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向弘吓得直往关月身后躲。
  “我挡不住你。”关月无情地往一旁挪了几步,眼睁睁看着板子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
  她看着热闹,还不忘火上浇油:“才几岁呀,就学会离家出走了,向伯父可得好好教训他。”
  “你母亲在家都要急死了!都病倒了!我今天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别打了!爹,有人在呢!”
  父子俩一个跑一个追,足足绕了院子三五圈。
  向知州扶着胸口喘了会儿气,又冲他们拱了拱手:“见笑了,里边请。”
  等下人奉完茶退下,向知州才说:“这小子竟会添乱,想必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那倒没有。”关月抿了口茶,“绑回来的。”
  向弘的脸又“嗖”得红了,他不要面子吗!
  向知州哑了一瞬,又转头教训儿子:“随便就让人给绑了,你这身手想从军?上了战场第一个死得就是你!”
  “月姐姐身边的人,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嘛……”向弘委屈道,“我就想从军,爹,您就让我去吧。”
  “打仗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向知州语重心长道,“不是你会两招三脚猫功夫、看过几本兵书就行的!”
  “是我不想学吗?是您不让!”向弘忽然大喊道,“从小就之乎者也,我不想做官!我今日索性与你说清楚!您不让,我就再跑,跑得远远的!总有个地方要我!”
  向知州也气得一拍桌子:“除了这事,你要干什么家里拦着你了?爱跑哪儿跑哪儿去!我看离了家你能活几天!”
  “向弘。”关月轻咳了声,打断他们道,“你先出去。”
  向知州撑着脑袋,大约是头疼,不再说话了。
  四下静得只听得见窗外鸟鸣。
  “向伯父。”关月端起茶盏,缓缓开口道,“我有些话想同您说。”
  向知州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道:“你说。”
  “其实他是很适合从军的。”
  对面略有几丝白发的人闻言闭了闭眼:“我知道。”
  “他若为官——虽然品行端正、心又软,不会出什么大错,但至多落个知州。”关月说,“但若在军中,他定然有所作为。”
  “当初,你爹也这么说的。”向知州苦笑,“自个的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不心疼?可你看看,多少人死在这片地上,连尸骨都找不到。我宁愿他一辈子平庸无能,也不想有一天……”
  “可是他不高兴。”关月温声道,“人啊,就活这么一次。若是日日这样沉郁,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向知州双手捂着脸,没再说话。
  关月忽然觉得,他头顶的白发似乎深了不少:“向伯父,我……我嫂嫂,信中说不愿小舒从
  军。可是那孩子不是读书的料,日日就想着舞刀弄枪。我也希望他从文,可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我又觉得不如随他去。”
  “孩子是要长大的,与其握着风筝线不放手,不如看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您说呢?”
  她低下头,轻声道:“其实向弘并没有真的偷偷溜走,您拦得住他,对不对?”
  无人回答。
  良久,向知州笑道:“你这丫头,大小就会说好话哄人,如今长大了,嘴还是一样的厉害。”
  “我会让魏将军亲自教导他。”关月说,“还有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算日子或许已经到了。读书明理,打仗是牵着无数人身家性命的事,更要多思多想,他的日子只怕比在家里还难过。”
  向知州站起身,对她行了大礼:“他遇事莽撞,还请你多照拂。”
  “向伯父,战场是什么地方您清楚,我不敢同您说万无一失。”关月忙上前扶住他,“但我一定全力保他平安。”
  他们离开知州府时已是黄昏。
  说来也巧,先前说的那位老先生恰巧这时候到了。
  关月又连忙去迎他。
  这人与关月想得很不一样。虽然上了年纪,面上却无半分疲态,也没蓄着一大把白胡子,整个人看着精神矍铄,神色也温和慈爱,看他们时都似家里长辈看孩子一般,让人见了就觉得亲切。
  关月上前行了礼:“先生稍安,我就叫人收拾房间。”
  老先生颔首:“不必,我与弟子一道来,他在城中安排了住处,正收拾着。人上了年纪要求总是多一些,就不给你们添这个麻烦了。”
  说罢他又端正地拱了拱手,正是一身浓厚的书卷气。
  “老夫贺怀霜,受太子殿下所托,沧州一行。”
  第62章
  贺怀霜这个名字实在如雷贯耳。
  纵然早有准备,关月还是怔了片刻:“那便让付衡每日去您那里,如今天凉,免了您来回奔波。”
  贺怀霜颔首,转身要走。
  “贺老先生。”关月叫住他,将向弘一把拉过来,“能不能……”
  “他若愿意,便一起来吧。”
  等人走远了,向弘才凑上前问:“月姐姐,这是谁呀。”
  “贺老先生,贺怀霜。”关月说着叹了口气,“你没听过?”
  向弘脸皱巴成一团,摇摇头:“没听过。”
  关月一噎,指向温朝道:“问他。”
  向弘又将求知的眼神投向温朝。
  “连中三元,名满天下。”温朝说,“百年也不过这么一个,你没听过?果真没好好读书。”
  向弘哦了声:“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跑我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他辞官了。”温朝说,“七年前,他还是太子太傅。你往后每日辰时与付衡一道去贺老先生家中听训,然后去校场,魏将军会教导你们。”
  向弘点点头。
  “还有。”温朝似乎又想起什么,“每日课业做完,记得来找我。”
  向弘忽然浑身一激灵:“那都多晚了……不好吧?”
  温朝闻言笑了笑:“无妨,我等你们。”
  向弘:“……”
  其实很用不着。
  他咬着牙小声嘟囔:“……我觉得你很适合给人当爹。”
  温朝停步:“什么?”
  “没什么。”
  “你和付衡一间屋子,自己过去吧。”
  向弘应下后许久,才在他身后大喊道:“谁是付衡啊?”
  日子一点点流走,这日快到了下课的时辰,向弘时不时往窗外偷瞄。
  贺怀霜清了清嗓子:“今日就到这。”
  向弘立即收拾东西要走。
  付衡却坐着没动,又将书翻过一页:“老师,这一篇并没有讲完。”
  向弘在后头掐他:“你干嘛?我、我先走了啊。”
  等他跑远,贺怀霜将桌案上收了收:“你也想去?”
  付衡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没有。”
  贺怀霜笑着摇头:“去吧,今日许半天假。”
  向弘在街上转了许久,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屋里,付衡正在看书。
  他将东西搁在桌上:“不是,你还看书呢?我发现你喜欢给自己找罪受。”难得魏将军有事不用去校场挨揍,也不出去走走,书呆子。”
  付衡不理他。
  向弘上前抽掉他手中的书:“不出门也行,那聊聊天吧,别一天到晚看你那书,再看也不会长出花的。”
  付衡轻叹,点头道:“好。”
  “诶,每回下了课那老头——老师都要留你好一会儿。”向弘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付衡稍顿,似乎怕他误会,“老师同我母亲是故交,所以——”
  “知道,一看你才是他的正经学生,我不过是个捎带的。”向弘说,“月姐姐他们也显然对你更上心一些。”
  付衡忽然有些紧张,低下头说:“对不起。”
  “道什么歉呀。”向弘一拍他的肩,“一起读书,就算是共患难了,你学什么都快、又听话,他们肯定更喜欢你啊。”
  付衡声音更小了:“……不是因为这个。”
  “管他是不是呢,反正我当你是朋友了。”向弘冲他眨了眨眼睛,“要不要出去玩?”
  “我功课——”
  “今儿又没人查。”向弘一摆手道,“而且俗话说得好,鱼找鱼虾找虾,他跟我月姐姐关系那么好,指定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
  不知为何,付衡竟然有点心动:“不好吧?”
  “走吧!”向弘拉着他往外走,“你在这么闷着,真成书呆子了。”
  日头移到西边的云层之后时,空青奉命来给这二位送饭,敲了半天门不见动静,他一着急,索性推开门闯了进去。
  四下整洁,看着不像打过架。
  空青的心稍稍安了一点。
  “没人?”温朝皱眉,“他们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啊。”空青说,“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难说。”温朝站起身,“叫上人去找。”
  空青转身就往外走。
  “诶。”温朝叫住他,“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跟着他们就行,谁小时候没逃过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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