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关月在温朝身旁小声嘀咕:“……还说斐渊呢,我瞧你也挺熟练的。”
  听见这细微的动静。书窈离开秋千,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盯了关月许久:“怎么逛个园子——还拖家带口的?”
  关月又轻声说:“……关你什么事。”
  书窈端了酒在他们对面坐好:“我这儿可不欢迎姑娘。”
  她含笑左右看了看,却只倒了两盏酒,又将其中一盏端起来,走上前递给温朝,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
  关月朝天翻了个白眼,清清嗓子说:“管好你的手。”
  书窈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姑娘,花楼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么?都陪着来了,怎么还这么小气?”
  “随便吧。”关月站起身,“我走了。”
  温朝回头叫住她:“这是东宫留的人。”
  关月:“……”
  不早说。
  她回身,书窈一脸无辜地对她笑了笑:“别生气,就是逗你玩玩。能将北境的关将军气成这样,我也算有本事了。”
  “你认得我?”
  “去年在云京认过。”书窈说,“我不兜圈子了。隔壁做的是人牙子生意,那儿的姑娘都这么来的,觉得特别能干的,就会送到巷尾那院子里,养好了再送去云京,给大户人家做妾,有时候是外室。”
  关月问:“他们能要?”
  “接过客人的也不会送过去。”书窈还是笑着,“那里头还有些外族女子,南戎的。太子殿下——”
  温朝抬首:“他疑心宪王。”
  书窈颔首:“咱们宪王殿下看着安静本分,可这一查,却牵出不少事来。譬如隔壁那花楼,其实是他的。陛下自大,只当六岁的孩子不记事,可杀母之仇何其惨痛,即使年纪小也忘不掉吧。”
  “那郑崇之是他的人?”关月皱眉,“宪王胜算并不大,郑崇之那么个胆小如鼠的人,怎么就死心塌地呢?”
  书窈耸耸肩:“人啊,有时候很奇怪。”
  “所以户部的程柏舟也——”
  “那倒不是。”书窈说,“他只是平白当了别人的刀,还同你落了个深仇。官至如此,还这么被人摆弄,也是好笑。”
  “这个宪王殿下这么折腾。”关月说,“他是想争皇位?可朝中东宫与怀王泾渭分明,谁的眼里有他?”
  “不全是。”书窈想了想,“能争到最好,争不到……便拉着我们一起去死。这就是他想做的事。”
  关月揪了揪额前的碎发:“你知道的不少。”
  “能在这里当耳目的人,自然深得信任。”书窈说,“皇后娘娘与我有大恩,若有什么我能做的,姑娘随时可以来寻我。”
  关月移开目光:“……我不想来寻你。”
  书窈闻言笑起来:“你可以一个人来嘛。小小年纪,别这么大醋劲。”
  “我——我有什么可……”
  温朝站起身:“多谢,我们该走了。”
  “留步。”
  两个人一齐回头。
  书窈弯了弯嘴角,伸手指向温朝:“我说他。”
  关月不轻不重道:“随意。”
  温朝轻轻叹气:“有事?”
  “没有,你也可以走了。”书窈笑吟吟道,“就是逗她玩玩。”
  温朝:“……”
  他才走两步,又听身后的姑娘说:“以后别欺负人家。”
  然后那扇门合上了。
  “你望什么呢?”关月在不远处说,“乐不思蜀啊?”
  温朝看着她,话到嘴边却没有说
  ,只笑了笑:“走吧。”
  夜色已深。
  转过街角,热闹的氛围就淡了。
  关月忽然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东宫的人?”
  “付衡给了我一封信。”温朝说,“是太子殿下亲笔。”
  关月停步看着他。
  不知为何,温朝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
  “他怎么不给我?”关月说,“……明明我是你上司嘛。”
  “牵扯到花楼,他觉得不合适便来问我。”温朝缓缓解释道,“我原本想一个人来,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同你一起,很多事情你不在意——”
  “但我们都在意。”他停了很久,“照顾好自己。”
  第61章
  日头一点点向西沉下去,关月依然安安稳稳坐在桌前喝着茶。
  “姑娘,这都下午了。”南星说,“一会儿天色暗了,还怎么走?”
  关月拂开茶上的白沫:“等着,有个人还在楼上躲着呢。”
  南星又点了一遍人,奇怪道:“没少呀?”
  “南星,侯府没教过你要留心形迹可疑的人么?”关月微微侧首,“京墨,回头教教她。”
  “那就是个半大孩子。”京墨说,“南星没留意吧。”
  这么一说,南星便明白过来:“您说他呀,我仔细看过了,十二三岁、功夫也不怎么样,就没放心上。”
  关月嗯了声,冲着楼上道:“向弘!你还不滚下来?”
  不消一炷香时间,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在他们面前。
  他蔫头耷脑道:“月姐姐。”
  关月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想同他说话:“跟我回家。”
  说罢她起身要走。
  向弘在她身后急道:“月姐姐,你就留下我吧!”
  “你爹是个什么脾气,需要我帮你回忆么?”关月头也不回,“这事没商量,你少来祸害我。背着他偷偷溜出来的吧?这回有你受的,我可不帮你啊。”
  向弘在她身后气得直跺脚:“那我就再走远一些!总有不认识我的地方!”
  “南星。”关月淡淡道,“绑了,扔马车上。”
  南星小心翼翼道:“姑娘,咱们没马车……”
  “哦。”关月想了想,“那就绑起来,扔马背上。”
  向弘:“……”
  真是他的好姐姐。
  一路上,向弘都被捆得像个麻花,关月嫌他吵,又找了个布团将他嘴塞上,于是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听着还有点可怜。
  傍晚,他们在路边生火休息。
  向弘嘴里的布团总算被拿掉了,他看着关月递来的干粮,十分不屑地哼了声。
  “不吃算了。”关月又坐回他身后的火堆旁,“向弘,不是姐姐不留你,你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当初看你那么小就下定决心,也心软过,可你家里不同意呀。听话,回家好好认个错,别再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向弘小声说,“我不想做官。”
  关月笑了笑:“你是不想读书吧?”
  “都一样。”
  “打仗就不用读书了?”关月问,“兵书不是书?”
  “那不一样。”
  “左右回去我是要领你回家的。”关月说,“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四下安静了很久。
  温朝添了些木头:“这孩子谁家的?”
  “向知州的。”关月说,“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偏这小子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从军,为这事闹十几回了。”
  温朝只低下头笑了声。
  “你还没见过他吧?”关月稍顿,“该让你见见的。向老爷子是个好官,只是脾气太臭,骂起人来声如洪钟,这臭小子回去非得挨一顿板子。以前去他府上,这老爷子恨不得把他的棺材本都送给我们当军饷。为了这事,伯母不知道同他吵了多少回。”
  关月清清嗓子,模仿着向老爷子的调子说:“你们家这么好看的小丫头,让你打扮成什么样子了?灰头土脸跟个泥娃娃似的,有这么当爹的吗!……我确实很久没去看他了。”
  温朝听罢问:“这孩子是不成么?”
  “没有。”关月声音越发小了,像是怕身后的人听见,“挺成的,真说起来,是个好苗子。只是向知州于我有恩,即便他是天纵奇才,我也不能要。”
  身后的少年还是听见了,他忽然崩溃地哭起来:“为什么不能要?是我要从军又不是我爹!他凭什么?”
  “还哭上了。”关月啧了声,“丢不丢人?”
  “你这就是欺负人——”
  “别哭了。”关月拍拍他的肩,“这回我亲自送你回家,你要是能说得通向知州,我就领你回去。”
  向弘呆呆望着她:“……不能说说情吗?”
  “想得美。”关月转回身,“自己想办法。”
  此后一路上向弘都很安分。
  关月见状松开了绑他的绳子,还时不时问他想出什么办法没有,当然,统统被向弘一句不留情的“不用你管”堵了回去。
  温朝大约是看不下去了,终于道:“你逗他作什么。”
  “好吧,听你的。”关月一夹马腹,“不逗了。”
  才进沧州,一行人便直接往知州府上去,关月说怕小孩子等着急了又哭,所以就不耽搁了。
  此话一出,又将向弘气得从脖子根红到耳后。
  甫一进门,向知州人未到声先至:“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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