,正看见南星端着碗面走过转角。
  川连在旁边自顾自说:“热了又热,都不能吃了,只好重新煮一碗。也不知姑娘说完话没有……千万别又放凉了。”
  “应该完了。”南星说,“初九夜里才吃上长寿面,勉强行吧。”
  待他们远了,十四才下意识道:“姑娘生辰不是一向不吃长寿面,只吃桂花糕的吗?”
  褚策祈低头笑了声,抬步说:“或许如今喜欢了。”
  十四跟着他,皱着眉自言自语:“不能吧……从前做了姑娘一口也不吃啊。”
  “从前是从前。”
  墙角的玉兰开了,却与他们记忆中的模样不大相同了。
  —
  定州昨夜有风,花瓣粉白相间铺了满地。他们到时正是清晨,小院旁的学堂传出朗朗书声,还夹着孩子玩闹的笑声。
  温朝敲了门。
  “谁呀?”周姨匆匆放下活过来,看见他们立即喜上眉梢,“郡主!看谁回来了?”
  傅清平闻言走出来,眉眼温柔:“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两个人都支支吾吾不答她话。
  傅清平挑眉,发觉小姑娘几乎整个将自己藏在人身后,自个儿子一句话不说,耳朵却红透了,立即心下了然。
  “路过!”关月一本正经道,“我、我们刚去找了冯将军。时辰还早呢,就过来……”
  “啊?”傅清平有些懵,依旧温和道,“进来吧。”
  她的步子尚未跨进门,就听得一声困倦的哈欠。
  冯成几步走过来:“谁找我?”
  关月:“……”
  “我!”她咬了咬牙,上前推着冯成转身,“找你有急事!快走!”
  冯成才喝了酒,脑子正发着懵:“你找我能有什么事?我还喝酒呢!你等会。”
  原本在屋里读书的关望舒听见动静探出脑袋:“小姑,你去哪儿呀?”
  关月几乎是将他半推半拖拉走的,丝毫不顾身后小侄儿的呼唤。
  傅清平望着她慌不择路的身影若有所思,许久才回身摸了摸关望舒的脑袋:“你该去学堂了。”
  “啊?”关望舒小脸皱成一团,“今天不去行不行?”
  “你小姑不会走的。”傅清平说,“快去吧。”
  等关望舒走了,傅清平才转回目光,不知为何,那目光透着些凉意。
  温朝清清嗓子:“我、我也找冯将军。”
  “回来。”傅清平笑起来,“你爹在里头呢,进去。”
  —
  午饭的时候,关月只低头盯着桌子。冯成原想吃过饭再走,被温瑾瑜一鼓作气轰了出去。
  “都坐吧。”傅清平含笑对候着的一众人说,“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不分什么主仆,你们一路也辛苦了。”
  南星和空青不敢接话,这会儿关月指望不上,他们只好巴巴望着温朝。
  “坐吧。”
  关月一直不大说话。傅清平也不催,只同温朝说温怡写了信回家,拣了几件有意思的事说与他听。
  温朝原本还担心妹妹,此刻含笑说:“青州算是富庶之地。”
  空青在角落小声同南星道:“从来没见姑娘这么端着。”
  南星抬头看了自个主子一眼,旋即说:“她不是端着,她是吓得。”
  “啊?”空青一愣,“还有能吓着姑娘的事儿呢?”
  南星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他:“……你还是多看点话本吧。”
  一顿饭吃到尾声,关月总算缓过来些,能同傅清平闲聊几句。可她总觉得,郡主看她的眼神分外怜爱,仿佛在看多年未见的女儿。
  她和温朝不挑明同他们说,傅清平和温瑾瑜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偶尔调侃两句,就能让人脸上发烫。
  他们不便久留,第三日晨,日光刚刚照在院墙上,她和温朝就来向傅清平同温瑾瑜辞行。
  “是该回去了。”傅清平柔声说,“我那女儿一向不安分,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虽不知她为何忽然有此一言,关月依旧如实说:“不曾添麻烦,”
  “我算长辈,便托大唤你夭夭了。”傅清平说,“无论如何,多谢你先前的照拂。这算是我的谢礼,请你收下。”
  周姨将一个雕刻精细的木匣子递给她。
  关月没动作,似乎实在想要不要接。
  南星看得着急,自作主张上前接过来,戳了戳关月提醒她道谢。
  傅清平依然笑得温柔:“打开看看。”
  里头是一支做工精细的梅花簪,还有玉质莹润看着就价值不菲的手镯。
  南星在她身后十分想笑。这不就是给儿媳妇的嘛!都被人看透了,她这两位主子还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关月只觉脸上烫得厉害:“多谢郡主。”
  傅清平弯了弯眉眼:“去吧,路上小心。”
  第67章
  四月里青州下了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东境打了今年的第一场胜仗。
  大捷的战报传回云京,四下一片哗然。宣平侯府却不动如山,仿佛一早预料到这般结果。
  当初东宫要谢旻允去青州时,众人都应了,只方出任刑部尚书的林照咬死了不肯。他一个人自不能改变什么,于是散朝时众人便听得一句叹息:“这是放虎归山。”
  宣平侯府借着躲陛下赐婚的由头,将谢旻允塞去了沧州,然关月似乎不怎么用他,军功竟半点没攒下。
  是以谢旻允领命去往青州,便如石子入海,荡起一丝波纹后就平息。
  直至今日。
  自去年冬天,安定多时的东境频频燃起战火。虽都不成什么气候,可多了也闹得心烦。
  云京便动了派人过去的心思。东境一向缺个统帅,如今陛下抱病,东宫和怀王两党便撕咬地愈发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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