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月,谢谢你选择站在我这边。”滕匪握住孟月渠的手,直直地盯着他,“我会赢过靳述白,相信我。”
  “阿匪,”男人眼神的灼热让他产生逃避的想法,他不自在地抽回手,呐呐说,“保护好自己。”
  滕匪视线一扫,看见了孟月渠手腕儿上的佛珠。
  “你还喜欢他么?”
  话题转移太快,滕匪冷不丁的一问使孟月渠惊诧地抬起眼皮,长睫不规律地颤动。
  “我不知道。”孟月渠对着滕匪,没什么谎言可撒的,他的确不知道。
  他喜欢过靳述白,也讨厌过靳述白。喜欢男人的温柔,讨厌男人的狠戾。
  “别喜欢他,别爱上他,”滕匪轻轻地说,“我能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永远,永远地保护你。”
  孟月渠听到这烂熟于心的承诺,抿紧了红唇。小时候因为长相酷似姑娘,被人骂娘炮,人妖,都是滕匪挡在他面前替他出头。
  最过分的一次,是他上四年级,那时六一儿童节他刚表演完戏曲节目,走下台阶就被人踩住戏袍裙摆,撕拉一声,裙子豁开一条大口,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他的大腿乃至脚踝的皮肤全部裸露了出来。
  孟月渠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更不敢去看周围人的眼睛。
  滕匪面无表情,脱下校服外套围在孟月渠的腰上,随后揪着那个故意踩孟月渠裙摆的男孩儿衣领,二话没说抄起水杯狠狠往他额头砸。
  这句“我会永远,永远保护你”,就在这儿诞生。
  孟月渠倏地站起了身,藏在戏袍里的手攥住布料,磕巴地说,“阿匪,那个......我先去卸妆了。”说完,不等滕匪回答直接逃也似的跑了。
  回到化妆间,孟月渠关上门,近乎脱力地靠在门后支撑身体,稳了稳呼吸。
  滕匪的眼神太过炽热,让他自以为维持二十多年的友谊防线逐渐融化,剩下的只有岌岌可危。
  孟月渠皱着眉,飞速搜刮,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说他一直都没发现?
  他恍神地坐到座位上,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该怎么办呢,孟月渠。”他问。
  滕匪没打算在苏州待很久,晚上是在孟月渠家吃的饭,吃完就要启程回北京。往常两人无比自然的相处此刻却有了说不出的别扭,长辈目光如炬,看了二十多年两个小孩儿之间的气场,稍微有一点儿变化,就会很直白地摆在他们面前,不过也没在饭桌上说,只是叫孟月渠送一送滕匪。
  孟月渠开车出来,滕匪站在门口同长辈告别,随即上了车。
  狭小的空间更容易产生不自在的情绪,车里安静得吓人。孟月渠想去打开车载蓝牙放歌渲染一下沉闷的气氛,右手被人握住了。
  “阿月,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滕匪语气听不出来起伏,但是说得很慢。
  “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孟月渠笑了笑,“等我有时间就来找你。”
  半晌,滕匪才回道,“还有吗?”
  孟月渠同样思索了一会儿,“我们......”
  “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声音极轻,轻得近乎听不见。
  果然,滕匪冷呵了声,反复咂摸这两个字,“朋友?”
  行驶的车上实在不宜讨论这个话题,孟月渠踩下刹车,停靠在江边。他的双手还是紧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敢去看滕匪的眼睛。
  “阿匪,你得给我时间。”孟月渠垂着眼睫说,“我现在脑子乱的不得了,也没心情去考虑这些事情。”
  “我知道阿月,但我们不会‘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滕匪把永远两字咬得很重,“我不想担任‘朋友’,又或者是你自己以为的......‘兄长’。”
  “更不是亲人。”
  孟月渠最终还是辞去了北京研究院的工作,留在了苏州。其实做出这个决定孟月渠万般纠结,毕竟戏曲是他的梦,可靳述白对他做出的事儿实在造成了内心中的后怕,他不想让家人担心。
  这晚,孟月渠从戏班回来,饿得不行,直奔厨房找吃的,嘴巴里刚塞了一块柳妈做的酥饼,庭院就传来外公和老爸的声音。
  他本无意偷听,不料听见了靳述白的名字。
  孟月渠一愣,都忘了咀嚼口中的食物。
  老爸给外公斟茶,嗓音放得极低,但晚上的庭院除开细小虫鸣,便没有其他声音,故而他们所谈内容清晰地落入孟月渠的耳中。
  “靳述白常年在国外,小匪这几年又一直陪在小月身边,他想扳倒靳述白不是容易的事儿,”老爸说,“靳述白这个后生对当年他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不会那么轻易放手,何况阿月还和他有纠葛.....”
  “小匪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等到了必要的时候,孟家能出手还是帮扶一把。”外公叹了口气。
  “父亲,”老爸说,“当年的事确实是滕家做错了。”
  是啊。
  孟月渠轻咬下唇,内心响起一道纠结的声音。
  不谈别的,靳述白有报仇的理由,正因为这样,孟月渠面对的一边是靳述白,一边是滕匪,他凭着从小和滕匪一起长大的过往,平衡的天秤往滕匪那边倾斜了。
  倘若孟家再出手,于靳述白的性格,不知道能做出无法预料的事情来。
  “小月遇人不淑,就算孟家不掺和靳滕两家的事,他靳述白上次软禁小月我也要好好和他算上一账。”外公手指点着桌子说。
  孟月渠垂睫,圆润光滑的佛珠静静地圈在他的手腕儿上。
  可是妈妈,爱我吧。
  靳述白得知母亲去世消息的那一刻,是什么想法呢?
  孟月渠晃了晃脑袋,试图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甩出去,然后扯出一抹笑,又从冰箱里拿了一块酥饼跨出门槛,佯装不知情地说,“哎,外公,老爸你们还没休息啊?”
  “哟,小月晚上没吃饱啊?”外公对他笑着问。
  “今天表演有点晚了,就随便对付了两口。”孟月渠说。
  老爸瞥见他手上的酥饼,“吃那管用么?要不喊柳妈给你下碗面。”
  “不用啦,晚上吃饱了睡不着,”孟月渠笑笑,边挥手边走,“你们早点休息啊!”
  他忧思地坐在凳子上,没吃完的酥饼搁在一旁,拿起手机解锁,百无聊赖的左点右点,点进之前他向靳述白发消息的界面。
  内容不多,基本都是一些日常。
  他分享,男人回。
  “小月。”房门被轻轻敲响,孟月渠吓了一跳,连忙关上手机,起身去开门。
  老妈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说出的话更是让孟月渠当场僵住。
  “你伯母......去世了。”老妈颤音说。
  “什么?”孟月渠下意识不相信地开口,但他没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处于嘴皮机械翕动。
  “今晚妈跟你睡,”老妈低声说,“明天一早的航班,去北京。”
  孟月渠被老妈带到床上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刚滕匪给我打的电话,他嗓子都哑了,倒还平静,”老妈说,“这段时间我和你爸爸也忙,本来想着忙完就去北京看一看她,谁知道......”
  说着老妈又哭了,孟月渠扯了几张纸给老妈擦眼泪,无声安慰。
  “你回来后我就听见你说,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都被你伯母挺过来了,我以为她会好的......”不管是哪一辈人,都是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年轻时是好姐妹,有了家庭便奔赴各自的生活,虽然很少见面,可情谊还在,老妈对于柳韵的离世非常难过。
  所以这算靳述白杀了滕匪的母亲吗?
  算吧。
  如果柳韵活过来了,靳述白会不会继续报仇孟月渠不知道,但最起码柳韵这个人在世上,一切尚有余地,可现在人走了,一命换一命,靳述白想要的结果得到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他们一家就往北京赶。
  从登机到下机,孟月渠思绪都是浑噩的,滕匪一个人开着车来接他们。
  老妈上前就抱住滕匪,匆忙安慰了几句,孟月渠瞧见滕匪面容憔悴,表现出冷静的模样,眼神犹如死水般,透露出麻木漠然,连脸部的线条都瘦削了很多,下巴冒出许多青茬。
  等老妈安慰完滕匪,滕匪看向他的时候,孟月渠也张开了手臂。
  男人紧紧抱住他,深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到了殡仪馆,前来吊唁的身份都是与政客沾边的人,临近千禧年,靳述白挑起两家事端,牵扯出来的人物关系链复杂同蛛网,可以说是搅了各方势力上一大锅的浑水。柳韵的死非同寻常,孟月渠坐落人群中,耳边冲嗤风声。
  几乎全是靳述白。
  孟月渠有点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坐在他旁边的老妈问,“哪儿不舒服么?”
  “没。”孟月渠小脸儿苍白,再加上昨晚没睡好,下眼睑的卧蚕很重。
  “不舒服的话告诉妈妈。”老妈拍拍他的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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