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余夫人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见识浅薄,有幸嫁到名门望族崔家,本以为好日子来了,怎奈崔寿性格温吞,不争不抢,由此二房长期被其他几房压着,没一点话语权。
  长此以往,心眼子越长越小。
  及崔介功成名就,二房终于扬眉吐气,偏生招来一个荒唐公主。
  余夫人一闭上眼,尽是其他人指指点点的嘴脸,加上亲儿子一心向着薛柔,且明里暗里提防着她,她万万接受不来。
  “你们父子,只管帮着一个外人宣排我,我是为谁辛苦为谁谋,不是为你们崔家百年世家的脸面么?“余夫人冤屈得不得了,滴下泪来,“我算认真了,再优秀的儿子,终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余夫人一个劲埋怨,正经道理一丁点听不进去,几乎无解。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崔寿累了,把脱到一半的衣服重新套回去,抬脚去东厢房凑合住了。
  *
  年纪最小的薛柔说定亲事,排行在前却孤身一人的皇子公主们,纷纷行动起来,怂恿各自的生母,到景帝那吹枕边风。
  这之中,舒婕妤跳得最欢,一个月里,车轱辘话反复讲,搞得景帝有些怵她,后面整整一个月没驾临钟秀宫。
  舒婕妤尽管抓耳挠腮,薛嘉尽管侥幸自喜,同时,花一段日子说服了自己:
  太子哥哥对薛柔只是淡薄的兄妹之情,别无他意,是她自己看差了,因此拜访东宫的次数只增不减。
  这日照常去送粥,不巧扑了个空,一问方知是被景帝叫御书房了。
  个中细节,东宫的人没提,薛嘉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单说不差这一会,稍等等便是。
  谁料热腾腾的粥都凉透了,薛怀义仍没消息,薛嘉按捺不住,搁下食盒,出去迎,好歹没落空,把人一道迎回。
  “太子哥哥看起来不甚高兴,可是父皇说了什么?”
  薛嘉两只眼坚持不懈地盯着薛怀义,凡他一颦一笑,全然做到第一时间发觉。
  薛怀义矢口否认:“并无什么。”
  无什么?分明就有什么。
  薛嘉死抓着手,愤懑不平,无法释怀,不自禁疑心上了薛柔。
  太子哥哥鲜少有丢魂丧魄的时候,独她所见,仅那么一次,他远远望着薛柔,陷入了无知无觉的境地。
  薛嘉不敢亦不愿肯定是薛柔在兴风作浪,聪明地闭口不谈,光笑吟吟关切薛怀吃粥。
  “中午吃过饭了,不饿,先放着吧。”薛怀义回以微笑,瞧着很通情达理,口吻却坚定得令人无话可劝。
  薛嘉没招。
  又坐了会,日常的话题全问遍了,委实无理由待下去,薛嘉强颜欢笑道辞。
  如果她晚走一步,或者回个头,必定为薛怀义的阴翳满容而惊愕失色,乃至毛骨悚然。
  程胜睃着那揭开盖的食盒,语态谨慎:“殿下,那粥……”
  “照以前一样,倒了便是。”
  其实,与薛怀义之间的情谊,净是薛嘉的自以为是。
  几个年头以来,她精心准备的粥饭,大半与东宫的泔水混为一团,余下的一小部分,才真真实实进了薛怀义的肚子——她当场监督,不好做手脚。
  薛嘉图谋在何,薛怀义洞若观火。以他所见,薛柔不遗余力骂他虚伪的力气,使在薛嘉身上更名副其实。
  程胜打发小太监执行命令,他则积极为主子排忧解难:“殿下同陛下关起门来谈了好久,不知所为何事?”
  殿下已经够命运多舛的了,但愿不是倒霉事。
  程胜忠心耿耿,薛怀义比较信任他,不介意告诉他一些事:“父皇念我后宫寂寞,有意为我侧立太子妃。”
  景帝的原话如下:
  “你十妹妹最小,现今也有了人家,你们兄弟姐妹中未行嫁娶之礼的,属你年长,你又担着太子的名分,偌大后宫,冷冷清清,不免遭人非议。朕考虑了不少人,门户品貌皆配得上太子正妃的,当属中书令王偃的女儿。此女小你一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知书达理,温柔贤良,堪为京中女眷之典范。你以为如何?”
  中书令王偃,当世第一能臣,为天子的膀臂。他们王家也是百年世家,与李、崔、卢、郑几大家族平分秋色,如若收归王家女,借王家之势撑腰,那太子之位将固若金汤。
  至于王家女本人的相貌性情如何,薛怀义不关心,他现阶段所野心勃勃的,乃金銮殿上那把龙椅,乃睥睨天下的权力,儿女私情暂牵绊不住他。
  他要爬得更高,凌驾于尘世之上,那时,新仇旧恨,他将一笔一笔清算。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
  “那敢情是天大的喜事!”程胜眉飞色舞道,“咱们东宫总算要迎来太子妃了!”
  薛怀义笑而不语。
  第18章
  话说崔介配了天子掌上明珠,风光一时,惹得崔家大房横生妒忌,定要也求娶一个公主回家。
  薛嘉同崔斓交好,崔家人都熟悉她,都觉得她落落大方,温柔可人,长房的李夫人就此打起了求她做儿媳的主意。
  母子连心,崔碌心悦薛嘉已久,但自知是个草包,一无所成,惟好强忍真情,哪怕睡梦间也不敢亵渎于她。
  眼下母亲有意撮合,欣喜若狂,若非一屋子丫鬟看着,怕是要手舞足蹈起来。
  母子俩一拍即合,李夫人当晚就和丈夫崔安商量。
  崔安继承故去的崔老太爷衣钵,时下任户部尚书。
  一年中赶上年节,宫中设宴,内宫诸人出席,他远远见过薛嘉几次,虽则走马观花,浮光掠影,但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是藏不住的,薛嘉诚是位面善可亲的公主。
  崔安姑且算个有良心的,情知崔碌是什么德性,远远不配作驸马,不加犹豫地驳回李夫人的主张:“崔碌的婚事我一直操着心,新近相中了一家,各方面条件跟咱们门当户对,你看看行的话,改日就请官媒婆登门提亲吧。”
  李夫人、余夫人明里暗里攀比较劲十多年,余夫人先生养了一个人中龙凤的儿子,又抱得十公主这尊大佛当儿媳,意气风发,好不神气,反观李夫人,独苗不成器,儿媳还哪样都差了些,怎能善罢甘休。
  “崔碌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的人生大事,我头一个做得了主!”
  李夫人把话说绝,崔安有异议,便使唤丫鬟将他的东西搬出卧房,连他的人也一并撵出了门。
  崔安是有些俱内的,毕竟她背靠一个高门大户的李家,有无数有头有脸之人为她撑场子,轻易得罪不起。
  忍了几日,心有松动,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崔碌求娶薛嘉。
  舒婕妤消息灵通,那头向景帝提起,紧跟着便将事态摸了个清楚,一刻等不得,忙忙叫来薛嘉促膝长谈。
  薛嘉脑子里轰然一声,眼睛都看直了:“他们怎么敢打我的算盘……怎么敢的?”
  舒婕妤一面劝,一面揪心,急派遣心腹,捧着半兜子金叶子,用以贿赂御书房的太监,以便打探最近进展。
  万幸,景帝悬而未决,推说不久要给太子娶亲,事多,忙,且容后再议。
  薛嘉闻知,一颗心松了又紧。
  太子哥哥要娶亲了?
  她聪慧过人,立刻联想起前儿在东宫,太子的反常表现来。
  一切都串起来了。
  所以,不日册封太子妃,他究竟开不开心呢……?
  一个有违人伦的念头缓缓浮现:她希望他是不开心的。
  东宫将迎来太子妃这股风儿,薛柔听说了,只是嗤笑戏谑:“王家那么出色的一个女儿就要毁了,真可悲。”
  三喜搭茬:“这也仓促,赶在冬至前便要完婚呢。”
  屈指一算,距离冬至,仅仅两个多月,果然够匆促的。
  薛柔不掩唾弃之意:“王家有实力,薛怀义那种下等货色,当然上赶着倒贴,唯恐晚个几日,王家回过味来拍拍手反悔了,那他不得活活气死。”
  同流合污惯了,三喜下意识和她站一边,举双手认可:“王家以前是出过皇后的,与王家结亲,可遇不可求,也就是东宫,方能打动王家人。”
  “出过皇后又怎样!”一句话不投机,薛柔的火爆脾气复冲腾而上,“父皇母后健朗,他想正式坐上龙椅,扶王家小姐正位正宫,权且等三十年以后吧!”
  有关薛怀义的话题,她决计无法平常心对待,三喜吃一堑长一智,转移话头:“还有一件趣事。昨儿九殿下休沐,与皇后娘娘请安,袖袋里不留神掉下一个香囊,绣着翠茵茵的竹子,倒似女子的东西。娘娘看见问九殿下,九殿下目光闪烁,一口咬定是从外边买的,买的时候没仔细过目,错拿了女子的款式。您说好笑不好笑。”
  亲身经历一场情事后,薛柔机敏不少,立刻觉察端倪,耐人寻味一笑:“九哥哥这是瞧上谁了,那香囊不是他特意买来准备赠人的,便是人赠给他的。都亲密到送贴身香囊的一步了,还对外瞒得密不透风,九哥哥可真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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