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谢旻允同他走出帐子,终于察觉不对,急道:“那暗园子我没去过!你别胡思乱想!想了也没什么,但别跟人乱说!”
温朝并不理他,继续往外走。
“温朝!你听见没有!”
第27章
谢旻允天真了。
他以为这地方该和云京的歌舞坊差不多,不过是多做一桩不大干净的生意,却未想……
门前魑魅魍魉云集,老鸨挂着一身金银迎来送往,两颊的肉随着她的动作晃,看得人犯恶心。
他同温朝在青楼门前站了半晌,一齐陷入沉思。
温朝嫌弃地瞥谢旻允一眼:“谢小侯爷,您先请。”
空青和白微默默憋笑。
老鸨恰好送走一位烂醉如泥的酒鬼,转眼瞧见他们,她身旁的女子得了眼色,便娇娇弱弱朝他们摔。
温朝一侧身避开,她便不幸跌在台阶上。
谢旻允看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打算扶她的意思。
他收回目光,理齐衣袖镇定道:“进去。”
嫌弃是真嫌弃,进却必须进。
“小时候我们偷溜去青楼,被我爹和关伯父抓回去狠狠责罚。但她的玩心却一直没丢,估计是回沧州之后偷偷去过,恰好看见我们今日这番场面。”谢旻允轻叹,“我终于明白她为何不自己走这一趟,就是想准了要算计我。”
他们在楼中绕,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捡,爬过去给爷捡回来!捡回来就是你的!”一旁油光满面宛如财神爷样的人往远处扔银子,原本攀绕在他身边的女子便真的像丧家的野狗一般爬过去捡起来,又笑着趴进他怀里去。
温朝狠狠地一皱眉,往别处去了。
谢旻允深感民风开放,大受震撼,立即跟上去。
他们上下绕了半晌,竟没找到一个能勉强说句话的地方。
谢旻允充分发挥他常年混迹勾栏瓦舍的能耐,干脆地整袋的银子塞到老鸨手中:“找间屋子,叫两个会弹琴的姑娘过来,这外头太吵了。”
老鸨掂着银子的分量应下,神色却没怎么波动。
她一边故作风情的带路,一边还念着:“要说琴技,我们家的姑娘可比隔壁好太多了……”
原来隔壁人来人往,做的也是这生意。
“这条街都热闹。”谢旻允说,“不过我来时瞧见巷尾那院子冷清。”
“那院子……”老鸨含糊道,“从前也是热闹的,后来不知谁买下了。二位先坐,我去唤人。”
待她掩上门离开,周遭总算静下来。
谢旻允打量过屋中陈设:“方才那些银子足够绀城一户人家半年的吃穿,她倒像习以为常。”
温朝未答话。
“诶,你以为我去过暗园子的事还没跟你算账,这一路还不理人。”谢旻允将茶盏重放在案上,“我惹你了?”
“在想事。”温朝回过神,“你方才说什么?”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谢旻允端起茶问,“想什么呢?”
“楼下那个姑娘。”
谢旻允被茶水呛到,接连咳了好几声:“看……看上人家了?”
温朝神色微变,咬着牙朝他丢了个橘子:“谢斐渊,你找揍吗?”
“千万别,我打不过你。”谢旻允一把接住,自顾自剥开吃,“那姑娘怎么了?”
“她的眼神。”温朝说,“太凌厉了。”
谢旻允又剥了个橘子:“吃吗?”
温朝摇头。
“想多了吧?”谢旻允说,“边关上的人家穷得吃不起饭时,会把女儿卖给青楼,刚来的时候都恨着父母兄弟,日子久了便只想活着。她年纪不大偏又生得好,恐怕没少被人作践,性情不平也难免。”
他话音刚落,门被人推开。
风情万种的美人倚着门,然始终不见有人搭理她们,一时进退两难。
空青俯身小声提醒:“公子,让人家进来呀。”
白微点头,也小声附和:“让两个大美人站门口多不合适……”
谢旻允回头瞪他一眼:“你喜欢?”
白微狠狠摇头。
“进来吧。”
美人识趣收起神通,抱着琴进来了。
“问你们几句话。”谢旻允让白微给她们一人一袋银子,“老实答话,谁敢往前来,小爷送你们归西。”
不过须臾的功夫,谢旻允宛如散财童子,银子哗哗地朝外流。
温朝长叹一声:“败家啊。”
谢旻允昂首挺胸,仿佛没听见似的:“你们是几岁进来的?”
两个女子一愣,像是没想到有人跑来青楼不为玩乐,反而盘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稍高的姑娘行礼说:“这是我妹妹,我们姐妹五岁时被父亲卖进来的。”
“你们是哪里人?”
“云、云京人。”
谢旻允倏地低头看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十六年前。”
“云京疫病正盛的时候。”温朝稍顿,“他方才给你们的银两与旁人相比,算什么分量?”
她畏惧地瞄了眼他们的神色:“不、不算多。”
“嚯,这都不算多。”谢旻允语中戏谑,“不过一个边陲之城,玩乐时倒很豪爽,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啊?”
“他们、他们……”她说着竟像要哭了。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不知道疼似的,不住地对着他们磕头:“别问我!求您了,别问我!”
谢旻允被她吓了一跳:“我不问就是,你们出去吧。”
屋内静下来,偶尔能听见楼下嬉闹玩乐之声。
谢旻允问:“怎么想?”
“只有猜测。”温朝说,“若真如此,沧州之败大有隐情。”
“关伯父血战沙场多年,你当真以为仅凭怀王和程柏舟那点见不得人的手段,便能将她战功赫赫的父兄一并折进去吗?”谢旻允冷哼,“如今我在沧州,蒋二也在,有侯府、顾家、蒋家并国公府撑着,这才难得安生几日。可若日后我们碍事了,他们也不会心慈手软,要查这个青楼,便是一起站在刀尖上,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温朝沉默须臾,叹气道:“若真是有人借这个地方外泄军情,此处便留不得了。”
“温大将军,您想的挺好,哪儿那么容易啊?”谢旻允笑着拍他的肩,“若真有这种事官府不会不知、朝廷也不会不知。一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不好轻举妄动,只能多加防备;二则军中机密并非那般好得,他们会只有这一处传递消息的地方?若人不在绀城,是飞鸽传书还是快马传递?”
“这是一张网,咱们要斗的,可不止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谢旻允起身,“走,去看看。”
温朝也站起身:“去看什么?”
“不是你说楼下那小姑娘眼神凌厉吗?”谢旻允说,“咱们把她带走。”
财神爷还在,那姑娘在一边儿跪着听他羞辱,发丝垂落遮住面颊,竟显得温顺。
大腹便便的财神爷将杯子摔碎,指着满地碎瓷片说:“去,爬过去。不乐意让爷好好疼你,喜欢找罪受。小娘子生这么好看的脸蛋,偏有一副臭脾气。名字里带个玉字,便当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了?”
她一声不吭爬起来挺直脊梁,靠膝盖缓慢地往前挪。
马上要碰到碎瓷片时,谢旻允上前将她扶起来。
那人丢掉酒杯冲他吼:“你他娘的是谁?敢碍着老子寻欢作乐?”
藤萝般攀附他的姑娘立即温言软语请他消气,他哼哼着接过新斟的酒“知不知道老子是谁!不想活了?”
“不知道。”谢旻允施施然撩袍坐下,“阁下同我说说?”
“口气不小。”财神爷坐直身子,“一个毛孩子也敢教训我?你们……”
他还在喋喋不休,谢旻允听得头疼:“白微。”
话音未落,一声惨叫响彻小楼,白微拧着他的胳膊将人死死摁在地上,任他哭爹喊娘也不松手。
“世间之大,何止一个绀城。”谢旻允指节轻叩桌案,“遇见谁都口无遮拦容易大祸临头,这个道理我今天教你。”
那人跪伏在地上小声嘀咕:“没见过啊……”
“没见过不要紧,但要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谢旻允往后退几步,坦然地一指温朝,“此刻绀城上下,应该没人能管他了。”
温朝并不很想替四处惹人仇恨的谢小侯爷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沉默须臾,转身吩咐:“拖出去吧。”
老鸨尴尬地赔着笑:“这是做什么?好端端地怎么拖人呢?”
谢旻允并不理她,拂去衣袖上的灰尘说:“我要买这个丫头。”
“啊?”老鸨显然愣了愣,“玉、玉娘吗?”
“不然呢?”谢旻允对她笑笑,“你楼里这些胭脂俗粉,小爷要多少有多少,也就这个勉强能看。”
白微自顾自叹气,小声嘀咕:“又开始了……”
谢旻允剜他一眼,又对老鸨重复道:“我要买这个丫头,你耳朵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