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微扬扬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小——”子苓险些咬着舌头,压低声音说,“小侯爷呀?不能吧?”
  “这世上除了老侯爷,数我最了解公子。”白微啧了声,“你等着瞧吧。”
  他们话音刚落,便听见前头谢旻允说:“子苓教你?那你怕是明年也学不会了。”
  “那、那就等哥哥教我。”
  “你哥哥往后可忙呢。”谢旻允笑道,“关月也忙,绀城这一遭过了,军中大小事务都等着他们,恐怕没工夫教你。”
  温怡偏过头小声嘀咕:“那就以后再学……”
  谢旻允倒没接这句话,同温怡在沧州的街市闲逛:“用过饭吗?”
  温怡摇头:“姐姐说你们得了胜,要等着一起。可他们要傍晚,我等不住,回去找些糕饼垫一垫。”
  “那你在这等等。”谢旻允吩咐,“白微,照顾好姑娘。”
  温怡乖乖等在原地,小声嘟囔:“莫名其妙的。”
  谢旻允很快回来,将一个荷叶包给她:“拿着先垫一垫,若饿坏了,你哥哥能和我拼命。”
  温怡将荷叶剥开,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的糖糕:“你们这趟,有没有受伤?”
  “你哥哥好着呢。”谢旻允说,“他是将领,不到紧要关头,轮不到他往上冲,你且放宽心。”
  “那、那……”
  “都没事。”谢旻允截住她后头的话,“你少说话,当心别噎着。”
  恰逢有人打马过街,他们在旁回避,谢旻允忽然问:“你想很学骑马吗?”
  “嗯。”温怡点头,“可你不是说哥哥姐姐都忙么?以后吧,或者先让子苓试试,再不成就找南星。”
  谢旻允闻言:“我教你啊。”
  “啊?”温怡一怔,白糖糕险些落地。
  谢旻允瞧见她发呆,一时失笑:“你怕什么?我教你。”
  第29章
  寒意已退,青翠入眼,马蹄声融进鸟叫虫鸣,渐不可闻。
  前方是蜿蜒山路,林深树密,关月拴好马:“随我来。”
  温朝同她走了半程:“我们明明是得胜,竟连口水都不给喝?”
  “你话怎么那么多。”关月咬牙,“当心我扣你俸禄。”
  “我原也不指望你发俸禄。”
  关月一哽,却无言反驳,她沉默须臾:“随我去见几个人。”
  她提着酒,不再说话,白色裙角沾满泥土。
  “到了。”关月停步,“在这儿可以瞧见大半个沧州,上元夜色里漫天灯火,最是好看。”
  温朝在她身侧远望沧州良久:“待不必去云京述职时,再观上元灯火。”
  “你想得美。”关月回身,“这里也不是谁都能来的,今日是有人要见你。”
  温朝接过她递来的酒,先斟一盏洒地:“是该拜见。”
  “让他陪你们喝,我就不了。”关月亦斟酒洒地,“免得一会儿发酒疯,您又要来梦里训我。”
  关月又斟了一杯酒,走向不远处另一方墓碑:“您酒量也不好,半杯足矣。”
  温朝方到她身边,便被关月推了回去。
  “这个不用你拜,走了,回去。”
  “好。”
  “你看什么。”关月催他,“那是我娘,快走。”
  黄昏时分,天色暗沉,似乎要落雨。
  温怡半个下午都对着面前的马儿愁眉苦脸,她每每装起胆子往前挪两步,那马便要不耐烦似的摇几下脑袋,将她吓得更远。温怡被吓了多久,谢旻允便这样倚着柱子笑了多久,倒勉强能算教过。
  恰好天公不作美,温怡借口溜走。
  她来时温朝正在廊下,看雨势渐凶。温怡停在几步之外,转过身想要悄悄溜走。
  “不是在学骑马么?摔疼了?还是不想学了?”
  “…我连马毛都没摸到。”
  温朝起身,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找我有事?”
  关月撑着伞在远处。
  温怡看见她,摇摇头说:“没事,我回去了。”
  “你回来。”关月将伞交给她“别淋着。”
  “那姐姐你……”
  关月冲她晃了晃酒壶:“我和你哥喝酒,且得一阵子呢,兴许这雨过会儿便停了。”
  地上有些湿,雨水激起泥点落在衣角,关月坐在他身侧:“第一次得胜总落雨,不然便飘雪,从未见过什么好天气。”
  她将酒放在身侧:“也不全是,兄长归来那日没有落雨,那时候我在想,明明是打了胜仗,可他和爹爹看起来并不高兴。他很少吃败仗,只在巴图那儿吃过几回亏,之后……他回来时会笑了。”
  关月将斟满的酒递给他:“这是梅子酒,便是以我的酒量,也能同你喝几杯。”
  她将自己那杯饮尽:“后来嫂嫂过门,陪我读书习字,很快便将那日的事忘了,再也未曾想过为何他得胜却心有忧虑。”
  “如今我懂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雨幕织成网,笼住云后微光。
  “斐渊信中说,要我暂时照看川连,他一向喜欢黏着你。”关月稍顿,“出什么事了?”
  雨还是没有停。
  温朝饮下不知第多少杯酒,明明只有雨声,他却觉得吵。他一遍遍回想并不比他小太
  多的少年、川连一路的躲闪,还有那片烈火烧过的焦土,和融入大地草木里的血腥味。
  如同梦魇,缠绕不去。
  “别喝了,不会醉的。”关月望着他,“这是梅子酒,我都未必会醉。”
  雷鸣骤起。
  “他才十三岁。”
  她听见微弱的呜咽声。
  “我留他送死。”
  风雨晦暝。
  “…我怎么能让他去送死呢?”
  关月饮尽最后一盏酒。
  “半个时辰之后,书房议事。”
  入春的第一场雨声势浩大,雷鸣未歇,吵得心烦。
  说要议事,却始终不见人,关月正看兵书,并不遣人去催,蒋川华不敢多问,只好听着雨声盼他们快些过来。
  “这么大的雨,就不能改日?”谢旻允抽走她手里的书,随意丢在一旁,“装什么装,也不嫌累。温朝还没来?”
  白微左右看过:“属下去催?”
  “不用,安心等着。”谢旻允盯了关月好一会儿,“你喝酒了?”
  关月手一抖,险些将茶水洒在书案上,她将茶盏放在一旁,心虚道:“…这么明显吗?”
  谢旻允笑了笑:“南星,拿个铜镜来,让你主子瞧瞧自己的脸有多红。”
  “你别听他胡说。”关月拿手背碰了碰脸颊,小声嘀咕,“喝个梅子酒而已,真是……”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酒量不好便得闲时喝几杯,醉了也无妨。”温朝说,“日后宴饮,你总不好滴酒不沾。”
  “到了不进来,却在外边听墙角。”关月咬牙切齿,“同斐渊待久了,学得不正经。”
  “只是在门外收伞,恰好听见。”温朝笑着说,“但你这酒量,的确不好。”
  关月不想再深究自己的酒量,往后宴饮躲不掉,她寻个空闲灌点酒,喝得多了,兴许能好些。
  “你们带回来那姑娘。”关月稍顿,看向他们,“谁去问?”
  书房寂静无声,三人一齐移开目光,不肯接她的话。
  “我已经听空青说过,你们拿她没办法。”关月长叹,“既然如此,为何带她回来?”
  “你是没见到。”谢旻允清清嗓子,“我使许多银子,叫了两个姑娘。”
  关月被茶水呛到,咳嗽好几声,眼神在谢旻允和温朝之间来回飘忽:“你、你带他,去喝花酒,还叫姑娘?”
  蒋川华也来回看他们,又往后靠了一点儿,一声不吭躲在边上看戏。
  “别这么看着我。”谢旻允走到蒋川华身边,“你这云京长大的尚书府嫡子,没去过勾栏瓦舍?”
  “去过,只是不如小侯爷去得多。”蒋川华想了想,“我少时多病,父亲盯得紧,甚少允我出门。”
  关月噗地笑出声,又正色道:“我府上不养闲人,你们既带她回来,总要有个说法。”
  “那两个姑娘怕是不知道什么内情,只偶尔办点简单的差事。我们忽然来问,她怕说不出我会为难,说多了又怕责罚,吓得狠了便只会哭。”谢旻允说,“真要紧的我们也见不着,只是那地方里里外外,怕是没一个干净的。你副将说楼下那姑娘眼神凌厉,便带回来了。”
  关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路上你们没问出什么吗?”
  “一问就哭,连句话都说不顺。”谢旻允无可奈何,“我们已轮番试过,现下该你了。若实在问不出什么,索性给些银子赶出去,多一张嘴虽不算什么,但你如今捧个碗便能上街乞讨了。”
  关月剜他一眼:“定是你们两个不解风情,吓着人家了。听空青说你们由着美人往地上摔,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会写吗?”
  谢旻允冷笑:“等你亲自见过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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