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褚伯父不会介意的。”关月坦然,“他也烦我。”
他一时失笑:“怎么?”
“褚伯父最好哄了,他要是生气,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好,他一准没辙。”关月理直气壮,“这法子我和阿祈从小用到大,回回都奏效。”
听起来着实很丢人,腹诽过后,温朝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小妹也常这样。”
“你别这么看着我,”关月侧目瞪他,“褚伯伯最烦我和阿祈凑到一处,他对谁都和蔼可亲,一到我就吹胡子瞪眼,像个炮仗。”
她稍顿,终于有些尴尬:“就算我真的找根绳去帅府上吊,他大约……也不会觉得奇怪。”
温朝颔首:“看来我们关将军在外的名声,颇岌岌可危。”
“所以拉上你呀。”关月笑吟吟道,“他要是恼了,我就说今日是陪你来求情,你顶着。”
她深深叹气:“要去见褚伯父,我还真有点发怵,不过真论起来……应该还是他怕我多一些。”
若是要说关月和褚老帅的爱恨情仇,恐怕一晚上也讲不到头。
这二位其实不常待在一处,可但凡见面,从不安生。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关月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娃,拉着父亲的衣角探头探脑。褚老帅以为她是害怕,于是上前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
实则关月只是在家太能闯祸,所以一路上被父亲念叨得耳朵起茧,让她不可以随意胡闹罢了,
据传言,她小时候长得十分可爱,常被各家大人捏脸蛋。关月是不太乐意的,狠狠闹过几回之后,众人便不再折腾她。
可惜褚老帅并不知道,他捏得正开心。
被折腾的小姑娘睁大眼睛,自认为很凶地瞪着他,实则毫无威慑力,反而瞧着更可爱了。小关月觉得他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于是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住他的手,被关应庭狠狠敲了脑袋才松口。
但褚老帅并不明白什么是及时止损。
第二日,他的确不捏关月的脸蛋了,转而玩起了小丫头扎着的两个小揪揪,他家里没女儿,见着个小姑娘就稀罕,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关应庭实在看不下去,担忧地提醒好友:他家小姑娘可能要被惹毛了,让他自求多福。
褚老帅当时大笑两声,豪气冲天地一摆手,他一个打仗的,还怕个小丫头不成?
小关月的两个揪揪每天都要被他弄散,且无论她是哭是闹,都难逃此劫。于是她跑去院子里,弄了一罐子泥塞进褚老帅的茶壶里。待他苦着脸要兴师问罪时,一转头便瞧见书房门口有个若隐若现的小脑袋。
在逮她的路上,关月又溜进小花园,将他才挪来的几株名花送去见阎王了。
褚老帅十分肉痛,在外头求着这位小祖宗安分一些,再三保证绝不找她算账。等他连哄带骗地将小丫头忽悠过来,一把拎起来丢进书房。
小关月被父亲罚了抄书,在屋里委屈巴巴地掉眼泪发脾气,又可怜兮兮跑去跟褚老帅撒娇掉豆子。他见不得小丫头哭,抱着哄的时,又被关月趁机咬了一口。
于是梁子便彻底结下了。
现在想起来,她竟觉得这个老小孩儿还挺可爱。
第18章
不远处转个弯便是褚老帅在云京的府邸,路上正好有间点心铺子。关月大致算过时辰,想着反正是要晚了,不如进去挑几样点心。
“出门前忘了给他捎份礼。”关月理直气壮胡诌,“给他挑几样便宜的。”
温朝笑了笑:“你带银两了?”
“没有,但你带了。”
铺子里小二上前,被关月抬手拦了:“他烦我,还和阿祈有干系。”
“褚小将军?”
“嗯。”关月故作忧愁地叹气,“他从小和我一样,不爱读书,褚伯父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罚他抄书跪祠堂。我常帮着阿祈糊弄先生。”关月捋顺了额前碎发,将它们别在耳后,“且我敢明目张胆和褚伯父对着干,所阿祈特别喜欢我。”
温朝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以对。
关月请小二装了一盒桂花糕,接过之后说:“在微州时我们两一道爬屋顶。但微州帅府的屋顶似乎没有斐渊家的稳当。”
温朝试探着问:“塌了?”
“那倒没有。”关月摇头,“阿祈没站稳,险些摔下去,我冲过去将他拽住了。我们是半夜偷偷溜去的,所以不敢叫唤,我又没法子拉他上来,于是我被他一起拽下去了。”
她尴尬地咳了两声:“我摔在他身上,所以没事,但阿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那时候我怕他以后都不肯陪我玩儿了,便天天找好吃好玩的玩意儿去哄他。”
温朝颔首,言语间有笑意:“若单是这一件事,不至于让褚老帅这般烦你。”
“阿祈才养好伤的那天傍晚,我们又翻墙去外面玩儿,刚落地便被好几条狗追着满大街跑。那时候整条街的人都在看我们,他们大多都认识阿祈。”关月认真道,
“当时我就想,还好我不是微州人,否则以后都不敢出门了。我和他一起干的坏事可太多了,不过一般是他受罚,好在阿祈不记仇。长辈看我两玩得好,便开始乱点鸳鸯谱,想给我们定亲事。我听说之后去问过。我爹说,定亲就是长大以后,我要每天和他在一起,还得住到微州帅府去。”
温朝一噎:“这样解释倒也不错。”
关月拎着两盒糕点往外走:“我回去仔细想了想,每天和阿祈在一起没什么,方便我们玩儿。但住在微州就不大好了,岂不是每天都要见到褚伯伯?于是我找阿祈商量,发现他也不乐意。”
温朝轻笑:“你在就不必读书,他不是很喜欢你吗?”
“嫌我太凶了,偶尔凑在一处玩儿可以,日日见不成。”关月嘁了声,“人家喜欢温柔端庄的姑娘,微州知府家的那个就很不错。我和他不谋而合,每天在他们面前变着法儿闹腾。当时我比他高一些,他打不过我。”
她清清嗓子:“那时候下手没轻重,所以我……给他也咬了个牙印,从此我们就从装作不对付,变成真的不对付,于是长辈便将定亲的事暂时作罢了。”
原本默默跟在后头的南星实在忍不住:“姑娘,你怎么逢人就咬?属狗吗?”
关月立即剜了她一眼:“就褚伯父和阿祈,哪有逢人就咬?”
南星自顾自接着嘀咕:“你明明还咬过小侯爷……”
关月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转过弯,已能大略瞧见帅府的牌匾。
她揭了自己的短,当然不能放过温朝:“你小时候应该很让人省心吧?”
温朝闻言笑了笑:“怎么可能。”
“定州与我同龄的孩子,半数都被我打过。”他叹气道,“时常有人拉着他家孩子上门,找我爹要银子去看大夫。”
“看来全天下的小孩儿,都是一般的。”关月停住脚步,“我们到了。”
有人正在帅府门前等他们。
关月上前笑问:“你怎么出来了?”
褚策祈先同温朝见礼,转而回答她:“父亲怕你不肯进去,特让我来等。”
方才磨蹭了许久的关月摸摸鼻子,暗叹褚老帅果然很了解她,随褚策祈朝里走时一声不吭。人到了正堂门前,她忽然生出几分心虚。
隔着一道门,褚老帅依旧声如洪钟:“磨蹭什么?进来!”
他的声音让关月下意识一激灵,毕竟小时候总被褚老帅教训,如今听见还是会怕。
她将糕点放在桌上,放软声音说:“我想您了嘛……别这么凶。”
褚老帅相当不给面子:“少来这套。”
不等他说,关月便自行拉开椅子坐好:“那我以后不来看你了。”
“你这小丫头。”褚老帅瞪她,“一点儿不知道要让着老人家。”
“您上校场能大嗓门骂人、提枪上马能打仗,我为什么要让着您?”关月理直气壮,“我还打不过这个老人家呢。”
“得亏没真成我儿媳妇,不然早晚被你气死。”
关月不屑:“阿祈气您的花样可比我多。”
这话倒不假。
褚策祈没遇见她之前是很听话的,自从有了一起胡闹的关月,他便越发能闯祸,并随年龄增长而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褚老帅剜了她一眼。
关月恍若未察:“您以后少天天对着儿媳妇吹胡子瞪眼,万一吓着人家。”
“没规矩。”
“为老不尊。”
一直没出声的褚策祈打开糕点盒子,自个吃了一块之后递给温朝:“吃吗?还得吵一阵呢。”
温朝摇头。
褚策祈将糕点放回去,看着热闹问:“她在沧州会这样吗?”
“很少。”不远处的战局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温朝轻叹,“偶尔斐渊将她气成这样。”
“谢小侯爷?”褚策祈笑了笑,“那倒不意外。”
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褚老帅和关月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